唐辛亥携妻子美代子仓皇逃到天津,岳父渡边问及情况他未敢说出真相,怕与人奸情遭渡边斥责而得不到保护,只说是参与了假币对外流通工作担心受牵连,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渡边相信了,打电话到上海的梅机关找宇喜多井说明情况。此时两名梅机关的特务已经到达天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宇喜多井面子上假装十分通情达理,信誓旦旦的保证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唐经理,希望他能够马上回来工作,而假币问题却只字未提,没有强烈否认也没有明确承认。渡边信以为真,劝说唐辛亥回上海,可是唐辛亥怎么也不敢回去,他太了解宇喜多井两面三刀的手段了,假币案牵动了日本在国际社会的神经,必然会有人要倒霉,包括宇喜多井他本人也难逃被追究。渡边当初推荐女婿去上海发展是为自己日后有退缩的余地,在天津领事馆里人际关系极其复杂,他看好了上海这块宝地,所以一定要唐辛亥回上海,并说要派人护送他回去,唐辛亥顿时惊慌失措,跪在美代子面前眼泪鼻涕的哀求让她去说服父亲收回成命,美代子本来就是个贤惠之人,又一直对丈夫曾经的相救耿耿于怀,便也跪在父亲面前求情,渡边有心同意只奈这事惊动了东京内阁,副首相是海军部人马,在长谷川清的请求下,打电话到他这里,也希望他顾全大局敦促女婿回上海配合东京特别调查小组的调查,并以天皇名义保证其人身安全,一时间所有的焦点都集中的唐辛亥身上。宇喜多井极力否认假币案的存在,要杀他灭口,而唐辛亥的失踪加之几日后,又有一家报纸刊登了宇喜多井在宝顺分行销毁证据的报道,时间掐得很准,与当时海军司令长谷川清发现的时间正好吻合,便一定要活着找到他,需要他的口供,所有唐辛亥又成了过街老鼠。
唐辛亥住在美代子原来的闺房里不敢出门,渡边似乎也是左右为难,那天从上海来的东京特别调查小组三名成员来到天津与渡边取得联系,说先找唐辛亥谈谈,要当着他这个领事馆参赞面咨询几个问题,这是几周以来东京特别调查小组的妥协方法,如果能够获得唐辛亥的口供,暂时不让他回上海也可以。为了显示这次咨询的尊严性,地点设在日本驻天津领事馆内。
宇喜多井也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令在天津的特务在路上截杀他,唐辛亥住所很保密,他闭门不出,特务和沈默然他们找不到,半个月里一无所获。梅机关特务得到情报后,在领事馆的一条外界必进之路上设下埋伏,然而他们的行动被沈默然发现,判断这些人一定是宇喜多井派来灭口的,便躲在领事馆大门对面的高楼上狙击枪对准着,唐辛亥的车无论是否被他们截住,他到了领事馆门口只能停下来。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东京特别调查小组三名成员来到领事馆拜见了渡边参赞,渡边马上派两辆汽车去接唐辛亥来领事馆,他也急着想甩掉这只包袱。唐辛亥还在床上睡着,在半个多月里躲在这房间里无所事事,美代子只能陪着他,唯一的乐趣除了吃饭喝酒,就是床上缠绵不休,而且情绪非常的低落,每次房事后总叹息道:“这大概是我们夫妻最后一次恩爱了。”弄得美代子也醉生梦死的借酒消愁,然后昏沉沉的像个****一样任凭丈夫发泄对岳父的不满,刚才她说:“我父亲不是不肯帮忙,他的压力很大,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美代子今生对你不离不弃,你不愿意回上海,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不让父亲赶你走。”说着依偎在他怀里。唐辛亥若有所思的手上夹着香烟,深吸一口说:“我们去满洲吧,我曾经在那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那里也不陌生,幸好上回我问白老板要回了曾经存在他银行里的钱,开了支票,连本带利息也有五十多万,足以在满洲卖套房子住下。”美代子伤感地说:“看来只能这样了,我父亲不会同意,只能先瞒着他。”唐辛亥激动的抱住她说:“我们在满洲做生意,不要再去碰政治这只猛虎了,想我原来堂堂民国栋梁,出卖自己国家投靠你们日本,倒头来落得个亡命天涯。”美代子听了莫名的内疚起来,跳下床**luo的跪趴着说:“真对不起,我替我们的国家向您道歉,如果您有怨气就撒在我一人身上吧。”唐辛亥楞了楞,抱起她往床上一扔,自己披着被子恶作剧的在她身上发泄仇恨,一边欣赏妻子冷得发出丝丝的声音,就想在看一个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幸灾乐祸的狂笑起来。
渡边派出接唐辛亥的车从领事馆出发,车头边挂着日本国旗很好辨认,梅机关的特务已经埋伏在两边等他们返回时伏击,一个个紧张万分,相比之下在高楼上黄雀在后的沈默然非常的平静,从望远镜里注视着,他不需要兴师动众,只瞄准一枪就可以结果这个汉奸的命。其实他本意并不急着非要杀唐辛亥,从对敌斗争的角度留着他与日本人狗咬狗,反而可以进一步揭露日本人私造假币的真相,但是这样的话郝允雁就危险了,她是利用唐辛亥的贪色才搞到的照片,本来他还不知情,那天向白敬斋私下了解的时候套出了郝允雁为此作出的牺牲,深为感动,但他并没有当面向郝允雁表示他的敬意,毕竟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残酷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除掉唐辛亥来保护她。郝允雁与白敬斋的事情他渐渐的也调查过,这也是他最后决定争取白敬斋,使他能够摆月兑汉奸骂名的私人原因。
美代子的这所公寓位于天津日租界区内,是一座两层楼旧式房子,外面的砖瓦坑坑洼洼的,一扇黑漆漆的铁门关着,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种植着大树花卉,长年没有修剪显得郁郁葱葱,这里是美代子未婚前的住所,来上海两年没有回家过,一直关闭着。这回她和唐辛亥在里面,渡边派了几名警卫日夜守护。平时这里很少有闲人走动,都是日侨住着汽车进出,街道不远处是警察署,所以也比较安全。来接人的车在大门口停下,按门铃,铁门上有个小窗口打开,探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都是领事馆的人大家认识,一边亮出渡边参赞手令,开门让车驶进,来人不想让唐辛亥知道,不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
唐辛亥裹了条被子覆盖在美代子身上扑食,仿佛暂时忘掉了烦恼和恐惧,三月份天津达到零下十几度,虽然室内有热水汀,还是抵挡不住从窗户缝里钻进的寒风,将整个房间吹得像只冰窟,美代子的**差不多僵硬了,苍白的脸上黑色的嘴唇格外的触目惊心。
屋外警卫急促的敲门,喊道:“先生,太太……”
唐辛亥一怔,放开美代子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枪,惊慌之中他根本听不清楚是警卫的声音,也仿佛霎时连日语也忘记了,只听得巨大的敲门声和叽里呱啦的日本人在喊话,第一反应是来抓他的,美代子冻得早已经失去了意识,仍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在床上发抖,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机器玩具。唐辛亥根本顾及不到她,也全然不怕寒冷的握着枪跑到门后细听外面的声音。门被敲得简直像要砸开的意思,门外的人发现这么长时间里面没有人回答,问警卫:“他们真的没有出去过?”警卫说:“绝对没有。”他们楼上楼下几个房间检查了一遍,唯有这房间门是屋内反锁着的,感觉情况不对,警卫找来串钥匙一把把试着准备打开房间,听到一阵凌乱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已成瓮中之鳖的唐辛亥没有选择余地了,一个箭步踩****跳到窗前,推开窗户也没考虑自己是光着身体的,从二楼一跃而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美代之刚才被唐辛亥肚子上踩了一脚惊醒,与此同时,警卫和几名来接他的人开门冲进房间,窗外的大风犹如鼓风机在刮似的充斥着整个房间,美代子回过神见有人破门而入,本能的抓起被子裹住自己,来人第一眼就看到渡边参赞的千斤luo着肉身,迟疑了一下,房间里一扫没发现要找的人,再一看窗户大开,马上明白过来,有人绕过床冲过去往下瞧,同样赤身**的唐辛亥从地上爬起,双臂抱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试图往外跑,美代子此时也断定这是来抓丈夫的,顾不得害羞举起身上的被子往窗外扔去,高喊道:“主人,接着!”
一干人冲到楼下把唐辛亥裹在被子里,有人解释说:“唐君,我们是您岳父派来请您去领事馆的。”
唐辛亥冻得牙齿直在打架,大脑却非常清晰,似乎明白了些也没有反抗,让几个人抬上了楼。美代子看到丈夫被抓住了,穿上衣服就去找自己防身的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说:“把我丈夫放下,不然我死在你们面前。”警卫忙向她解释:“夫人您误会了,他们是领事馆的人不认识啦?您父亲渡边先生请他去。”
稍许平静了会,唐辛亥被人抬到车内,美代子也随车同往,她轻轻抚摩着丈夫那只摔断的腿问:“您疼吗?我们马上去医院。”她指挥司机道:“先去医院。”司机没有理睬她,车依然往领事馆方向而去,美代子在车内大喊大闹,打开车门威胁要跳下去,没有办法只得先上医院去上了夹板。唐辛亥是骨裂,一只脚跳着能够自己走,上了药后疼痛也缓解了些,美代子愤怒地指责领事馆的人说:“你们来请唐君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又埋怨警卫,“我要你们干什么?有人来要先通报不知道吗?”唐辛亥并不在意这些,而是思考这次岳父兴师动众的请他去所为何事,越想就越往坏的地方去。他这次逃到天津除了枪不离身,睡觉时压在枕头下外,衣服口袋里还有把匕首,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一会遭到岳父出卖,就拿美代子当人质胁迫他。
两辆护送唐辛亥的车驶进了梅机关特务的埋伏圈,距离领事馆只有几百米远,是个转弯的必进之路,很窄,大约并行两辆小汽车的宽度,左右各一排小树林和矮矮的花丛,连绵的通向领事馆大楼前空地上。车到了那开始减速,突然藏在里面的特务直起身扔了颗手榴弹,炸翻了前一辆车,再扔出一颗没炸中后面的车,仓皇的超过燃烧的火焰,几名特务追上去向飞驰的车猛烈射击,唐辛亥和美代子正坐在这一辆里,子弹像雨点般打在车身上,击碎了后窗玻璃,唐辛亥身边的警卫头部中弹,顷刻脑浆迸裂,吓得他压住美代子的头死死的蹲在车内,心里很清楚,外面是宇喜多井的人。
枪声大作引来领事馆内的宪兵,出来一个班上前阻截追上来的特务,梅机关特务只有三名,原本想得很轻松,扔两颗手榴弹过去,基本就差不多了,然后上去补几枪就撤退,结果不敌众多宪兵全部被打死。
逃过一劫的车在领事馆门前被一队宪兵包围着停下,司机跳了下来对宪兵喊道:“车内是参赞的女儿和女婿,赶快保护。”渡边和上海来的几名特别调查人员从楼里出看究竟,美代子先从车内出来,伸出手去搀扶唐辛亥,这时,对面两百多米远的大楼上,沈默然的狙击枪正瞄准着这辆车的车门,就等唐辛亥出来。惊魂未定的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往四周看看不怎么敢出来的样子,渡边一挥手,两名宪兵过去想拉他出来,被美代子拒绝,喊道:“你们都别动,他受伤了。”紧接着安慰丈夫道,“主人,没事了,来,我扶你。”正当唐辛亥钻出车子,手臂搭在美代子肩膀上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唐辛亥的后脑勺开了花似的,倒在美代子的身上,美代子跟着惨烈的一声尖叫,现场瞬间混乱起来,宪兵往四周放了通枪后才发现那座大楼可能是个伏击点,马上包围了过去,沈默然确认打死了唐辛亥后,立刻和队员一起撤离,他们逃到一个树林处迅速掩埋了狙击枪,刚要走,后面的追兵赶到,那名野鹰队员为了掩护沈默然英勇牺牲。
美代子抱着唐辛亥伤心欲绝,对着父亲大喊大叫道:“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的……”渡边一脸的委屈与茫然。
沈默然只身逃到了美租界,牺牲了一名战友既痛心,又让他难以向组织交代,这次行动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当天下午在天津地下党的帮助下顺利坐上了回上海的火车,平静下来的他恍然是做了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