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清带头冲入后院,那里光秃秃没有树木花卉,三面高墙围着还有高压铁丝网,地面是用水泥筑成,除了一只石桌子几把藤椅外没有多余的东西。地上很潮湿显然刚刚冲洗过,但院子中央区域仍有烧焦的痕迹清晰可见,长谷川清走近看了看,又抬头闻闻半空中缭绕的烟雾气味,种种迹象表明在他来之前几千万假币已这里被付之一炬,灰烬冲进了下水道,而这一系列工作宇喜多井一个人是做不了的,陈安是个知情者参与其中,完事后杀她灭口。长谷川清恼羞成怒嚷道:“你、你毁灭证据,我要逮捕你。”
影佐祯昭不放心带着梅机关的人来到宝顺分行,见这架势忙上来假装了解了番情况,然后气愤地说:“报刊上报道宝顺分行藏有伪造的民国法币,现在我们一张也没有看到,这简直是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造谣中伤,必须查抄这家报社。”长谷川清看完他的表演指指地上说:“刚才这里有人焚烧了。”影佐祯昭故作惊讶问:“何以见得这一定是在烧所谓的假币?”长谷川清气呼呼说:“那陈安的死说明什么?我来之前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影佐祯昭摆摆手反驳道:“我来之前这里有你们这些人,难道是你们杀的?”宇喜多井心领神会说:“是是,长谷川清将军来的时候我也是刚刚前后脚嘛。陈安是我得力部下,我为什么要杀她?”长谷川清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杀人灭口。”
影佐祯昭笑笑说:“长谷君,这话可不能乱说,得有证据才行,宝顺分行经理唐辛亥在逃,陈安之死或许跟他有关,我们正在追捕他,陈安是土肥原将军的学生,我的压力比你还要大,长谷君稍安勿躁好吗?”
长谷川清一时哑口无言,明知道自己判断是对的,就是拿不出铁的证据,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好吧,我给你半个月的事情,到时别怪我告到东京去。”
一个陆战队员发现远处高楼上有人,喊道:“对面有人。”所有人齐刷刷望去,身影一闪不见了,那人真是边连友,见被发现连忙撤出大楼,影佐祯昭下令:“给我抓住那人,一定要活的。”
大批日本兵分兵包抄过去,边连友在半路与几个追上他的交上了火,且战且退到一条弄堂里,子弹也打光了,一个日本兵举枪叽里呱啦喊着,像是在叫同伴抓活的,只听一声枪响,日本兵中弹倒地,赵丽娜从矮墙站起朝边连友招呼:“快上来。”
赵丽娜回到家放下东西就往宝顺分行赶去,路上听到枪声知道一定跟丈夫有关,隐蔽着模到弄堂里攀上矮墙居高临下搜索着,她虽然是部队的电译员,加入军统后也进行过攀墙格斗方面的训练,边连友一向认为她是个女流之辈又是文职人员,执行外勤任务都避免让她参加,但赵丽娜却是个好胜心特别的强的女人,她这次的表现让边连友大为赞叹,说:“幸而遇上你,要不我怕就要当鬼子俘虏了。”赵丽娜得意地说:“这下不嫌我是累赘了吧?下次有任务得带上我。”边连友说:“我在宝顺分行对面的大楼被发现的,要是带上你恐怕逃不到这里,半路做个接应还差不多。”赵丽娜急了,数落道:“好啊,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边连友坏坏地说:“你不救我,那我就被打死了,你想当****啊?”
两人往租界发现跑着,赶上来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因为要抓活的,不敢真的朝他们开枪,当他们刚逃入法租界时,遇上一队巡捕听到抢声赶来,将企图越界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拦住,边连友和赵丽娜这才月兑险。回到家,刘秋云见儿子全身全是泥土,忙问:“连友,你这是干什么去的,像在地上滚过一样全是烂泥,快月兑下,妈给你洗洗。”郝允雁凑过去说;“始才小赵匆匆回来放了东西就走,原来是把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大孩子抓回家啊。”边连友想起在宝顺分行的新发现,拉过她悄悄说:“你有沈先生联系方式吗?麻烦你给联系一下,我有重要情报和他分享。”他简单的把假币事件说了遍,郝允雁听罢大吃一惊,也隐隐的害怕被日本人发现来抓她和白敬斋。
周晓天在家里帮着母亲洗床单,以前都是妻子张恩华在做,去了老家后,周太太只能自己慢慢的做,今天周晓天没有任务就呆在家里替母亲干家务,郝允雁急匆匆下楼走到卫生间里,周晓天很意外以为楼上的两个抽水马桶坏了她要方便,忙说:“郝阿姨,我让你。”郝允雁笑笑说:“你想哪去啦?阿姨问你件事,沈先生你找得到他吗?”她凑近他耳朵轻声说:“楼上边先生找他有重要情报。”周晓天一听有任务来了精神,**的手往身上一擦说:“我有他地址,这就替你去通知,你打算让他来这里还是哪儿接头?”郝允雁说:“边先生交代,如果行的话,今天下午三点在霞飞路的鸿宾楼茶楼见面。”
周晓天走后,郝允雁要立刻去通知白敬斋假币的事情被日本人知道了,现在正在到处抓人,让他给想个法子,是赶紧逃还是怎么,郝允雁一时没了注意。她上楼请刘秋云帮忙照看丈夫,说出去一会就回来,如四点不回来就把女儿接来,跟她说姆妈有重要事情第二天回来。自她上次在白敬斋家高烧住医院时,被女儿发现她与白敬斋的关系不正常,一连几天沉默寡言,郝允雁转弯抹角的向她解释,那个白老板是你爹爹的救命恩人,姆妈不过是尊敬他,并没有不好的关系等等,王月韵听了也是半信半疑,实际上她在医院里也只是看到了白敬斋吻郝允雁的额头后缩回身的动作,联系到那次沈默然来家里向姆妈交代什么事情似的,感觉上非常的神圣,所以郝允雁晚上不回来她也不再问,只往好处在想。
边连友在宝顺分行对面大楼被发现时,宇喜多井从院子里一眼就认出不是唐辛亥,也觉得他没有理由不选择逃跑,而天津是他唯一的去处,于是立刻赶回去指挥抓捕行动,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比较满意的,首先销毁了证据,知情人陈安也被他除掉,现在又打发了疑心重重的海军司令长谷川清,只要唐辛亥再被清除,假币之事无从查起,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特高课几乎所部出动,上海火车站和十六铺等码头等地布满了枪手,只要一见到他立即开枪,不要活的,所幸的是被当成唐辛亥的边连友在海军陆战队追捕了一阵没抓到后,长谷川清把深入租界抓人的任务交给了梅机关,让他们派七十六号的人去抓,他并没有意识到实际上陆军部不想要活口,七十六号受梅机关的监管,一道只要死的不要活口的命令下达到七十六号总部,特务们立刻出动,还陷入租界秘密搜查,看到怀疑的男人就神经质拔出枪,相比之下上海的水陆口岸更加的恐怖,然而这所有一切努力都为时已晚,此时的唐辛亥和美代子正穿着佣人破破烂烂的衣服,化装成难民蜷缩在最底层的车厢内,火车已驶出江苏省,直到这时,美代子还不知道丈夫带她逃跑的真正原因。
下午三点,沈默然和边连友在霞飞路的鸿宾茶楼接头,边连友把在宝顺分行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默然,沈默然也不隐瞒是他向报社透露的假币消息,两人第一次坦诚的交换了意见,最后决定继续揭露这次假币事件,并让郝允雁通知白敬斋继续监视日本人的进一步动向,当然沈默然也想到,事情暴露后郝允雁是否会有危险。
郝允雁去宝顺洋行找白敬斋,白敬斋上午也从报纸上获悉了此事,马上联想到自己会不会被查到,急忙回到白府收拾可以携带的钱票打算去外地避祸,打电话到刘秋云家,说她出去了,正在这时,郝允雁去了白府,三姨太不知道两人慌慌张张的什么意思,也不敢靠近他们打听,白敬斋让郝允雁跟他到外地暂时避避,郝允雁不肯放下家里,说:“我家先生和女儿离不开我,你自己带三姨太去吧,你安全我有安全。”白敬斋舍不得她,郝允雁分析道:“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他们还没有抓您,说明他们并没有怀疑我们,那天我去宝顺分行是宇喜多井同意的,如果他们怀疑到是我们,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唐先生把我们给告了,但是他敢告吗?这不等于说是他在配合?”白敬斋频频点头,不过仍不怎么安心,说:“你讲得有道理,一般情况下是这样,但其中也有意外的时候,比如宇喜多井首先抓了唐辛亥,而他屈打成招,我们不就完啦?”商量来商量去,两人决定去旅馆住一夜探探情况,没有带三姨太。第二天天刚亮,白敬斋在要不要去上班的纠结中往家里打了电话,三姨太汇报家里一切如常,过了上班的钟点他又打电话到宝顺分行,职员也向他报平安,一切似乎都是杯弓蛇影,自己在吓唬自己,反倒觉得如果自己不去上班失踪了,会引起宇喜多井的怀疑,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去涉险,郝允雁也认为只能如此,安慰他道:“敬斋,这事是我害的你,尽管我当初是想救你,如果你被日本人抓去,允雁就去自首,把这事全部揽在我一人身上,只是我家先生和女儿今后就让你照顾了。”白敬斋感动得老泪纵横,两人在床上抱在了一起,白敬斋说:“我们最后做一次吧。”
一个莫名的理由,郝允雁第一次全身心的让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即将奔赴死亡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的死,也势必把她带走,她心里明白,白敬斋此去是有极大风险的,但是不去不过是逃了今天逃不了明天,这纯粹是次赌博,说是把家交给白敬斋照顾,把不过是一时性起之言,完事后,白敬斋去宝顺洋行上班,她急忙赶回家告诉刘秋云,说:“秋云姐,我可能有点麻烦,如果我出事了,我先生和囡囡就全托付给你了。”说着眼泪汪汪的,吓得刘秋云脸色苍白,在她的追问之下,郝允雁把沈默然交给她任务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和盘托出了,并说:“你别去埋怨沈先生,那是我心甘情愿为国家做点事情的,只是对先生和囡囡,我可能对不住他们了。”
白敬斋战战兢兢的来到宝顺洋行,见门口停着宇喜多井的汽车,旁边站着几名特务东张西望着,心咯噔一下,想:这是来抓我的?转身就要走,被门口眼尖的特务看见喊住:“白老板,你终于来啦?”白敬斋被这一声叽里呱啦大冷天的惊出身汗来,硬着头皮走过去笑容可掬的招呼说:“我想对面买点吃的,早饭没吃。”特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他带了进去,宇喜多井今天是特意来通知他宝顺分行出了事,停业几日,他并没有丝毫的怀疑白敬斋,唐辛亥逃跑证实这事是他一人所为,他很有可能是受日本某个部门,甚至是他天津当领事馆参赞的岳父派遣,来调查陆军部私印民国法币的,由于指使他的人不方便公开与陆军部作对,所以才借助报刊披露。他看到白敬斋脸色不好有点害怕的样子,笑笑说:“这事与白老板无关,别人要问你,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就行,我替你撑腰,没有人会冤枉你。”白敬斋将信将疑,假币的事天天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可他从来没有正面起过,自然也不敢去问是谁走漏的消息,只张大嘴巴支吾着:“那,那……”宇喜多井了解这个白老板一向胆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这几天就被去宝顺分行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什么时候重新开业我会通知你,对了,过段时间我会物色一名新的经理给你。”白敬斋心里真想了解唐辛亥的事,看他是否安全,便逮着话题问:“不是有唐经理吗?”宇喜多井警惕性有些放松,随口告诉他:“那个姓唐的背叛大日本帝国畏罪潜逃了,不过他活不过几天,我已经派人守住上海水陆各口岸,全市范围内搜捕他,如果上海抓不到就到天津去抓。”白敬斋浑身抖了抖,这意味着一旦唐辛亥被逮捕马上会招供,他与郝允雁就就彻底完蛋了。下班,他急匆匆来到郝允雁家报告此事,沈默然也在,是来了解情况,并告诉他明天将派两个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沈家阿婆原来住的二楼房间至今空闲着,刘秋云建议让保护的人暂时住进去几日,同泰里是法租界,有两名“野鹰队”成员保护和边连友赵丽娜在,底层又有周晓天,沈默然认为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白敬斋慌张的跑上楼准备敲郝允雁家的门,门口赵丽娜守着,认识他,大声问:“你来干什么?”白敬斋也认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事情找,找郝小姐。”沈默然听出是他,放他进来,也正好要安排他任务,白敬斋看满屋子的人心里更紧张了,他把下午宇喜多井说的那番话向沈默然作了汇报,恳求他保护。保护白敬斋不难,难的是要找到唐辛亥除掉这个汉奸,只要他一死,郝允雁和白敬斋都安全了。
沈默然回去后除了安排人去保护郝允雁和白敬斋外,另外亲自带上一名“野鹰队”成员连夜赶赴天津,埋伏在领事馆参赞渡边的公馆附近,伺机刺杀唐辛亥。
一张撒向唐辛亥的网就这样全面拉开了,一方是宇喜多井的特务,另一方是沈默然的“野鹰队”,他们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就地处决。
天津比上海的租界还要多,当年的八国联军都在那划定了本国的管辖范围,包括日租界,所以非常复杂,同时也给沈默然巨大的隐身方便,那日,他同一名“野鹰队”队员打扮成商人前往天津,住在了离开日租界较近的意大利租界旅馆,与次同时,宇喜多井的特务也来到日租界,他们的身份同样是商人,而此时的唐辛亥整天躲在岳父给他安排的一间公寓里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