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 第十六章 红线

作者 : 莹小妹

再醒来发现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头依旧晕晕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是二重影,不真不实。

“芳儿,你可算醒了!”

大姐坐在床边见睁眼,眼眶不禁就湿了,我挣扎着坐起,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大姐,我没事,你别哭嘛。”

她用巾帕拭干眼角的泪,声音哽咽带着沙哑:“还说没事呢,这都昏睡两天两夜了,头肿了那么大个包还说没事!”

我吐吐舌头,用手碰了碰额头肿得跟馒头一样的大包,笑道:“我是没看路,不小心撞着的,谁知道那里有灯台啊。”

“你啊,永远都是不小心,都十岁的人了,别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老让爹娘担心!”

“是,我知道了!”我回答的万分谨慎,引得大姐扑哧一笑。门被从外推开,只见凤翘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气都没喘匀,慌道:“小姐,太,太子殿下来了。就,就在大厅里。”

大姐讶然的怔愣了会,转眸看了看我,稍平复才道:“别急,你先吩咐人上茶,老爷去了铺子不在府中,你去派人通知大夫人,我等会就过去。”

“是”凤翘常年呆在府中出门都很少,太子殿下突然造访,显然是把她吓坏了,连走路都有些不连贯了。

“大姐,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家?还有,你知道太子殿下是谁吗?他就是——”

“我知道。”大姐将我扶躺下,语气依旧温柔但却多了几分难以压抑的激动和彷徨。“你受伤昏迷,是太子殿下亲自用马车送你回的府,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周玉。”说完深深吸口气,心底不知是喜是愁。

单于府前院主厅内,欧阳玉锦坐在上好的楠木椅间,细细品茗着清香四溢的名茶,目光透过竹帘眺望着渐渐升起的初阳。耳边尽是鸟儿清脆的叫声,让人无法忽视春天的气息。

静谧的大厅内响起珠帘撞击的声音,他回神目光转向内门处,一抹淡黄让他微微惊愕。

“民女单于宜见过太子殿下。”

他有些促狭的将茶盏放回桌间,忙道:“单于小姐不必多礼,这是在宫外,可以随意一些。”

“谢太子殿下。”

她站起,头微垂着坐在另外一边的椅间。因为太子身份特殊,故大厅内除了在一直跟随在侧的余落再无他人,若大厅中竟静得有些诡秘。

“不知单于二小姐身体如何,今日刚巧有事出宫,便过来看看。”欧阳玉锦似无意间说着,眼角余光落在她一直低垂的侧脸上,想起上次相见,她的着装打扮与今日相比着实有着天差地别,心底微微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多谢太子关心,芳儿已无大碍,太子身份尊贵,肯屈居到单于府,已经是让我们倍感荣欣,他日等芳儿大好,必定亲自入宫道谢。”

单于宜回答的落落得体,礼数周全,话语间透着一股陌生的隔阂,让他着实有些不自在。就在此时间,珠帘撞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一刻像此时觉得这声音如此悦耳,欣喜回头就看见一抹粉色。乌黑的发未经修饰随意的披在肩上,衣服也不像是精心打理过,穿的是淡粉色的短衣,配同色的襦裙。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笑容却甚是灿烂。

心头一松,连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瞧你如今这样子,看来是无大碍了?”

我捋了捋裙子毫不顾忌的在他旁边坐下,端起他面前的茶仰头就喝了个精光,大吁口气:“那是自然,我身体可好着呢,不过就是被撞晕罢了,休息几天自然又能生龙活虎了!”

在宫里伴读的这些日子,聆言轩的人也许是因为慧德公主的原因,都不太打理我,感情是想把我孤立,以至于自己没事就跑到隔着聆言轩的国子监找太子玩。这个可不是因为我大胆,谁让人家太子也无聊,或许是因为太子身份,故在国子监陪读的王孙贵族的小孩都不太敢跟太子搭腔,除了那个叫韩征信的。可惜的是,那个韩征信居然跟承恩的性子一样,是一个千年不变的冰块脸,脾气冷到可以让企鹅安家了。也许是比较聊得来,所以人家太子殿下亲自下旨,我可以不随意出入国子监,用白话来讲,就是我可以随时随地找他去玩!

久而久之熟悉了,就自然不会在居于小节。就像此时除了大姐没有外人在,我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欧阳玉锦不急不慢的端起仆人呈上的新茶抿了口:“我看你不像是老虎,倒像一只吃饱了的小野猫,总是想显示自己有力量。”

我无所谓的拍拍手捋了捋头发:“猫也不错,跟老虎是本家,只是一个身体大一个身体小罢了。”

成功听到大姐忍俊不禁的笑声,我又得意的瞥向欧阳玉锦,只见他也是一副忍笑忍到痛的表情,心情大好。

“芳儿又在那胡说什么?”刘雪心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里,面色严肃的盯着衣冠不整的二女儿“太子殿下在此,你如此装扮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去梳洗。”

她冰冷严肃的眼神,让我的心猛的一颤,都在这里生活一年多,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她冰冷得像寒冬腊月般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害怕,不知道她本身就是如此脾气,还是只对我才这般。

欧阳玉锦见刚才还虎虎生威的单于芳一下像遇见猫的老鼠,心中有些不忍:“单于夫人此话言重了,本太子此时不在宫中,有些礼仪可以不必遵守。况且二小姐身体还未大好,仍旧虚弱。今日若不是本太子贸然到访,想必她也不会如此出来,所以一切过错并不在于二小姐,还望夫人莫要责怪于她。”

毕竟是太子殿下,欧阳玉锦此番话一出,刘雪心也不好再说什么,清冷的目光微微偏暗,过了会才虔诚有礼道:“太子到访,民妇未能及时迎接,还请太子恕罪,已近午时,民妇已经命人准备好膳食,还请太子移步到翠玉轩用膳。”

一顿饭吃得不好不坏,席间刘雪心依旧的礼数周全照顾得无微不至,单于宜则是安静的不说话,欧阳玉锦唯有跟单于芳闲聊,但好像因为刘雪心在,她说话也顾忌几分。用完膳欧阳玉锦便离开回了宫,我与娘还有大姐一起送至府门口,正转身准备进去,意外瞥见墙角那抹雪白,心微微一沉。

紫玄见我停下脚步,便上前询问:“小姐可还有事?”

“没有!”我立即摇头否认,立即转言道:“紫玄,我在屋里呆了几日有些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你回去帮我拿件披风吧。”

紫玄有些许疑惑的看了我一会,才应声离开。

见人走远,我立即转身溜到旁边街道的巷口,果然看到一身白衣的祁蕴书。依旧儒雅俊秀帅得让人脸红心跳,可我再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去看他。自打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后,就再也不见过面,如今照面竟然觉得有几丝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守在这里目的,自己被撞晕,太子亲自派车送回府,那排场一定不小,况且这又是在天子角下,消息传得自然快。他毕竟喜欢单于芳,即使真正的单于芳不在这个身体里,可心里总还是牵挂着的,自然是要过来看看是否安好。

“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祁蕴书也毫不掩饰直言自己在此的目的。

“你放心,我没事,这个身体也没事。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单于芳何时会回来,但我会照顾好这个身体的。”

他看着我的目光微深,俊秀的脸上有着一丝疑惑与不解,好似有千言万语要问,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四周忽然变得有些寂静。

“你,真的相信我上次说的话吗?”我看着他问。

“相信!”

“为什么?”我追问,心微微荡漾。

他看着我目光变得温柔,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因为只要是芳儿说的,我都信!”

心倏然一阵酸软,我眨眨眼转过身:“祁蕴书,你真的很傻。不过,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是真的。”

说完便大步往回走。

“芳儿!”

他出声呼唤,我顿住脚。回头看着他嫣然一笑:“不要再叫我芳儿,我叫秦冰,秦国的秦,冰天雪地的冰!”

日子是一天一天在过,不知不觉转眼便是几个寒暑过去,自己十二岁。而大姐便是到了十八岁,婚配已是迫在眉睫。

“又在想什么呢,老是唉声叹气?”

刚结束课,聆言轩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欧阳玉锦便只身出现在殿内,有些疑惑的看着我面前的宣纸问道。

我不回答,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边,拿起白色宣纸,盯着上面几个人名:“冯玉黎,礼部侍郎的二公子。蒋启山,青林城西蒋员外的三公子。韩征文,韩太傅的二公子。这三个人里,我就对韩征信熟练一点,年纪虽然比大姐小一岁,人长得可以,而且还满月复文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什么不错人选?”

欧阳玉锦又问,语气有些许沉怒。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手中的纸到衣袖中。“你,你何时来的啊!”

他凉凉的睇了我一眼,满满不屑道:“早在你写那些名字之前!”

“那,你都看到了?”我不好意思的问。

他瞥开头,一脸满不在乎:“谁稀罕看那些东西,只是有些心寒,我们认识这么久,居然还有我不能看的东西。”

我干笑,心想:你是太子,即使跟你再熟悉,也是君臣有别。再说了,韩征信跟你那么熟,韩征文又是他弟弟,这事得先保密,要私底下问问他本人的意见,若不然让他知道,那大姐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呃,太子,这事也不是说不能让你知道,只是关乎于我大姐。若是我的事,让你知道也无妨!”

他满脸狐疑的盯着我看,目光又落向我袖中:“以单于大小姐的处事性子,何事也伦得到要让你操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不满的一坐回椅子上“说得我好像一无是处似的,我这人是喜欢玩,但有些事办起来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好,那你说,你在办何事?”他追问。

“人生大事!”

我想也没想月兑口就答。

他惊讶:“你想嫁人?!”

脸不受控制,刷得一下烧红。

“谁,谁想嫁人啊。我才十二岁好不好,谁像你,二十岁就有三个侧妃,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殿内瞬间变得寂静,我心下一凉,知道自己得意忘形,又忘了身份规矩。

静默的殿内唯听到衣服稀疏摩擦之声和殿门狠狠被关上的沉闷声,我的心也像被同时打入了黑暗深幽的井底,冰凉凉!

看来自己上次那番话,真的把太子得罪了,连着几个月他都没有再来找过我,就连在宫里有时碰见,态度也是冷冷冰冰,再无以前的热情与熟络。他是太子有脾气是自然的,可那种句也是我无心之过,谁知他心度如此之小。不过想想如此也好,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他是太子国之储君,以后必然是继承皇位。离他远些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天天担心吊胆,害怕自己何时会说错话,而招来杀身之祸。

可话虽是这么说,突然失去一个朋友,心里也怪难受的。

宫里是个跟红顶白的地方,以前因为太子的关系,宫里的人多多少少对我还有些尊敬,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可如今失了太子的庇佑,连想喝杯茶也得自己亲自动手泡。

唉,还真的让人不得不感叹,世态炎凉啊!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单于芳吗,怎么自个跑到这泡茶啊?!”

欧阳慧德站在门口,满脸得意的睥睨着我,嘴笑得都快合不扰了。

我头也不愿意抬,无视她的存在,将手中的茶喝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她怒喝一声。

“本公主在此竟不行礼问安,好大胆子!”

心情本就不太好,如今被她这么一喝斥,浮躁的心就像整个燃烧了起来,狠狠转头,怒眼瞪视她。

她脸一阵发白,尔后又抬高下巴。

“怎么?你以为现在还跟以前一样,还有太子哥哥的庇护吗!我告诉你,别再痴心妄想!”

她说得没错,自己以前可以对她不理不采,那是因为有太子在,可如今自己就像被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所以,你最好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与身份。”

她拔高声音:“还不过给本公主行礼!”

“你!”

我气结,瞪着她又无可奈何。这是在皇宫,她是公主,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深吸气,我不得不妥协的转身慢慢朝她走去,僵着身子朝她俯身行了个礼。

“这样行了吧。”

我面无表情的问。

她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行?怎么可能会行!你难道忘记这几年,对本公主省了多少次行礼!”

“那你想怎么样?”我咬牙切齿。

“给本公主跪下。”她笑得得意:“像那些奴才一样,磕头请安!”

“你不要太过分!”

实在忍无可忍,若不顾忌爹和大姐,我才不会任由她来。

“慧德公主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你比我出身好投生于皇家。我称你为公主是对你的尊敬,麻烦你不要把人当做狗看。我一样,那些宫女与太监也一样!每个人都有尊严,还请你不要去践踏一个人尊严!”

茶水房瞬间变得安静,欧阳慧德一脸惊愕的盯着我,那些宫女太监也是亦然,好像我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好一个尊严!”

茶水房外响起太子赞赏的声音,一袭黄色长袍的欧阳玉锦踏着午后的阳光走进茶水房,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尔后转向欧阳慧德:“皇妹,单于姑娘的这翻话说得甚是有礼,你这个脾气是该改改了。”

欧阳慧德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不善的瞪了我一眼,不服气道:“太子哥哥,是她先对我不敬,我这不过是教她宫中礼仪罢了。”

“你还敢狡辩!”又一记响亮的女声在茶水房外响起,紧接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妇人在众人的拥簇走进来,狭长的单凤眼微眯,黑而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溜了一会,瞥向欧阳慧德转而严厉:“你太子哥哥的话岂会有错,这是皇宫,你虽是公主,但也不能任性妄为。”

欧阳慧德显然是被吓到,头一下垂得更低:“慧德参见母妃。”

茶水间的众人也皆跪下:“参见元妃娘娘。”

我怔楞,在接到太子示意的目光时,惊慌的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参见娘娘!”

直到晚上回到家,我还沉浸在见到元妃的震惊中,犹记得三年前自己刚穿越到这边,在客栈与慧德公主打架,爹带着我进宫向元妃娘娘赔罪,足足等了一个下午,也未见元妃的身影。听宫人说元妃很少出沁松宫,也鲜少在宫内走动,所以在宫里陪读的两年,自己更是一面也未见过。

因为诚玉皇后早年驾崩,后位空缺至今,元妃虽被册封多年,但一直居于正二品之位,也是后宫凤印执掌人。

与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开始见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她很冷艳,虽然年近三十,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反而更加有风韵。接近交谈过后,又觉得她像个普通的妇人。没有电视剧里那些贵妃们的高傲和难以让人接近的威严。

“在宫里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一回来就心事重重的。”

饭间单于天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一直在默安静吃饭的二娘三娘也抬头看着我,目光亦然。

“老爷,芳儿在宫里与太子关系好得很,哪会有什么事。我想她定然是吃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吃不惯这些家常便饭了吧。”

四娘凉凉的插进一句,语气跟往常一样,讥讽中带着一阵酸溜溜的醋味。

我见怪不怪的连眉毛也没挑一下,直接无视的将一块醋溜黄瓜塞进嘴里,酸酸的味道不禁让我打了个颤:“真酸。”

二娘毫不掩饰的扑哧一笑,就连爹也忍俊不禁。

自打我进宫伴读,四娘对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态度更加变本加厉,原本是隔三差五的找我麻烦,演变成只要见面不损我两句,心里就不舒坦。开始时还会生气跟她对着干,久而久之也变得麻木,到现在连理都不理。

也难怪,单于家有四个女儿,唯独只有我奉旨进宫伴读,若说到学识与端庄,我远远不及大姐和三妹,虽然我非常不想承认,但是三妹的容貌确实比我长得惊艳,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那种美越发得明显。不同于大姐的端庄和四妹可爱,她的美带着一种惊艳,让人无法忽视,也是男子非常爱的那种美。至于自己为何会被指定进宫伴读,我也是疑惑到至今。

古人都说好看的女人都长着一颗蛇蝎的心,而三妹虽无蛇蝎心,但却怀着一颗很爱嫉妒的心。她的个性就跟四娘一样,这两年只要爹给我买过什么,二话不说立即撒娇让爹买个一模一样的,有点不同都不要。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着一张让人讨厌的脸,若不然,她们为什么处处争对我。

四娘气结,咬牙切齿的瞪着我,因为有爹在不敢发作,一双尖细涂满红丹豆蔻的指甲掐得筷子直响。

“芳儿,四娘毕竟上长辈,怎能如此胡闹。”

大姐适时的阻止劝言。

我瘪瘪嘴,又夹了一块黄瓜塞进嘴里,囫囵道:“我是说这黄瓜酸嘛,又没说别的。”

“好了芳儿,再说就过分了。”

单于天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不紧不慢的说道:“前些日子说要去春游学骑马,怎样师傅找好了没?”

我赶紧扒了一口饭,嘴里的酸味才稍稍缓解,忙点头:“嗯,已经找好了,只是我想让大姐一起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爹的目光落在身边的大姐身上,慈爱一笑:“只要宜儿愿意,爹也不阻止,要注意安全。”

我开心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八宝鸭放在碟里端到单于天的面前:“谢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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