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偷眼向时空越瞧了一瞧,见他此刻已把头巾除去,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丝巾扎束簪起,并且垂下一些到肩背处,梳洗齐整。一张俊秀的脸庞显得年轻而俊雅;一身灰白缎装,身材高大,举止大方。虽有几分调皮,心胸却也宽坦,富贵之余英气尽显。
程遥心中思想:“时公子剑法武艺超凡月兑俗,日间在雪地之中斗剑,时公子多次相让,不知略才使出几成剑力,自己就难以相抵。最后一剑要不是他即时回撤,后果可不堪设想。如若与其余敌手相遇,像这样的一剑没人会断然相撤,自己岂不是已经——
“都怪自己日常自以为是,日后行走江湖可得小心为上,虚得再逞强好能。我看时公子的剑术武艺不但在自己之上,也远在表哥之上。能与时空越这样的少年公子相识一番自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觉到此处,程遥不觉芳心窃动,心内一羞,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却把头略略低了。
程遥转念又想其表哥:“表哥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在一起练剑、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玩耍嬉闹,情同兄妹。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自己和表哥都已长大成人,两人之间的交往较之少时已然不同。从前我并未有过娇羞情怀,可现在对表哥却生出了一些异样之感。看得出来,表哥对自己也是这样,莫非这便是少男少女固有的一种情怀吗?
“表哥从小就对自己照顾有加、关怀备切,未曾有过违拗。今年表哥二十,只长自己三岁,论长相,表哥俊美无已,脸阔分明。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波多情,虽与时公子相比自是不如,但自己已是极为欢喜他的了。”
时空越见程遥似有心事,于啸原又自酌自饮,气氛有些沉闷,便打开话匣子道:“不知于公子和程姑娘去东平事情要紧吗,在下可曾耽误了两位的行程?”
“现在说不是等于没说吗,时公子?”于啸原不悦道。
“不过也无妨碍的,表哥,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程遥说道。
“对了,程姑娘,日间我听你说此些时日以来有众多江湖好手往郓城赶来,莫非郓城有要事发生?”时空越诧异地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和表哥于路遇到几拨各地的英豪才俊,有洞庭帮的三当家甘棐、四当家水乾,五虎门的陆清龙,黄山剑派的庞铁彪等等,当然,还有时公子你。我和表哥也纳闷这么多人竟来郓城不知所为何事?只是与那些人不甚熟悉也就不便加以询问。”程遥说完话夹了一箸菜。
“这么说就有些奇怪了!日间程姑娘相问在下,其实在下于此事真的一无所知。不过,‘武夷双剑’也来到此地,想必日后定有热闹相看的了。”时空越呷了一口酒。
“时公子不必拐着弯来说我表妹言谎,我们于此事也是毫无所知。反而时公子此行让人觉得好生神秘——一个少年公子独自上路,又不知来自何处欲往何所,实在令人生疑!”于啸原反语相讥。
“噢,于公子多疑了,在下只不过在家待得烦腻了出来走走,其实也是初次行走江湖,于江湖中事从来只是听闻而已,却未曾亲身经历过一件二件,因此江湖经验和江湖阅历是极其浅薄的了,日后还得于公子和程姑娘多多关照的是。其实在下第一件事最想做的就是亲上武夷山观览一遍山上风光景致,拜访一下武夷剑派。尤其是‘武夷双剑’,在下常常听人提起说近两年来江湖上出现一对少年剑侠,英雄侠气,声明远播,十分佩服。不想有幸在此相遇相识,在下实在高兴得很。来,此一杯我再敬二位!”时空越说完又一饮而尽。
“时公子过谦了!我看时公子剑术精湛,武艺了得,而且少年青春,正好是展露头脚的时期。假以时日,时公子必定声名鹊起,名动江湖。”
时空越听程遥赞誉有词,心想此女子果然不凡,甚有心谋。不过听她如此夸赞自己,心中也甚喜欢,只怕她的表哥可就又有些不悦了。不过此句赞誉之词,程遥也是出自真心之言,并未只是誉于言表。
如此,三人说着话也吃了不少酒菜,只是于啸原始终有些挂怀抢马之事,因此心中不悦话就少了许多。
三人正说着话,突听门楼处马蹄声急响,一匹马冲了进来,马上趴着一人。
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门楼之处,只见一匹棕色毛马冲了进来,马上趴着一名棕衣汉子。
守门伙计连忙喝道:“什么人胆敢闯进云莱客栈?”那马直跑到院子垓心不住地惊慌打转。陈兴与另一名伙计这才看清马上这人全身血迹,并不仰身,看来已是奄奄一息。
陈兴跑上前去拽住了马,把马上之人扶了下来,厅堂中已跑出四五人来帮忙,其中一人便是左首柜台的那位中年掌柜。他伸指往受伤汉子鼻息一探,说:“还活着,扶他进去。”
于啸原和程遥脸有异色,程遥轻声问道:“不知是什么人?”于啸原道:“先看看再说!”
众人扶着受伤大汉进入厅堂,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中年掌柜道:“小三,取点水来!”小三即刻端过来一碗水。中年掌柜接过水来,往受伤大汉嘴里喂了一口,摇着大汉臂膀唤道:“这位兄弟,醒醒,醒醒——!”
连唤数声,只见大汉悠悠醒转,睁开双眼,见到身边围有数人救顾自己,便轻声应道:“谢谢各位,在下遇到仇人追杀,不想连累诸位,我现在就走——”大汉说着咳嗽一声,嘴角吐出一口鲜血,衣襟上多处渗出血来,显然受伤不浅。
“发生什么事了?”中年掌柜见这名汉子二十五六年纪,宽脸阔膛,相貌不俗。
“是断刀三魔,断刀——诸位,我还是走吧!否则,连累你们这里可——可不好。”大汉喘着气说道。
于啸原和程遥走下楼来,见众人正自围着大汉,于啸原问道:“是什么人打伤了他?”“他说是什么‘断刀三魔’的,不过不知是不是这样说的,我听得不甚清楚。”一名伙计答话。
“断刀三魔?怎么没有听说过?表妹,你听说过吗?”于啸原心中诧异,询问程遥。
“没有。”程遥摇了摇头。
“断刀三魔?莫非是断刀——”中年掌柜脸上露出惊惶之色,“不知与断刀丘莫吉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断刀’是什么人?”于啸原又问。
右首柜台的年轻掌柜找来洁净手帕帮受伤男子擦拭身上血迹,中年掌柜接着说道:“说起断刀,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先前从长辈谈话中略略知晓一些。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中年掌柜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说道,“三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个魔头,叫做断刀丘莫吉,他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江湖中正道人士对断刀的所作所行深恶痛绝,都欲杀之而后快。可断刀丘莫吉的武功实在太高,刀法神出鬼没,仅凭着手中一把断刀他就杀了江湖中十余名正道好手,这一举——”
说到这里,院外突然又传来“哒哒”的马蹄奔乱之声,蹄声纷呈杂乱,竟似有数匹马狂奔而来,接着炸起一个闷雷般的声音道:“许贯忠,出来受死!”
“许贯忠,不要做缩头乌龟!”又一个沉闷的声音吼道。
中年掌柜听到“许贯忠”三字,眉头略微一皱。时空越仍然坐于桌旁,听到院外喊声,知道出声之人定是来寻刚才进院的受伤大汉的。来者已然不善,听到院外叫喊声时空越便知这受伤大汉唤作“许贯忠”。
时空越见门楼开处现出三匹黑马,马上端坐三条大汉,每人手里提着一把宽大寒刀,冷光闪闪。
楼下众人听到院外喊声便都奔到门边,见三个大汉骑马从院门进来,手提寒刀,凶神恶煞,众人心中直叫“不好”,脸上均现惧色。
一众吃饭饮酒的客人,便都停杯着箸,凑到窗前观瞧发生了何事。中年掌柜也不知这三个大汉究竟武功如何,听受伤大汉所说这三人是“断刀三魔”,心道:“莫非这三人是‘断刀’丘莫吉的后人,那可就麻烦了。当年一个断刀就杀人如麻,如今有了“三魔”,那还了得?”
中年掌柜当下双手抱拳,笑哈哈迎了出去道:“何方来的朋友光临鄙栈,欢迎欢迎,里面请进!”
“老头,快把许贯忠交出来,否则砸了你这鸟店!”坐在中间黑马上的大汉闷沉着声音吼道。众人只觉耳鼓嗡嗡作响,都觉此人内力好强,看来今天来了劲敌。
时空越见三个大汉穿着几乎一样,都是蓝色棉袄,头上戴着绒毛暖帽。只是中间大汉似乎年纪最长,四十五六年纪,满脸的黑色胡子,形容枯槁,面容苍翠。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凶光暴漏,左眼眼眉处隐隐泛出一道疤痕印记,只是已经不较明显。
左边汉子小着一二岁,宽脸膛阔鼻子,身子极为雍胖,如同一个肉球堆在马背之上。那马虽能立住却也是晃晃悠悠,似乎是狂奔累及,又像是给胖汉肥重的身躯压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