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歌 第十一章 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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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小脸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吧唧吧唧地掉眼泪,我瞥了她一眼,终于败下阵来,用袖口给她胡乱地擦了两下,袖子一瞬间变得黏糊糊的,我恶心地把手放远了些。

看着丫头惊讶地愣在那儿,眼泪还是不自觉地串珠似的掉下来,我莫名烦躁,心情早就被赵初越弄得一团糟,这下只想赶紧回房休息。站起身来,有些不稳地往殿外走,方才摔的地方已经隐隐痛到骨头里去了。

“晴公主!奴婢不该瞒您的,奴婢、奴婢确实是犯了事儿的!”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道。

我转过身去看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奴婢也不想的,但一天只啃了个白.面馍馍,又、又正好看到厨房里没人,就……就……”瘪着嘴,显得既害怕又委屈。

我无语,这丫头以为这是哪儿,饿了就偷吃还有理?要不是被我们撞见,保不齐早被打死了。

绿萝没有主意地看着我,显然是想听我的决定。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忙,再问问清楚,于是绿萝继续问:“你叫什么?”

“奴婢叫木桃。”

“原先在哪儿伺候的?”

“在、在荣妃娘娘那儿打扫院子的。”

我跟绿萝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有些复杂的神色,她继续问道:“你的事儿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一会儿若是荣妃娘娘的人来了要领你回去,你该如何?”

丫头听了,竟在我面前直直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声音听得我都硌得疼,抬起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犯了,求晴公主救救木桃,给木桃一条生路吧!若奴婢被拖了回去,那便是真的没了活路!晴公主宅心仁厚,奴婢一定永远记着公主的恩德,做牛做马绝无怨言!”说完又啪啪地磕了几个头。

看着丫头额头上血红血红的,我也不禁心软,毕竟是21世纪的新新青年,就算到了这儿,人.权之类的想法也是根深蒂固。

我走过去拉起她,帮她抹了抹眼泪,领去给绿萝,意思就是我留着她了。绿萝为难地看着我,似乎是劝我不要收这个麻烦,但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多想,拿过桌上的纸笔写下‘把她放在我身边吧’,于是相信绿萝的办事能力,转身离开。

独自回到房内,看到床就毫不犹豫地闷头扑下,用枕头蒙住整个脑袋。

天呐,有些事儿我真该好好想想了。

赵初越。

这个男人我现在应该怎么看待?三皇子?哥哥?抑或是爱慕者?怎么想都不对劲,我也只不过是一缕占了他妹妹身子的游魂,没有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十几年的记忆,也难以代入那种骨血相融的情感。

我不是赵初晴,体会不到她的心情,也没有权利为她作出决定,我甚至没有那个立场去听赵初越喊出那句话。然而,当一切都摆在眼前,又该如何面对?

赵初越是用尽全力对他疼惜了十二年的妹妹喊出的那句话,现在却被我这个外人占了便宜,那他这些年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突然自责得无可复加,想到那个男人痛苦的眼神,压抑的话语,谨慎的拥抱,突然有种强烈的**想要告诉他真相,想要大声告诉他,他最爱的妹妹早就死了,就在他默默守护的几个日夜里,他的妹妹早就不可能再睁开双眼了,醒过来的是我,是苏妙!他心心念念的赵初晴早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陌生人取代了,再也、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颓然地闭上眼,我忽然累得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什么都不想去应付,只想小声地、默默地独自活在世界的某一角,哪怕不再有人想着我,念着我,也好过背负如此沉重的感情。

应该告诉他真相的,对吗?

手下握紧,我暗暗地下了决心。

晚上绿萝替我宽衣的时候,我的膝盖不小心硌到了床沿,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绿萝忙问我怎么了,我把膝盖露出来给她看,这下不得了,她大惊小怪地拿来一堆瓶瓶罐罐的要往上敷,我也就由着她。

绿萝也没问这伤是怎么弄的,只是低头仔细而小心地上药,涂抹均匀以后轻柔地按压着,以便药效可以早些出来。本来我松懈地靠在床头,但当绿萝按到某一处时,突然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直袭大脑,身体反射性地弹跳起来。

绿萝也被我吓了一跳,忙停手问道:“公主怎么了?是绿萝按得重了?”

我怔了一会儿,慢慢对绿萝摇了摇头,随即凭着记忆伸过手去触碰刚才那个地方,用力一按。这下是踩到雷了,骤然从膝盖传来的疼痛差点让我翻下床去,整个人蜷成一团抽搐不已,心窝仿佛都在狠狠地被刀子剐。

绿萝吓坏了,着急地围着我转:“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公主且忍着,奴婢这就去请张太医过来!”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渐渐地,疼痛平复了下来,我虚弱地瘫在床上,几乎是大汗淋漓,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这也太坑了,怎么能痛成这样?

大口喘着气,我看见绿萝急急忙忙地带着张承明过来了。老头儿还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他刚想要向我行礼就被我抬手阻止了,绿萝忙拉着他到我身边,声音急得都变了调:“张太医,您快看看公主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一碰膝盖怎么就突然不对了呢?”

老头儿看见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神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不多废话,伸手来探我的脉,过了一会儿又问绿萝是哪里出了问题,听了答复后有些为难。我翻白眼,你都这年纪了还男女授受不亲?于是艰难地撩起裤脚露出膝盖。

老头儿看了,谨慎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膝盖处的骨骼,似乎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用手轻轻地围着我的膝盖按了一圈,等碰到那一处时我又感受了一次噬心蚀骨的痛楚,咬得牙根都在发疼。

老头儿咦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对准那处又试探性地按了按。我抖成一团,喉咙发不出声来,痛楚无处发泄,只能恨恨地诅咒着他。只见老头儿愈发困惑了,皱着眉头开始沉沉地思考起来。

我好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烂泥似的摊在床上,耳边只听得老头儿犹豫地说道:“晴公主,您这膝盖似乎不大对劲啊,里面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我疑惑地看向他,老头儿也是一副困惑的样子:“按理说这伏兔穴是凹状的,可晴公主这儿却有些不一样,像是硬塞进去了什么东西,按下去也是会硌着。晴公主会如此疼痛,大约就是因为此处了。”

别老扯这些有的没的,到底该怎么办,给个准话呀。

老头儿继续道:“伏兔穴也是个要紧的穴位,若是乱来,公主只怕日后走路都有困难啊!”

这么严重?我的心沉了下来,事情真是走了一桩又来一桩。

“晴公主平日是不是觉着走路不大协调,偶尔有个摔着碰着什么的?”

嘿,这是说我左右脑不协调?略微有些生气,不过突然想到这两天连摔两跤,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太医可有办法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公主必须忍受割开皮肉的痛苦,这可不是玩笑话呀!”老头儿擦擦汗。

……听着也太惊心了,这儿也没个麻醉的,是要生生地整死人呐。

“若晴公主不想取出那东西,其实也无碍,只要平日里多注意,别磕着碰着了那儿就好,不过也是不能剧烈跑动的。”老头儿谨慎地看着我建议着。

我考虑着,过了几分钟又在纸上写下。

——张太医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吧,我也很想知道膝盖是怎么了。与其拖着,还不如一举除了这祸根。

老头儿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刚想让他下去,他又小心地说道:“晴公主您看,这事儿要不要支会三皇子一声?”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种烦躁的感觉又上来了,于是一边不耐地摇头一边挥手让他下去。老头儿下去以后,绿萝就泪光盈盈地跪在我床边,哭腔浓重:“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能早些发现,这隐疾就不会被拖到现在,都怪奴婢平日里伺候得不够用心,才会让公主变成这样……”眼睛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我模模她的头,让她起来。这孩子,哪能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呢,这次的事情更是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边。

——现在发现已经算是好事,若真是到了以后出了意外,我岂不是没处哭诉?好了,我也累了,这便熄灯吧。

绿萝抹了抹眼睛,说了声是,便伺候着我躺好,熄了灯以后自己也回房了。

在黑暗中睁大着眼,我毫无睡意。想着嗓子的事,膝盖的事,荣妃的事,甚至木桃的事,还有,赵初越。

或许这个时空真的在排斥着我吧。我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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