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歌 第十二章 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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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的事儿不想拖,第二天我就把老头儿拽过来了,他提着一堆工具也是汗涔涔的,弄得我也紧张起来。

张承明有点儿我的私人医生的意味,从小到大都是他给看的病,在我殿里出出入入的纯属正常,所以这阵子的事也没惊动其他人,一切低调行事。

古代毕竟是古代,即使是要进行这么大型的手术,也就是在我的床榻上,再靠着老头儿手里的几把看起来很不专业的小刀。成不成功是一回事儿,待会儿感染了就好玩了。

平躺在榻上,屈起左腿,为了防止一会儿受不了疼痛而挣扎,我让绿萝用缎子把我的手脚绑在床上,蒙住眼睛,口中塞着布条避免咬到舌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能做的就只是等待着左膝处冰冷的金属触感。

估计是怕我等得久了更紧张,老头儿看我准备完毕,刀子立马就下去了,那个迅速,那个果决,我狠狠地咬住布条,冷汗瞬间爬满了脊背,膝盖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清晰地感受着冷.兵.器带着特有的锐利寒气一举横切入我的皮肉,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搅动、翻转着,我的手拼命地抓着床沿,指甲在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脚趾不自然地蜷曲,整个人在榻上犹如搁浅的鱼儿,恨不得立刻昏过去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几分钟,又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那些令人发疯的刀子终于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挟着温和清凉的药膏的绷带,一圈一圈地将伤处包裹好。我又是一阵阵冷汗下来,伤口不缝合,就这么直接上药膏裹起来,果.露的皮肉被直接地刺激到,我猜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精彩极了。

蒙住眼睛的布条被小心地解开,我半眯着眼茫然地看着殿顶,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主竟是如此坚强隐忍,老臣见过那么多的病患,此刻也是着实佩服啊!”我倒是想喊啊,可能行么?费力地转头向声源处看去,老头儿在事先准备好的铜洗中清洗着双手和刀具,那水早就被染成深深的红色。我有些晕血,闭了眼不去看,听得老头儿继续说道:“老臣知道公主今日是累着了,但此事着实蹊跷,拖延不得呀,公主左膝处……竟是藏着一根银针!”

我诧异地睁眼,只见他手里用布条包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还真是一根一寸长短的针,银色的光泽即使在大白天也感觉在冒着寒气。我用眼神询问着老头儿,他也表示一头雾水,我示意他把东西拿近点,在绿萝的搀扶下起身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一根没什么特别的银针,无论是长度、形状还是色泽,都属于不起眼的那一类。我拿起来细细地看,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晴公主,恕老臣直言,这银针嵌到膝盖里,可不像是什么自然之事啊。”老头儿也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做什么表示。

这……是让人给硬生生地插进去的?

全身仿佛被置入冰窖,冷气直直地渗透到骨子里去。我,好像是真正触碰到了这个大染缸的边缘。

老头儿和绿萝都谨慎地候在一旁等我的反应,我把银针包好,抬起头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都会意地点了点头。即使双手无力,我还是坚持着拿起笔写道。

——张太医可曾见过类似的玩意儿?

“见、见是见过的,不过这类银针着实普遍,绣工们做些手上的活儿都得用到它,娘娘们有时兴起了也会要一些来。”

——依张太医看来,这银针是何时埋进去的?

老头儿紧张地擦擦汗,仿佛有些不愿意卷入这事儿,但还是开口道:“老臣眼拙,却是看不出个真切,但藏了很久是显然的,这银针几乎是跟皮肉连在了一起。”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不敢想这玩意儿在身体里匿了这么久。

——那膝盖是无碍了吗?

“既已经取出了祸害,只要公主多调养一段时间,想必对日后是没有影响的。”

听到这儿我才轻松了一些,好说歹说也是及时发现了,这具身体年龄尚小,身子骨儿还没发育全,后天保养还能有效果,要是等到大了才发现,那可真不敢想。

出神地看着膝盖处已经被染成一片嫣红的绷条,我有些后怕地抖了抖。老头儿估计是发现了我的异样,殷勤地说道:“晴公主莫担心,老臣这儿藏着几瓶雀苓膏,由几十种缓解疼痛的药草提炼而成,只消抹上一两日,功效立现,保准伤口不再疼痛。”

瞥了他一眼,老家伙怎么突然变成推销的了,止疼的药膏我当然会要,他这么狗.腿做什么?

要了几瓶给绿萝,老头儿喜滋滋地回去了。我把包好的银针放入床边的暗阁里,只觉得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要提防,要小心,这里可不是你这个女敕丫头可以随处玩耍的地方。

事实证明推销的就是推销的,话再漂亮也都是唬你的,老头儿的药膏我擦了不仅没好,反而火辣辣地疼。原本以为这是在愈合的征兆,结果时间一长伤口竟然开始溃烂,我愤怒地把老头儿揪过来重新包扎,问了才知道这是他在试验期的新品种,敢情是拿我当小白鼠了?真是奇人,该大方的时候胆贼小,该谨慎的时候胆子都快通天了!

拜这位奇人所赐,我现在完全下不了床,腿动一动都困难,更别提走动了,照这样看来,没个把月的是别想踏到实地了。灌了口茶,我反复提醒自己要平和,要冷静,别忍不住把那劳什子的雀苓膏甩到老家伙脸上。

下午的时候贤妃又来了一趟,跟我说进学堂的事,我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最近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弄得我也糊里糊涂的。

见夫子的日子是在两天后,赵国拜师是要行大礼的,更衣叩首听取教诲几乎要用上个把时辰。也好在我身子弱是出了名的,此次只是简单地走个流程就好,那些繁复的礼节已是能删就删。但我的膝盖……

贤妃见我一脸为难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掀开被子给她看左膝的伤处,她看见厚厚的绷条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她是路上走着不小心摔了,也不知她信了没,只不过神色有些奇异,颇有些审视地盯了我半天,我东看西看地混过去了。小破孩儿在娘亲面前说谎压力就是大,觉得娘亲什么都看得穿。

因为我膝盖的缘故,拜师的叩首也是不可能了,那难不成让我坐着行大礼?正想着,贤妃忽然说道:“既然晴晴下不了地,不如就让越儿代行了这礼吧?”

我听了,忙不迭地摇头,这会儿是真不想跟赵初越有什么牵连了,我还没调整好呢。贤妃若有所思地说道:“也是,这未免对周大人太不尊敬了。这样可好,让哥哥背着晴晴向夫子行礼?”我的脸一定青了,那还不如让他帮我行了礼。

只不过再推辞的话她得怀疑了,于是我硬是梗着脖子点了下头,心中欲哭无泪。

两天蹭得就过去了,我一早就被绿萝拉起来更衣,从头到脚开始往上罩各种东西。都是些繁琐冗杂的事,于是向贤妃多要了几个人,木桃没让她打下手,她还没习惯干这些事儿。

迷迷糊糊地任他们折腾,我睡意朦胧地坐在镜台前的凳子上,只觉得随着时间越长,脑袋上身上压得东西就越多越沉,睁眼一看,喝啊,这是赶着要出嫁呐!黑线地扶了扶快要滑下脑袋的玉钿,这赵国把拜师看得也太隆重了吧,穿得花枝招展的见老师影响多不好!

不过也只是月复诽,我被一群人整理好后,就端坐着等赵初越来。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打扮地如此隆重,然后待在房里等赵初越来……背我?!突然冷汗一阵阵的,真想立刻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壮士断腕般地立起来,说你们看想站还是能站起来的。

但想总归还是想,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初越推门进来,觉得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也不过如此。

他似乎很喜欢白色,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澈、温润,也好像是只有他,才能赋予这种最纯粹的色彩以最准确的定义。

我看着他平静无澜的面孔,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仿佛还是那个好哥哥,那个温和的三皇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他眼底的那种冷寂,那种看着我仿佛是陌生人的漠然让我全身冰冷。

我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在我面前立定,屈腿示意我上来。我攀上他的肩膀,以便他把我背起来,随即双手绕上他的脖子。

毕竟知道我们俩不是真兄妹,而且有那事横在中间,这种姿势对我来说已经是亲密到不行,还从没跟李旭以外的男人这么亲近过,所以也不自觉地开始屏息凝神,不敢跟他的背靠太近。他倒似没什么不自然的,手该放哪儿就放哪儿,眼睛该看哪儿就看哪儿,弄得我更加不自在起来。

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晃得我差点掉下去,我连忙抱住他的脖子吊住自己,稳住以后松了口气,不禁又暗暗埋怨他一个武功在身的大男人平地上也走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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