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惊雷。
猛然睁开水眸,沈落月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泪眼朦胧中,恍惚看到身着卡其色军服的男人,正向自己大步走来,一步一步,军靴曩曩,落地有声。那人的眉间似乎有着灼人的怒火,烈焰熊熊,正如与他初次相见的那个傍晚,那场夜宴。
一切。恍若隔世。
偌大的庭院里,上百道目光齐齐移向了从门外走来的男人,似乎是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所震慑,一时间竟是突兀的沉寂。
萧伯钧一边迈开大步,一边迅速解着身上大氅的金属领扣,利落地跨上戏台,越过端枪的佐佐木,毫不客气地推开那只停在玉颈下方边的粗手,旋身将浑身冰凉的女子带进怀中,用自己的大氅密实地裹住沈落月,右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腰,让那双早已发软的腿脚有了一个凭靠。低头,墨黑的瞳孔中,是那张倔强的俏颜,薄唇已被抿得发白,额角是细密的汗珠。旁若无人地俯,在女子的耳边低语:“坚持一下。”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地烙在了沈落月的心里,大脑中的空白很快被填满,她镇定心神,点了点头。
“哦,萧军长,您今早不是偶感风寒吗?”。永津美治郎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羞辱感,方才被萧伯钧刻意忽视,他才觉得今日之事恐怕是遇上了对手。“现在看去,气色很好,想必阁下已是康复了。”
早上的风寒,正午未到便痊愈,任谁都听得出话音里尖刻的讽刺,在场的人也都暗暗明了,所谓的身体不适,只是萧伯钧的一个托辞罢了。
“有劳挂心。萧某不过一介武夫,常年在枪子儿底下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自是来得快去得快。”萧伯钧抬头,不甚在意地一勾嘴角,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眉间是不容错辨的傲然。不动声色地将沈落月领口的扣子扣好,扬眉道:“本来的确是不打算到场的。一来,萧某粗鄙,对于这等阳春白雪向来是牛嚼牡丹,怕是扫了列位的雅兴;二来,夏老爷子素与贵军交好,又是宣城地面上的大人物,想来定会照顾得周全。”语毕,眼风扫向了台下冷汗直冒的夏启德,意有所指。
“哪里哪里,萧帅客气。这本就是老夫份内的,呵呵,份内的。”夏老爷闻言只能一径地打哈哈,心下却是一阵冰凉。
没去理会台下的动静,萧伯钧继续开口:“只是阿月前几日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这丫头又好逞强,大早上瞒着我跑出来,我实在担心得紧,就过来瞧瞧。”低头,宠溺地望着一脸无措的沈落月,紧了紧环住佳人的手臂。
“哦,原来沈姑娘是萧军长的人。失礼了。”永津美治郎掩去了眼底的不甘,却并不愿轻易放过沈落月,阴恻恻地开口:“只是,萧军长有所不知,方才戏台上的那出戏,颇有影射我大日本帝国皇军之嫌啊。”
“既然说的是戏台上的事情,又何必太过认真。”确定沈落月已平复了心境,萧伯钧缓缓放开熨帖在女子腰上的手,向前小跨几步,低头看着面前的日本人,嘴边噙着一抹无所谓的冷笑。“如果贵军行得正,立得端,又何必为一点点无中生有的影射而大动肝火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说罢,伸手,轻松地拍了拍永津美治郎的肩。
“萧军长说得是,敝人受教了。”永津的脸色顿时铁青,眉间隐隐抽动,却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便也只得就此作罢,右拳在身侧微微颤抖。
“如果没有别的事,人我就先带走了。姜老板,可否行个方便。”重新走回沈落月身边,眼光看向靠坐在一旁的姜黛云。
“萧军长请便。”点了点头,姜黛云的眼中皆是释然。
还未等沈落月回过神,肩膀就被牢牢揽住,萧伯钧半抱着,将她一步一步搀出了会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永津和夏启德一眼,留下一院在心底暗暗叫好的中国人。
回头,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身后挑起事端的佐佐木脸上,永津美治郎咬着牙床,用日文吐出两个字:“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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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伯钧的专车在闹市区平缓地行驶着,齐绍晖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紧张地观察着后座上的人。
递上一个军绿色的水壶,为沈落月拧开瓶盖:“喝点吧,这是绍晖找来的热姜茶,会让身子舒服一些。”萧伯钧静静看着女子柔顺地接过,轻声道谢,慢慢地小口啜饮。继续开口:“今天事发突然,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堵住永津的口,刚才冒犯之处,望沈小姐见谅。”
抬头,看着萧伯钧蹙起的眉头,沈落月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萧先生哪里话,今天如果不是你出面干预,恐怕我们整个昆班都走不出去永安会馆的大门。”将水壶默默递还回去,自嘲一笑:“我也是犯傻了,没料到那个皇军军官竟然对中国文化这么精通,本想用自己的方式抗争一次,没料到弄巧成拙,还连累了这么多人。”
“师夷长技以制夷。在他们眼里,泱泱中华既博大又卑微。要想侵略我们的国土,势必要做足功课才能拼得些许胜算。”萧伯钧沉沉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透出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