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奕奉将我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些。“当年那个云岭山上的暮潇,我犹记得她一双眸子纯净明澈,是一个尚未涉世的柔弱少女;比不得你眉目间千山万水,心中刻了沧桑。”他伸手抚上我的眉间,“这些年受的委屈到此便结束了。我不会再让你的眼睛,看见人世的伤心。暮潇。”
我叹口气,抽回了手,看来是解释不清楚了,谁会相信我是一个来自一百四十多年后的女子,一次灵魂的穿越,便做了一个贝勒的福晋。
我只得对他笑笑:“我的确经历了一些人事,也的确和过去不太一样了。我想说清楚的是,我不是你心中的暮潇,更不是柔弱温婉的女子,可能这个时代女子应该具备的我都没有。如果你爱的是暮潇,那么她已经不在了。”
奕奉愣了愣,“从新婚那晚,我便感觉到你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的你善良慈悲的近乎柔弱,而现在的你有些霸道,然而你的内心却始终柔软,我能感受的到。”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是过去的暮潇,我也不是过去的奕奉。我们又扯平了。”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我不是过去的暮潇,而是我不是暮潇。但又觉得这话实在太绕,脑子打结,舌头更是打结,我竟一时吐不出来。于是奕奉只当我默认了,映着烛光给了我温柔一笑。我却不由心头一颤,背脊一阵寒意。真是心烦,意乱,外加一点情迷。
奕奉还是很君子的,那晚像是瞧出了我几分意思,便很识趣的回了外间。
我回了他一句:“别再吹那笛子,听得实在是腻了。
只见他握笛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放下了笛子,熄灭烛火。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我虽知了奕奉地心意,然一颗心仍在南峒山上的那个人身上。我不想再动感情,于是对奕奉也就愈发冷淡。然而奕奉对我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极尽温柔。因我说不想再听他吹笛,他便不再那窗口吹了。只是偶尔我还是能听到从南边水榭台上传来隐约的笛声,幽静舒缓,迂回婉转。终于有一日,我倚在窗边,望着那苍白月光下的男子,支腮倾听。
直道笛声结束,我抬眼望去,他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笑道:“奕奉,爱情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他收了笛子,回道:“曾今很重要,现在无所谓。我只是想安静平和的与你过日子。”
“那么,你说的与我举案齐眉,相守百年又算什么呢?”
“习惯和依赖。”他浅笑着,和着清软如烟的月色轻轻吐出,又道:“只是,不知你可愿意?”
“我只有一条,任何东西是我的,就必须完完整整属于我,包括男人。否则,我宁可不要。”
“我记得和你说过,我只会娶一个福晋。”他的手揽过我的头,将我埋入他的臂弯。我没有抗拒,直到他吐出那句“或许那年在嘉兴初遇,我便已倾心于你”。
我抬头望他,他带着无限柔情的眼神陷入回忆,“怕是连我自己都不曾明了,这些年我一直吹着那首曲子。那年我们在云岭山洞过夜,你在梦中惊醒,我便吹了笛子送你入眠。难道你当真忘了那曲子?”他迎上我的目光,带着被月色浸过的温柔,继续道:“或许我喜欢的终究是安静温婉的女子,带着浓浓的书香气息和传统气韵。就像当年的你那般。德苓,只是我少年时一个虚荣且虚幻的梦,因为得不到,所以是最好,非要得到。可能我没有想象中那般爱她。”
终于我眼里,开始凝聚出说不出的凄迷与落寞。我挣月兑他的怀抱,只冷冷道:“那么,抱歉了。我没法和你相守百年。我,不,是,暮,潇。”
我合了窗户,关上钟衡阁的门。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沈蔷,不是晚清的佟佳暮潇,实在没法与你举案齐眉。
此后一年,我都不愿见到奕奉。不管他心里装的是暮潇还是德苓,其实与我都没有多大关系。
可是二姐却对我说:“既然与你无关,那你又为何要避着他?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胡乱挑拨着二姐送的“燕尾琴”,任它发出不成调的曲子。没法与奕奉的笛声相匹配。二
姐轻笑:“其实是可以匹配的。”
芙蕖妖妖娆娆开在池中,碧叶连天,水波凌凌轻漾,我已是第二次看见这样的风华。然而好景依旧,人事却繁琐。六月的一日,嘉兴佟家也就是我的娘家人,入京看我。那阵子,我眼皮跳得厉害。果然才来半月,我的额娘和妹妹,便给我找了点事。
那福晋依旧是个凌厉性格,在暮涵扭捏了半天后,她便开了口:“你们本是亲姐妹。暮潇你向来懂事乖巧,便照顾照顾你妹妹吧。娥皇女英向来是佳话。”
我咽下一口气,人若现实到这个地步,委实让人看不起。当日让你女儿来冲喜,你不愿她吃苦,便千方百计要我来;如今见人活的好好地,又加官进爵,便巴巴地贴上来。也太没有骨气了。
我凉凉地笑了笑,问道:“暮涵,你是想进贝勒府,还是喜欢贝勒爷?”暮涵不说话,一双明眸带着几分无奈和幽怨望向自己的母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嫁的人,自然是喜欢的。”福晋抢言答道。
“额娘,额娘说的对。”我听到了一个极低的颤巍巍的声音。
“贝勒府至今只有我一个福晋,暮涵要嫁来,便是侧福晋。虽说是侧福晋,但到底也是上得了宗室,拿得了玉牒的,马虎不得。昔日我嫁来,依的是什么身份,福晋没有忘记吧?如今就说暮涵是我的义妹好了。只一点,为了彼此性命,你还是暮潇,我才是暮涵。”
六月十二,宜嫁娶,贝勒府红绸银丝,凤鸾彩蝶,排场丝毫不输一年前娶嫡福晋的场面。这是奕奉提出的,却是依着我的名义。奕奉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如今不过是个贤名,我自会成全。”
我看着奕奉拎着同心绳将暮潇领进洞房,红烛舌忝的很高,他回头看我,眼里带着愤怒和无奈。我对他轻轻地笑,直到他眼里凝起云淡风轻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