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城敲了一下门，走进法医工作的那间偏僻小屋。正在伏案忙碌的法医抬起脸来，神态疲惫地向椅背上一倒，说：你来了。
左边城点了一下头。法医把化验结果递给他，说：断指指甲缝里皮屑化验成份为：人肉皮植。B型血。
左边城迟疑了一下，说：就这些？
法医说：就这些。
左边城有点泄气，说：可参考的东西也太少了点。不过，也比没有强。
法医只是看着左边城，什么也没说，可能是工作性质，让他习惯了沉默寡言。左边城一笑，刚想转身向门外走，突然愣住了，法医背坐的玻璃窗外，狂风大作，呼呼刮来的一阵风里，裹着一张脏兮兮的纸人，那纸人呼地一声，吹在玻璃上，真像跌跌撞撞的一个人，极其痛苦似地撞击着玻璃，发出拍拍地声响。左边城手握成拳头，忍不住咳了一声，纸人像受了惊吓似，贴着玻璃，突然不动了。左边城又咳了一声。只见那纸人一缩，慢慢地离开玻璃窗，飞到了暗灰的天空上，一眨眼，没了踪影。左边城张着嘴，半天，呼出一口气，说：像有魂似的。
法医说：你说什么？
左边城摇摇头，他走到走廊里，忍不住向窗外望去，淡蓝的天空上，只有一颗射眼的白亮太阳，瞅了几秒钟，左边城眼睛一阵疼。
放在卧室里的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蓝飞鸟举起沾满泡沫的手指尖，用胳肘在发痒的面颊上蹭了一下，洗了洗手，准备去接电话，手机铃声却嘎然停止了。
蓝飞鸟转身把双手重新放入水中，继续去搓洗了一半的衣服，手机铃声重新响了起来，蓝飞鸟听了一会儿，甩甩手上的水，向屋子里走去。
蓝飞鸟拿起手机，电话里传出一串挂断的嘟嘟声。
蓝飞鸟悻悻地放下手机，走回水池前。没有片刻，手机铃声又响起，这次，蓝飞鸟急跑了几步，冲进里屋，伸手抓起手机，电话又断了。
蓝飞鸟的手放在胸上，心脏一阵狂跳，她跌坐在床铺上，手机来电显示，这个电话又是蓝舞蝶的。
这夜，蓝飞鸟魂不守舍。她没注意在窗的对面楼的一扇玻璃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在这个万籁寂静的深夜，手机又响了起来。蓝飞鸟翻身坐起，手揪着被子，生出一种惊慌失措的害怕。她不敢去看手机来电显示，拿起枕头压在一声接一声响个不停的手机上，手机铃声执着地一直响个不停。
屋里弥漫起死一般窒息气息。
蓝飞鸟倏地一下掀起枕头，她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果然是蓝舞蝶的手机号码。
蓝飞鸟感觉有种凉意，慢慢地袭到咬着嘴唇的牙齿上，这夜，寒气浓重。蓝飞鸟眼睛盯着手机，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拿了蓝舞蝶的手机，那个在蓝舞蝶死后打来电话的女人为什么不断地骚扰她，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认识一个操着略带南方口音的女人，在这之前，她也从来没听见过这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蓝飞鸟伸出舌头，舌忝住露在嘴唇外面的凉凉牙齿，拿起电话。果然又是那个女人阴森的声音：我是鬼，是来夺你命的女鬼。哈哈哈……害怕了，你害怕了……吃一粒安眠药，沉入大海，死去吧，死去吧，死去吧……
蓝飞鸟颤抖着手指，死死地按下手机上关机的键子。
蓝飞鸟翻来覆去睡不着，玻璃窗外漆黑一团，万籁寂静中，不知是谁家襁褓里的孩子突然哭泣起来，接着，是一个女人迷迷糊糊哼唱摇篮曲的声音传来。
许多人这时醒来，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着那女人用柔美的嗓音拍哄孩子入睡，一种心醉的感觉像清泉一样从身体里漫过。渐渐地，孩子的哭声小下去，女人的歌声也低下去。
蓝飞鸟打开灯，她吃了一惊，灯下的床头柜上，竟真的放着一瓶蓝舞蝶生前吃剩下的安眠药。慢慢地，她的脑袋清晰起来，想起来了。有一次，蓝舞蝶约她来小住，睡觉前，蓝舞蝶伸长胳膊，去拿她身旁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拧开，吃了一粒。蓝飞鸟说：你睡不着觉？
蓝舞蝶说：已经很长时间了，你不来一粒？是进口的。纯天然的，没有一点副作用。
蓝飞鸟拿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种好药，说：这瓶药在我们医院里要卖到八百块钱一瓶。
蓝舞蝶说：我托熟人，六百多块买的。
此刻的蓝飞鸟一阵神色恍惚，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拿起药瓶，取出一粒，放进嘴里。躺下。
整个楼群里重新一片寂静，有些凉意的风从高高的天穹上吹下，轻轻地吹拂窗帘后，飘进楼前的灌木树木里。
一些蝴蝶在黄昏时分，落在树丛的枝叶上，一夜，随夜风摇曳。
清晨，蓝飞鸟起床，她透过玻璃窗，向楼下瞅了一眼，误认为那些正欲展开翅膀飞走的蝴蝶，原来是一朵朵徐徐绽放的花瓣。
左边城的办公桌上总是乱糟糟的放满了杂物。
这天，左边城伸手去拿一袋吃剩下的饼干时，意外地发现了那张扣在桌子上的照片，左边城拿起照片，翻过来，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蓝飞鸟与刘沙河并肩趴在一个什么上，像是一个拦杆，又像是柜台。刘沙河的嘴亲昵地贴在蓝飞鸟的耳朵上。
蓝飞鸟神情沉醉地笑着。那神情简直就是一对恋爱中的情侣。
左边城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他不知道是谁把这张照片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他仔细地看过照片，这是一张从录像带上翻拍出来的。
左边城猜不出来送照片人的企图。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和蓝飞鸟的关系。但是，他肯定蓝飞鸟和那个男人关系不一般。
左边城气得把照片拍在桌子上，办公室里的警察们纷纷扭过脸来瞅他。左边城哑声失笑，他想：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在为蓝飞鸟生气嘛？再说了，也许是有人陷害蓝飞鸟呢？可是，谁会陷害她，为了什么？她不过是一家医院的小护士而已。
左边城摇摇头，眼睛里闪烁着纷纷扬扬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