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烽火卷 第七十七章 盈袖

作者 : 紫残

雪千山一时默然,扬眉望着这波澜壮阔的淮水,目中峥嵘尽露,其时夕阳落尽,长空如洗,身后的寿州城池愈发显得崴嵬如山峨。

少时,士兵来报道东西两条水路皆搜查,不见韩盈袖小姐踪影。雪千山拧眉良久,方问道:“师弟,难道韩家小姐北上去了大周?”

风乱尘道:“这我也说不准,不过韩大人确是江北人氏,祖籍山东青州,大人还曾是后唐同光年间的进士,只可惜当年明宗李嗣源昏庸无道,当年青州一场兵变,李嗣源便斩将数十人,且株连九族,而韩大人亲生父亲韩光嗣韩将军便在其中,韩大人在中原走投无路、逼于无奈之下,只得南下投吴了。”

风乱尘说罢顿了顿,又道:“看来这韩家小姐多半是去了江北,但至于去了江北何处,或未可知,这还得去问过韩大人。”雪千山颔首,吩咐兵士继续搜查,当下与风乱尘一道回城。

待二人回到府中,但见韩熙载、刘仁赡、李煜仍在厅内。韩熙载如坐针毡,急得满头大汗,一见二人,便急切道:“怎么样?找到袖儿了没有?”风乱尘道:“韩大人,我和千山东西两条水路尽已查过,并无小姐踪迹,只怕小姐她渡船去了大周。”

“那绝不会错了!”韩熙载气得老脸发白,一拍木椅扶手,“这鬼丫头就是死性子,自从上次老夫派人陪她去东京接她娘遗骸之后,她就一直想回江北去!”

刘仁赡心底诧异,忍不住道:“老兄,这是怎么一回事?”韩熙载一下坐倒,叹了口气,摇头道:“冤孽……冤孽……这丫头那脾性,简直就和当年她娘一模一样,她终归不愿陪在老夫身边,终归不愿……”

众人面面相觑,心底无不涌起重重疑窦,但见韩熙载喃喃自语,老泪纵横,过得许久,方听他苦笑一声,笑声中蕴含着凄凉无比之意,苦笑道:“这或许便是上天给老夫的惩罚,真是报应!报应!报应不爽!”

李煜心里大奇,道:“韩侍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熙载抹泪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全是老臣年少时惹下的祸,都是老臣一时意气犯下的大错,唉,这事要说,还得从老臣当年背井离乡说起。”

韩熙载收拾心情,缓缓道:“老臣原是江北山东青州人氏,论祖先我韩家一门却是河北昌黎韩氏,呵呵,昌黎在盛唐时期曾出了一个著名人物,即大诗人韩愈,遂使昌黎韩氏声名远播,这也使诸多韩姓之人都以出自昌黎为荣。”

李煜笑道:“原来大人乃韩文公后人,这个我倒还不知晓。”韩熙载干笑一声,又道:“我韩家代代当朝为官,我曾祖韩钧,担任过太常卿;我祖父韩殷,任侍御史;我父亲韩光嗣,任秘书少监、平卢观察支使,算来也可算世代忠良,只可惜当年我父亲卷入一场兵变,却是使得韩家惨遭灭门之祸,也致使老臣不得不南下。”

刘仁赡叹道:“此事我有耳闻,当年李嗣源任命王公俨为登州刺史,另行任命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王公俨这厮心怀鬼胎,借口将士挽留,拒不前往登州上任。霍彦威率大军进屯淄州,准备进攻青州,王公俨自知不敌,心中畏惧,才勉强前往登州。岂料待到七月,霍彦威便进驻青州,并派兵追赶王公俨,将他一刀杀死。参与此事的其他将士也同时被斩、株连九族,其中便包括令尊韩光嗣,而这期间发生之事,皆是李嗣源一手在幕后操纵。”

韩熙载念及亡父,又不禁潸然而叹,说道:“当年老臣中了进士之后,心想日后仕途光景,便驻足游学于洛阳,骤闻此噩耗,却是如中了晴天霹雳之般,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得了清儿和我那结拜兄弟李谷,老臣只怕早已成了李嗣源的刀下亡魂!”

“清儿?”刘仁赡向韩熙载奉上一杯茶,“是袖儿她娘吧?”韩熙载缓缓颔首道:“老弟猜得不错,当年我在嵩山求学读书,与清儿邂逅,我和她一见相许,唉,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却不知她竟是任圜的千金。”

“任圜?!”刘仁赡一震,面露惊异,“可是明宗时期那个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任圜?”韩熙载苦笑道:“刘老弟,试问天下还能有几个任圜?”

“慢着,韩侍郎,”李煜忽地锁眉,出口问道,“你说的那位结义兄弟李谷却是何人?”韩熙载笑了笑,好似早已知晓李煜会有此一问,淡淡地道:“殿下果然心细,不错,我这结义兄弟李谷,便是当今柴荣的心月复重臣、大周的宰相李谷!”

四人齐声惊呼,谁也未曾料到当今大周的宰相竟是韩熙载的结义兄弟。刘仁赡眼见李煜面色渐变,连忙向韩熙载打眼色,佯装怒道:“韩老兄,这玩笑可开不得,李谷与你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是你的结拜兄弟?休得乱说!”

韩熙载摇头笑道:“刘老弟,这与敌国宰相有旧,说不好便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再而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你说我会乱说吗,但若无昔日的李谷,便无今日的韩熙载,我若欺瞒你们,便是我对大唐不忠,更是对李谷兄弟不义,呵呵,老夫可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李煜忧心忡忡,沉声道:“韩侍郎,你明知是大罪,为何还要说出来?!”

韩熙载起身躬身道:“殿下,请容老臣说完此事,待时殿下若觉老臣是通敌卖国之人,大可将老臣押解入京,再定老臣之罪。”

李煜心中也在疑惑,毕竟韩熙载乃大唐为数不多的开朝大臣中的一位,更曾得烈祖赏识,任太子东宫文翰,辅佐父皇多年,对大唐可谓忠心耿耿,当下冷颜嗯了一声,静听下文。

韩熙载面不改色,淡淡道:“当年我与清儿两情相依,她千金之体却甘愿随我去洛阳考科举,为我伴读,兵变事发之后,我心情大乱,东躲西藏,一心只想如何逃命,又怕她受到牵连,是故佯装几番冷落于她,只盼她离我而去,哪知她、哪知她,唉,她为了我竟愿离家出走,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还说要陪我过浪迹天涯、无忧无虑的生活!”

韩熙载说到此处,又不禁心绪激动,话语哽咽,过得许久,方又说道:“于是她便择了一条逃亡路线,将我俩伪装成商贾,南下经正阳渡过淮河,逃入吴国境内。我那结拜兄弟李谷正是是汝阴人,颍州的治所就在汝阴,而淮水渡口正阳镇就在颍州颍上县境内的淮河岸边的颍水入淮处,其对岸便是吴国疆土,水陆路都十分便捷。”

李煜知晓其时大唐还没建立,而祖父那时还只是吴国的臣子,当下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韩熙载忽地长笑一声,笑声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萧索,说道:“那日我与李谷在正阳分手时,便知我这一南下,再与我这结拜兄弟相见便遥遥无期了,说不得日后还将成了生死之敌,当下和他举杯痛饮、一醉方休,然后我对他大笑说道,兄弟,你放心,吴国如果用我为宰相,为兄必将长驱以定中原。哪知他也笑着回答道,大哥,那请你也放心,中原如若用我为相,我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

风雪二人听得两人离别时这番豪言壮语,俱不禁热血沸腾,心中暗暗喝了一声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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