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五十五章 潜龙七剑

作者 : 紫残

房内昏暗,器物很少,仅见得正中供有十方佛龛,其侧各放置一香炉一蒲团,炉内香烟缭绕,几缕微光自轩窗透进,射出几道淡淡的光柱,照在灰白石砖地板上,一尺光柱里浮尘扬动,宛如细沙。

天痕深深吸口气,当先领着他二人走了进来,隐约瞧见佛龛后有一瘦小身影面壁而坐,身子佝偻,望之萧索,便合十道:“宏生大师。”

宏生垂头轻轻咳了两声,却不转过身来,道:“坐吧。”

天痕嗯的一声,三人依言坐在佛龛旁的蒲团上,法历轻轻将房门关上,便听宏生叹道:“法历,你那两位师兄又犯了什么事?”法历一合十,据实道出,宏生听罢摇头一叹,道:“逆徒啊逆徒……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两位施主,老衲教徒无方,多有得罪了。”

天痕道:“大师不必过意不去,区区一狗,还不致如此,今日我们前来,是想和大师打听一个人的。”宏性哦的一声,淡淡道:“老衲久居于此,不曾出户,而两位施主风华正茂,施主要寻的人,老衲恐怕不识吧。”

天痕摇头,正欲说话,忽然宏生剧烈地咳嗽起来,气息甚是沉重,背佝得更低,法历一惊,起身道:“师父!”但见宏生缓缓摇头,渐渐直起背来,又咳了两声,忽而道:“六位朋友,贸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天痕等人一惊,蓦然转回头去,但见房门外人影幢幢,不知何时,竟然有人悄然立在外面,天痕旋即站起,便要出去,忽觉疾风掠起,左肩一麻,自己竟不由自主又坐了回去,正自惊骇,便听宏生淡淡道:“你们坐好,切记莫出来。”

天痕还未转过神来,便见一道灰影疾掠而出,房门开而复合,竟只在眨眼之间,天痕居然连房外之人都没看清楚,叶秋夕花容微变,不禁与天痕对望一眼,心里怦怦跳了起来。

但听有人朗声道:“宏生大师,我等冒昧来访,还望见谅。”宏生漠然道:“诸位来此,又何贵干?”那人恭谨道:“我等奉盟主之命,问大师一句话。”

天痕与叶秋夕乍一听那人声音,便觉耳熟,后听得“盟主”二字,顿时一惊而起,都不禁行至窗前,侧目偷窥,只见房外空地上环列六人,一雪白衣,昂然而立,神采飞扬,玉树临风,英俊洒月兑,身后剑柄红缨随风飘拂,竟然是巨门、破军、禄存等人,而适才说话之人便是巨门。

天痕心头一凛,忖道:“他们来做什么?”转头却叶秋夕一脸惊骇,忍不住欲失声惊叫,急忙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小口,低声道:“先别出声,待看看情况再说。”叶秋夕小脸焦急,轻声道:“惨了,他们几个在,我爹爹肯定会来,我们还是先跑吧!”

“这间屋子三面徒墙,后面是峭壁,我们怎么跑出去?”天痕微微苦笑,又安慰道,“难说待会儿他们自己就走了,到时候我们再走也不迟。”叶秋夕举首四处望望,果然如天痕所言,苦脸轻轻叹口气,点点头。

法历见他二人站在窗口,心里奇怪,便合十道:“两位施主稍安勿躁,待师父送走客人,自当回来。”天痕尴尬一笑,微微颔首。

此刻忽听宏生轻叹一声,道:“什么话?”巨门道:“盟主问大师,六年前那件事大师答应了吗?”天痕见他们六人神色自若,却各站一方,不偏不倚将宏生围住,心头一跳,暗觉不对。

只见宏生冷哼一声,捋须道:“他自己不敢来问我吗?”破军一笑,踏上道:“盟主正赴贵寺开光大典,分身乏术,先派我等来问候大师,盟主他稍后便到。”

“开光大典?”宏生脸色剧变,白眉一轩,惊道,“他去做什么?”巨门道:“贵寺方丈之请,盟主只是应邀前来。”破军淡淡一笑,道:“少林与我盟的恩怨,大师最清楚不过,只要大师做什么,盟主便不做什么,但如果大师不做什么,盟主便不得已要做什么了。”宏生冷哼,道:“你是何人?”破军笑道:“不敢,藏剑盟下潜龙七剑,摇光剑破军。”宏生骤然喝道:“好!”

“好”字一出口,天痕便见宏生身影一晃,只一晃,便将破军手臂一把扣住,勃然怒道:“你是在威胁老衲吗?”破军猝不及防,一招被制,登时手臂剧痛难当,臂骨欲裂,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其余六人不防宏生武功如此之高,顿时一惊而退,纷纷抽出长剑。

宏生忽地脸色一黯,将破军放开,一挥僧袖,道:“你们回去吧!告诉他不用来了,此事十三年前如此,六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他若敢打少林的主意,老衲誓必取他项上人头!”说罢冷哼一声,便要回屋。

破军喘息两声,喝道:“宏生,你是人不是!当年你一怒之下,单掌打死石敬瑭,若无盟主保你,你早已身首异处,你如此执迷不悟,恩将仇报!”

宏生蓦然望天哈哈惨笑,道:“他救老衲还不是贪图那些东西,哼哼,早知如此,老衲情愿被那些狗兵发现,也不再苟活在他的怜悯之下!叶落残啊叶落残,你果然毒如蛇蝎!”

巨门深深吸口气,道:“多说无益,大师既然不肯答应,那我等只好得罪了,布阵!”话音一落,但见六人持剑而走,散落如星,摆出方位奇特至极,剑尖遥遥指着宏生。

天痕与叶秋夕俱已惊呆,叶秋夕一听宏生辱骂爹爹,顿时火冒,顿足便要出去,天痕一见,急忙拉住,低声道:“夕儿,你要做什么?”叶秋夕急得掉下泪来,又见法历呆呆望着,当下凑到天痕耳旁,气道:“原来、原来这老和尚也是坏人,他打破军,还骂爹爹,武功又这么高,巨门大哥他们定然打不过他,我们出去帮忙吧!”

天痕忙轻声道:“你先别忙出去,巨门兄他们一行六人,以六敌一,定不会有事……即便不敌,也能从容而退,但我们现在出去,情况便大大不同了……到时候弄不好坏了你爹爹的大事,怎么办?”话虽这般说,天痕心里却颇为疑惑,几番犹豫,方才此话说出。

叶秋夕清丽的面容挂着几滴泪珠,宛如梨花带雨,小眼通红,垂头啜泣,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天痕温言道:“你乖乖的,我们见机行事,到时候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叶秋夕抬头看着天痕澄澈的双眸,心儿软了下来,轻轻唔的一声,点点头。

天痕舒了口气,却见法历过来合十道:“两位施主稍坐,大敌环伺,小僧出去与师父抗敌。”天痕一愕,尚未说话,便见法历开门而出,与此同时,但听一声怒喝,宛如狂龙嘶吼,转眼便见窗外,白衣纷飞,剑光纵横。

只见文曲武曲双剑忽合忽离,犹如一对比翼双飞的白蝶,跹翩而飞,向宏生急挑而来,宏生身子一转,弹指便转到两人身后,双手拿出,抓向两人背心,忽然只听左右两侧齐齐一喝,锐器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宏生冷哼撤手,凌空后翻,却见后方一道剑光闪电而来,封住后路,登时怒不可赦,喝道:“欺人太甚!”说罢硬生生滞住身形,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尘土四起,廉贞连退几步,面色苍白,嘴角溢血,咬牙再次扑上,猛听得巨门喝道:“不要逞强!先将阵布起来!”廉贞身形一滞,即刻向着宏生八方游走。

六人步法古怪,往往不按常理,却偏偏又符合某种规律,但见白衣飞扬,猎猎作响,六人越走越快,身影渐渐模糊,只看得清一道道飞逝的白影,围着宏生急速掠过,不时间剑光如流星般落下,天痕一望,不觉暗自点头,道:“果然是七元步法,此阵应该叫七元解厄阵了。”叶秋夕愕然道:“你说什么?”天痕道:“此阵源于天文,又暗含道法,是跟据北斗七星周天运行,相互衍化而得,关于此阵操演之法我曾见过,此阵一旦施展,威力极大。”叶秋夕道:“北斗七星?但、但他们只有六个人呀!”天痕微笑道:“傻丫头,自古阵法并不以人数为限,有多少人自有多少人的变化,不过这七元解厄阵,还是七人最好,七人便能暗合北斗之数。”叶秋夕懵懂点头,忽听一声清喝,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掠如阵中,一串佛珠弹绕手间,却是法历。

天痕见这小和尚也冲进阵去,身法矫健,掌式精纯,弹指之间已与数人连过几招,一时间,只见空地之上六道白影惊翩起舞,一老一少穿梭在剑影之中,惊险跌连,险象环生,宏生喝道:“法历,你出来做甚?快回去!”法历一言不发,双掌连劈带拍,竟将破军廉贞两人迫得连连后退,宏生轻叹一声,不复言语,叶秋夕震惊道:“怎么这小和尚这么厉害,刚才不是被你瞬间便制住了么?”天痕却望着这一老一少,心头疑惑:“宏生大师坦坦荡荡,这小和尚单纯老实,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而且巨门兄六人围攻一老一少,未免有失公允,太过狠毒,难道、难道是叶伯伯错了么?”

只见宏生身影连连变换,掌飞足踢,交错在剑影当中,却嗤地一声,肩膀被巨门划破一道口子,忽地巨门怒喝一声,又一剑宛如流水般刺来,剑法甚是飘逸,宏生目存杀机,喝道:“好!”单掌劈出,正正劈中剑身,巨门手腕剧震,几乎把持不住,宏生单掌飘摆,顺势而上,便向巨门前来,巨门后撤不及,眼看便要中掌,禄存一惊,双脚一并,弹身而起,一剑横空直刺过去,却不料宏生身形一转,错身让过,一把提住禄存后领,向巨门掷去。

此变蓦然而生,禄存猝不及防,竟被宏生一带之下,一剑刺向巨门前胸,众人不及援手,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下,突然一道灰影如箭般射了过来,瞬间抱住巨门,就地一滚,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巨门救下。

所有人看得目定口呆,俱都停手,但见尘土四散,一名衣衫褴褛的僧人缓缓站起,天痕大吃一惊,那人竟是那疯和尚,宏生喝道:“疯痴,你做什么!”却见那疯和尚疯疯癫癫,忽而仰天哈哈大笑,双眼泪如泉涌,滚滚而下,淌过如深谷纵横的脸,忽又伏地嘶涩地大哭,宛如鬼嚎,喉咙呜咽,竟然开口嘶哑说道:“你……们终于来了……哈哈……终于来了,呜呜……来了……来了!”

疯和尚一开口,除了潜龙六剑,其余之人无不惊呆,宏生更是如春雷轰响,瞪大双眼,道:“疯、疯痴,你、你说什么!”疯痴哭哭笑笑,站立起来,双手捂脸,使劲一撮,但见面皮如纸屑般纷纷落下,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面孔,此刻却泪流满面。

廉贞张大嘴,双眼茫然,道:“你、你是萧老大?”巨门流泪道:“贪狼!”

疯痴苦笑摇头,忽地双膝一软,跪在宏生面前,道:“师父,疯痴还是逃不过宿命,从今以后,不能孝敬你老人家了,师父,疯痴瞒了你十三年,今日过后,只怕便是生死两难,疯痴便将一切说清楚,当年一切都是假的,师父救我也是假的,疯痴本名萧玉鹰,外号贪狼,是藏剑盟潜龙七剑之首,天枢剑贪狼。”

廉贞等人喜极而泣,围着贪狼放声痛哭,宏生呆立半刻,身子兀地一震,退后两步,险些栽倒,缓缓道:“好……好……你……”话未说完,嘴角却是溢出血来,法历一惊,连忙搀扶。

猛然间房门打开,只见叶秋夕冲出来,望着贪狼,落泪道:“萧叔叔!”这一下,更是惊人,巨门诸人徒然色变,失声道:“小姐!”叶秋夕奔至贪狼身前,落泪道:“萧叔叔,你受委屈了。”贪狼

微微苦笑,道:“原来是秋夕,难怪、难怪,唉,你都这么大了。”巨门惊道:“小姐,你怎么会在此处?”叶秋夕歉然一笑,道:“我和天痕来找萧叔叔,误打误撞便来这里了。”

宏生蓦然仰天厉笑,神色宛如恶鬼,道:“好!好!全都是你藏剑盟的人,贪狼,你应该知道那些东西便在这达摩堂里,你们若是想要,不妨踏着老僧的尸首过去吧!”潜龙七剑齐齐站起,贪狼轻叹一声,缓缓从袖间抽出一把碧若寒潭的宝剑,默然无语,神情萧索。

“且慢!”但见天痕轻叹一声,缓缓从房中出来,道:“巨门兄,宏生大师,只怕此中有些误会,你们不如就此停手,从长计议如何?”

巨门一愕,缓缓道:“小兄弟,师命难违,恕难从命。”破军冷哼一声,正欲张口,忽然天地间响起一个如雷也似的声音:“哈哈哈!宏生小侄,原来那些东西便你那破房子里,那洒家便踏着你的尸首过去如何?”

那声音猝然而发,轰隆作响,宛如惊雷落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众人大惊失色,四处环看,却只见山风呼啸,树叶摇晃,不禁心生恐惧,猛然又听到一阵长笑,一时间众人振聋发聩,头晕目眩。

宏生双眼望着天际,瞳仁骤然收缩,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只听他字字顿道:“风穴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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