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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少年取了糖果后走回车驾,上车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回头。
“怎么了?”车内一个孩童问。
少年转回头,微笑道:“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少年进入马车,与此同时,一声悲嚎从街尾传来。少年掀开车帘,看见先前那位身着红衣肥胖的母亲抱着儿子向张记冲了过去。
“是我亨人呢!”少年叹了声,车帘放下,车驾缓缓而起。
“还我儿的命来!”胖妇人惊走了一干人,几个胆小的孩子当场哭喊出声。“快走,这儿出事了!”几个远处观望的大人立时带走了自己的小孩。
“你们的糖有毒,毒死了我儿。各位街坊邻居,大爷叔叔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然而众人纷纷避开,妇人红了眼,放下孩子,向张记发糖果的二人扑来。
楼上的蓝改一怔,耳畔只听那妇人哭喊:“天杀的张记,开毒店害死我儿!”
蓝改转头看身边蓝十一,她却无动于衷。难道那孩子已经没救了吗?蓝改一咬牙,翻身下楼,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胖男孩。
“还我儿来!你们已经毒杀我儿,现在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妇人泪眼模糊,却见她的儿子被少年倒提起来。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蓝改。
蓝十一遥望远方,天色转暗。准备离去的车驾停下,车帘再次掀起。
蓝改一掌拍到了孩子后背,而后顺势抚摩了几把,孩子“哇”一声吐出一个核桃,干呕起来。原来蓝改一触及那胖孩子,便知他并非中毒,只是岔了气。
妇人一惊后,转怒为喜,上前紧紧抱住孩子。远处观望的人也松了口气。
车帘再次轻轻合上,车内瘦高少年再次叹息:“若我亨人性命不保,仲仙,你我该当如何?”
风呼啸而至,风声逐渐清晰。整齐的奔跑步伐和着铁蹄声声,惊跑了周围的民众。街道清冷下来。蓝改没有进店,他看着妇人带孩子离去,看着元军乌压压逼来。
整条街上,除了元**士和蓝改,就只有那辆亨国车驾。傀其多的手下多热血男儿,在店里各自操起了家伙。但蓝十一却禁止他们行动。
“元军要对我们动手,不会等到今天。”
一袭白衣的蓝改,白衣被风吹起,浅褐色的发丝被风拂乱,一种渴望也被风唤醒。
身为当世最后的蕴蓝神医的亲传弟子,所学时日虽短,但成为一名毒师已绰绰有余。蓝伯九因仇恨长年在暗部琢磨毒术,所以蓝改实际接受的是仇恨凝结的毒术。
身为毒师,他却极少有机会施展手段,只能运用于日常防卫。分明有一身本领,他却只能玩着权术,混迹商场。同伴们时常刀光剑影,他却只能偶尔暗算傀其多跑跑茅厕,并且每次得手后还要换一身皮青脸肿。这样的日子,蓝改已经压抑了太久。
元军近到蓝改面前数丈,领军的将士厉声道:“张记!现有三户人家状告你等毒人害命。我奉命前来捉拿你等归案,速速束手就擒,违抗者,斩杀不饶!”
蓝改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一阵阴风从他身前刮过,卷起一小股尘土。蓝十一沉眼凝望蓝改,直到依稀看见当年那个纯真机智的小改的影子。
蓝改手一抬,那股尘土就消失了。只听他沉静地道:“将军,除了商人,我张文还是医师。在旧蕴蓝地界,我不敢说医术如何了得,但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我张文就保证能治好。”
一位护卫低声对将士言语了几句,将士听后冷冷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去,将那三个孩子抬到这里!”
蓝改缓缓转身,向蓝十一伸出一手。那意思很明白:需要你,需要你一臂之力!
在真正的蕴蓝神医面前,如何会有死人?
玄衣一展,蓝十一飘然而下。她与蓝改一击掌,落定在严阵以待的元军对面。
远处,车驾内少年轻声疑问:“这是青庚桓的反击吗?”另一个稚女敕的声音道:“无论如何,都不该牵连我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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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孩子被架抬了来。他们的家人一路哭闹诅咒着,言辞与先前那红衣胖妇人差不多,但他们的孩子却是真正中毒。
元军挡住了孩子的家人,在一片咒骂声中,蓝十一与蓝改分别上前。
三个孩子均唇黑面青。蓝十一扶起其中一个,却并未暗中施展医力。蓝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光一亮,二指运风,迅速从孩子后颈起出一枚乌黑的毫针。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蓝改又从另二个孩子身上起出毒针,而后朗声道:“诸位,这三个孩子都不是误食中毒,而是被人暗算,借以栽赃我张记。”
“谁知道你是不是事先手里就藏好毒针,弄个障眼法来骗我们?我明明就是看着我儿吃了你们的糖后毒发倒地的!”一个男人冷冷道。他身后几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也亲眼看到,就是那样的。你们休想糊弄过去!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少安毋躁!”将士一声斥,众人纷纷住嘴。
“张文!你们张记散布谣言本该问罪,我青城少主不追究你们是他量大……”将士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只见眼前一白一黑二位少年掌中各托起一团灵光,白的刺目,黑的沉幽。二色灵光交底,二人合掌,分击在一孩子的三江命穴上,那孩子立时吐出一口污血,悠悠醒转,而后是一声大哭。孩子的父母冲开军士的封锁,扑上前将孩子紧紧抱住。
“我是医师,不是毒师!”蓝改淡淡道,随着言语,他的白光衬以蓝十一沉稳的玄光,如圣洁的莲花。一时间,众人所处的空间仿佛只剩白与黑二色,白的不染一尘,黑的覆盖天地。
如法炮制,二人又救醒了另二个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蓝改不仅救治了三人,并且没有借助蓝十一的蕴蓝医力。
“我不当自己是医师已经很久了……”蓝改微笑着对蓝十一道,“我不得不说,我的业师很失败,又非常了不起。因为到了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医师。”他原本是没有自信的,所以才向蓝十一伸出手。可是,当他从孩子身上起出毒针后,他却有了自信。不错,他是位毒师,但他还是天下资格最老医道最精湛的神医弟子,在成为毒师之前,在很长的岁月里,他接触的都是最正统的医道。而正因为他精于毒术,所以解毒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就解毒这一方面而言,他可远比蓝十一更在行。
蓝十一道:“你是位神医。”
“从你嘴里说出,感觉有点讽刺。”蓝改忽然转身喝道,“即日起,停止营业。”他竟完全忽视众多元军。
车驾内一阵唏嘘。少年道:“张文,利国名商,想不到,居然还精通医术。这三个孩子被他救回来了。”童声道:“三人之中,有二人是我亨人。不管是谁做的,我会叫他后悔的。”
“这事还没完。”将士离开前丢下这句话。
蓝改目送元军撤离,低低道:“是啊,多多一天没有回来,这事就还没完。”
蓝十一轻叹道:“但我觉得,这次下毒不是青庚桓做的。”
蓝改认同的点头。前一阵他利用童谣在舆论上占据了优势,今天的中毒事件不仅使这优势荡然无存,还将张记在青城的声誉打入死地。虽然得利者明显是青庚桓,但作为青城的统治者,以残害青城的居民来达到目的的方式,为下作。即便蓝改对青庚桓没有好印象,但也认为他的对手还没被逼到使用下作手段的地步。而童谣散步至今,青庚桓一直在保持沉默。
“是他的手下忍不住了!”蓝改得出结论。二人走回店铺,分别推开左右二扇门。
“真讨厌,我还有很多方案没有实施!”
门关上后,二人的话语传了出来:“若让你那些方案全实施了,多多回来后不把你剥皮抽筋才怪呢!”
“我都联系好亨国的戏班了,这下要违约了……”
“多多的芳名闻名四国……你惨了……”
二人步入内堂,一名侍卫严肃禀告:“就在刚才,有人买走了所有的蝶翼金针。”
“刚才?”蓝十一问。
“是的,在后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店售出了三整盒共计三十枚蝶翼金针。”
蓝十一与蓝改对视一眼,二人脸色均白了一层。可拆卸的精致蝴蝶缀针,赏玩更重于适用的金针,通常售给不擅女红的贵族女子当作摆设,没有人会买那么多。下毒嫁祸的人用的是细毫毒针,而现在该换成蝶翼金针了。之前还能澄清中毒者并非中张记的糖毒,现在有了只此一家的蝶翼金针,罪名就难逃。
“他是来挑衅的!”蓝十一凝视蓝改道,“对你!”
蓝改猛然明白过来,他在张记二楼对房兔的那一战所展示的毒术太多了。对方正是因此而来,不然以对方的毒术,早把三个孩子弄气绝了,不会留一口气让他治。只要孩子死了,他就算起出毒针也是百口莫辨。
“能够得出的判断是,他的目的不止是我们张记身败名裂。他还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