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称李若朴中年人,正是之前和牛玉郎八拜结交,掌管白虎门在观澜镇上产业的钱粮主事李道夔。
昨日里他信了牛玉郎之言,被安家客栈中暗藏的并蒂莲花灯勾起了兴趣,但碍于身份,不便像阮灵仙那样硬来,一来假若法宝之事是虚妄之词,他必然无光,二来真的有法宝在,硬夺到手里,怕会惊动其他门派修士,后果无法预料。
李道夔是只差一步就能筑基的修为,周身窍穴均已打通,虽然还没有千变万化的本事,但却可以小范围挪动窍穴位置,使容貌发生一些改变,尽管只有两三分的改变,却也能叫人认不出来。
他此番变化了容貌,偷偷跟着安莘的行踪,便是要寻找机会接近目标,才好探听那并蒂莲花灯的虚实。
安莘还果真叫他蒙在鼓里,一路小跑逃进了灵株馆,李道夔微微一笑,不紧不慢也跟了进去。
那灵株馆中,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有几个园丁力士正在馆中忙碌,将一盆盆奇花异草分门别类,摆在不同的货架上。
安莘对植株花草素来没有研究,一眼望去,见这灵株馆中的货架也没一千也有八百,架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植物都有,一多半她都不认得,想找馆中当值的伙计问问,转了一圈,却偏偏没见到有人,登时有些傻眼。
没奈何,她只得来到一个园丁力士面前,说道:“你这大个子,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那园丁力士乃是灵符幻化而成,品级不高,只懂得干活,却不会和人交流,见有人和它说话,便停住手里的活,脸上不带丝毫表情,低下头瓮声瓮气道:“你闪开,莫要被伤到。”
安莘退后两步,又道:“这管里管事的人呢?去了何处?”
那名园丁力士甚是粗笨,摇了摇头,又自顾自干起活来,只把小安掌柜晾在当场。
安莘无计可施,忍不住抱怨道:“亏这玲珑斋还名声在外,却是这样做生意的,没人也就算了,连干活的力士都这般蠢笨,这么多植株,可要人怎么去找!”
她正苦恼时,李道夔已经跟了上来,故做喘息道:“姑娘,姑娘,你走得也忒快了,可累煞小生了。”
安莘已将他当做了一名怪大叔,见了他就心中发毛,白了他一眼,说道:“多谢李大哥一路劳累,我已经到地方了,还要在这里等等当值的伙计,你把东西放下,忙你的去吧。”
李道夔却好似贴糕,粘上就不肯放过的,连声道:“无妨无妨,小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就在这里陪着姑娘,和你唠唠嗑,也省得你气闷。”
安莘纵然是小辣椒一般的火气,对这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招数也无可奈何。好在这灵株馆内面积颇大,到处都是花花草草,随便转几个圈,就像进了迷宫一般,她惹不起,总躲得起,于是二话不说,就在一个个货架中间兜起了圈子。
但她就算她跑得快,又怎及得上修炼多年的修士,转来转去,一场捉迷藏下来,只把自己累得够呛,那李道夔却始终拎着大包小包轻飘飘跟在后面。
“不知道姑娘看了这么多,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用你管,我看我的,与你何干!”
“小生家在白虎山下,就有几百亩灵田,做的就是灵株生意,姑娘要找什么,小生也许能帮上些忙呢!”
“不用你管,我都说了不用你——”安莘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色一沉,气恼道:“你怎么不早说?”
“小生刚才已经说过了,想是姑娘贵人多忘事,没往心里去。”李道夔笑嘻嘻道:“不知道姑娘在找些什么东西?”
安莘这才想起来,原本在来灵株馆的路上,这“李若朴”喋喋不休,似乎说起过他的家世,是个灵株商人,确实是她心不在焉,全没当一回事。
她虽厌烦“李若朴”唧唧歪歪死缠烂打的做派,但眼下四处无人,除了这位阴魂不散的大叔,也没第二个人能帮上她的忙,没奈何,只好再求他一次。
“我要找的是虫草须、酸李枝、肉参、蝶恋花、蜃阴子这五种灵株,并且生长得久的也不行,最好是只经历一次枯荣,生出一个灵窍的,这些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姑娘说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品种,我家灵田中也有种的。”
那李道夔说完,领着安莘,在货架间转来转去,装模作样四下里寻找了一番,手指着安莘背后,说道:“姑娘请看,那不就是一株虫须草么?”
安莘顺着他指点的方向转身观瞧,却没料想,那李道夔就在她背过身的瞬间,脸上笑容登时烟消云散,右手凭空一招,手心处已扣了一道符箓,无声无息地靠到安莘背后,朝她后脑拍了过去。
这道符箓,名为定身符,凡人中了,身体便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那李道夔早就存了掳走安莘的心思,只是一路上人多眼杂,不好动手,灵株馆内虽然无人,但几个园丁力士人高马大,视线极远,他若动手,也必然会惊动玲珑斋的人。
因此才绕了一个大圈子,远远避开那些力士,这引开安莘的视线,暗中下手。
李道夔身为白虎门修士,纵然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修为不高,但毕竟是接近筑基的修士,要制服安莘,最少有十几种手段,他却怕施展法术动静太大,都不如定身符无声无息,即时生效,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两人修为差距相去甚远,安莘又无防备,那道符箓不偏不倚,正拍在她的后脑上。
李道夔一击得手,心中暗喜,一只从后面扣住安莘肩膀,想要将人放倒,另外一边,也偷偷祭起本门一件法器,叫做生生入画图,欲将安莘收入其中。
谁料想,还没等他得手,安莘却触电一般,一声尖叫,头也没回,顺势就是一记后踢。
那定身符虽然不算得什么厉害东西,但用来对付凡人,只要中了,无不灵验,李道夔的计划本就是一气呵成的,哪里想到突然生出了变故,饶是他有修为在身,也登时变了脸色,心中大惊:“莫非这丫头并非凡人么?”
他一闪念间,便生出了遁逃的心思,立刻要向后退。
哪知道,无形之中竟好似有一只手,将那道定身符从安莘后脑揭了下来,“啪”一声正中李道夔眉心,牢牢粘住,把他定在当场。
这时候,安莘的后踢已经到了,事也凑巧,李道夔想要后退的时候,双腿已经分开,留出一道空门,没有了遮拦,自然被结结实实击中了命根。
安莘幼年时候也是练过数月明心抱元功的,功法虽是大路货色,凡人习练了也聚不住灵气,但却有强身健体,经脉通达的功效。
故此别看安莘一介女流,这一踢出自本能,力道十足,李道夔中了定身符,体内气息凝滞,运功护身也做不到,便与普通凡人没什么差别,登时就踢了个皮爆壳裂,汁水都散了。
李道夔鬼嚎一声,无比凄惨地仰天摔倒,几乎疼得死去活来,偏又被定身符制住,僵硬在那里,连翻滚也是不成。
安莘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身看到怪大叔翻到在地上,四肢抽搐,脸色如白纸一般,一声声哀嚎好似杀猪,倒也把她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边一闹,动静岂会小了,灵株馆内虽然没有人在,却惊动了那几个正在干活的园丁力士,这几个庞然大物本也有巡视监督、平息滋事的职责,因此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火速赶到这边,将安莘团团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园丁力士瓮声瓮气喝道:“大胆女贼,竟敢在玲珑斋闹事!”那力士伸出一只手过来,便要将她捉住。
安莘在这些两丈有余的巨人中间,宛若一只瘦弱的小兔,黑压压乌云一般的手掌从天而降,眼睁睁瞧着,却哪里躲得开?
“都给我住手!”
正没办法时,忽然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声音不大,清脆悦耳,但却自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那几个园丁力士听了这声呵斥,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登时间杀气全消,一个个后退开来,乖乖地垂手侍立。
安莘被吓得战战兢兢,后背早已经湿透,一颗芳心扑腾腾止不住狂跳,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
“小安掌柜,你怎么到了这里?”
那些园丁力士退开之后,一个人影从货架后面转了出来,见安莘无事,却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言语间略带着一些亲切。
安莘月兑得大难,也正好奇是谁救了自己,忽然听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声音还有几分熟悉,一眼瞧去,不禁有些发傻,惊讶道:“怎么会是你?”她兀自不信,又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张开的嘴巴再也何不拢了,好似生吞了一个带壳的鸡蛋。
“官宝?”
面前这人,十三四岁,细眉幼目,一张小脸干净无暇,好似粉雕玉琢一般,唇角间微微带着几分笑意,宛若画中走下来的仙童,不是那刚从凡间飞升而来的舒山派小修士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