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制骨仙,最关键的地方,便是分出子魂魄,至于容纳子魂魄的骨仙躯壳,只要材料齐备,倒也不算什么。
当初娲母娘娘捏土造人,随便什么材料,都一样能用,但那等本事,至少也要将太乙豆兵真法修炼到大成,到达三生万物的境界。
安莘在修行路上还只刚刚起步,一切所需均马虎不得,所幸太乙豆兵真法中《骨仙-炼骨篇》有详细说明,她只需按图索骥,将东西一样样凑齐便是。
那骨仙共分做九等,前五重均以炼制躯壳所需要的主要材料命名,分别是草仙、木仙、石仙、金仙、玉仙,最初的一等草仙,对材料要求最为宽松。
《骨仙-炼骨篇》中记载能用来炼制草仙的草本植物足有三四百种之多,但一多半安莘却连听也未曾听过,想来是太乙仙境中独有的灵株,另外一小半里,绝大多数她也是只曾耳闻,不曾真的见到过。
好在还有寥寥五种植物,她能确定悬空界也有生长的,分别是虫草须、酸李枝、肉参、蝶恋花、蜃阴子。
这五种植物,在凡间也是有的,只不过生长条件苛刻,过于依赖灵脉,所以少之又少,除非是修真门派刻意培植,几乎不可能有野生的品种。
虽然这些植物生长习性大相径庭,但都有同一个特性,便是每生长一个周期,经历过一次枯荣,体内便会生出一个灵窍来,那草仙魂魄生长、施展法术都必须以灵窍为基础,想来其余三四百种植物也有一样的属性。
在悬空界,这五种植物虽然也不多见,但却比凡间好了许多,算不得多稀罕的东西,是制作符箓法器常用的材料,不但修真门派有专门的药园栽培,连凡人也有种植。
玲珑斋是道门产业,做的是奇珍生意,店铺格局也和凡人商铺迥然不同,进了大门,便宛若进了一座仙家园林,一条长长的回廊绕成一个圆形,每隔一段,便有一座建筑,或是楼宇,或是凉亭,掩映在成荫绿树之间,足有七八十座。
店中的物品,分门别类,按照功用不同,分散在各处。
这七八十座楼宇凉亭,做的都是凡人生意,那回廊环绕之中,另有一个大湖,湖中种满青莲,层层叠叠,结成屏障,若非有玲珑斋的渡船接引,凡人是无法穿过这一圈青莲障,到达湖心小岛上的。
那湖心小岛上另有一处高楼,无论阴晴雨雪,总被袅袅烟雾环绕,平时只对修士开放。
安莘这是平生第二回来玲珑斋,头一次有徐姓伙计领着,直接就到了地方,随后又灰溜溜遁走,根本没有时间闲逛,因此还是和没来过一样,只觉得到处都是路,却不知道走哪一条才好。
玲珑斋占地极广,七八十座楼宇亭台星罗棋布,安莘在回廊里转了几转,便迷失了方向,虽然到处都有引路地图,但她一介路痴,哪里看得明白?
连问了几个路人,有的指东,有的指西,腿跑细了一圈,也没找到地图上所谓的“灵株馆”。
这时她已经连转了十几个地方,已经将绛黄纸、丹砂、血胶、绫罗伞等其余十几种炼制骨仙的物件买齐,大包小包拎在手里,只等着出门的时候一起结账,只死活找不到最关键的东西。
“早知道如此,我就在进门大堂多等一会儿了,也怪那姓徐的小哥,明知道我不认得路,还要我自己进来,这不是坑人么?”安莘此时即便想回去大堂,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拎着十几个大包在回廊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蹭,忍不住叫苦连天。
磨蹭了一阵,实在走不动了,正想把东西放下,在旁边的栏杆上坐一坐,喘口气,忽然对面转角过来一人,脚底下匆匆赶路,等看到安莘时,已经收不住脚,两人结结实实撞了一记。
安莘“哎呦”一声,连连退出七八步,一坐在地上,手中十几个包如天女散花,撒落了一地。
那人也是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险些没摔在安莘身上。
小安掌柜平白受了这一记,虽然摔得不怎么疼,但也吓了一大跳,小辣椒脾气登时就起火了,还没起来就骂上了:“喂,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这么宽的地方非要撞到我身上来!哎呦——”
那人倒也是个讲道理的,连连赔礼道:“恕罪恕罪,小生着急赶路,一时疏忽,没仔细看路,这才冲撞了姑娘,你,你没事吧……”说着,便上前来,弯腰去搀扶安莘。
对方是个男子,男女有别,安莘哪里要他搀扶,拍开那人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人过意不去,转又回身,把地上十几个包拣了起来,在安莘面前放下,抱拳道:“实在对不住姑娘,这……这是你的东西,我都拾起来了,姑娘,你看……”想了一想,说道:“不如这样,小生陪你去看看大夫,如有损伤,全算在小生身上。”
安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被此人撞倒,自然是火气冲天,但又见他态度极好,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了。
只是这个人,年纪足有三十五六,圆胖脸,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眼角却已生出了一些鱼尾纹,下颌还留着一小撮胡须,个性十足,虽不难看,但好歹也是大叔一名了,口口声声自称“小生”,着实有些不搭调。
安莘想了一想,说道:“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大碍,你忙你的去吧。”
那人却不肯走,说道:“真的不打紧么?小生觉得,还是去瞧瞧大夫的好吧?”
安莘登时有一种被搭讪的错觉——莫非这位大叔太过多情?指望这一撞能撞出什么缘分来么?
再听他言必称“小生”,安莘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巴不得快些了结这段“缘分”,苦笑道:“真不打紧,再见,再见了!”说罢,就要去收拾东西。
哪知道那位大叔却来了劲头,先她前头一步,把所有包都抢在了手里。
安莘急道:“怎么,你还要抢东西么?我告诉你,这都还没付钱,你抢了也没用的!”
那大叔叫屈道:“姑娘,说话要小心啊!小生撞了你,自觉得理亏,见你一个人拿这许多东西太过辛苦,只是想帮帮忙,心里也好过些。”
安莘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嘿,我说你这位大叔,属浆糊的么——”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这小半天的遭遇,暗忖“这人虽然不怎么讨喜,但有他带着,总比我一个人没头苍蝇乱撞要好得多。”
她这才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还要去灵株馆买些东西,不知道大叔——哦,大哥你认不认得道路?”
那大叔见她改口了,也颇松了口气,笑道:“认得认得,真是巧了,小生也正要去灵株馆,我带你去。”
安莘总算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禁喜形于色,道:“那就烦劳大——哦,烦劳大哥了。”
当下便由那位大叔前面带路,他到底是男子,手中拎着大包小包,却轻飘飘得好似拎着两团棉花。
安莘也没想到,此人面相忠厚,看似个不擅言辞的,谁知道却是个话唠子,一路上嘴不带停的,也不管安莘爱不爱听,只自顾说道:“姑娘这是头一次来玲珑斋吧,这里岔路太多,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转向,白白走了许多冤枉路。哦,对了,小生姓李,名叫李若朴,姑娘叫我一声李大哥便是。不瞒你说,我虽不是观澜镇人,但每年总有几次要来玲珑斋,我家在七百里外的白虎山下有几百亩灵田,收了药材都要送到玲珑斋来。”
安莘听他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有心堵住耳朵不听,但又拉不下那个脸面,只能似是而非地偶尔“哦”“啊”一声,心里头却早对此人做出了评价——纯属有病!
那李若朴越说越偏,最后竟道:“小生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里做什么营生的?可曾许了人家?”
他说出这样的话,只差没问安莘对他印象如何,是否愿意和他拜堂成亲了。
安莘只听得汗毛孔倒竖,哪敢让他再说下去,一咬牙,豁出了脸面,爆发道:“李大哥快些带路,我得干紧把这里的事情办完,家里一对孩子还饿着肚子,等我回去喂女乃呢。”
“啊!”
此话一出,那李若朴登时面若死灰,张口结舌,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距离两人不远,一个花园似的馆舍遥遥在望,馆舍前月亮门楼上,“灵株馆”三个大字清晰可辨认。安莘编出那一个理由,自己也臊得红了耳根,当下不管李若朴那一副痴呆模样,一路小跑先朝灵株馆去了。
等她走的远了,那李若朴却忽然间呵呵一笑,脸上痴傻模样一扫而光,眼眸中闪过一道精芒,与先前判若两人。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不知道那悬空道门的并蒂莲花灯是带在她身上,还是藏在了客栈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