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莘听客栈里的伙计说过,昨天一早,从引仙馆来了两人,将官宝带走,结果一天一夜也没见人,谁知道今天竟然会在玲珑斋里头碰到他。更有意思的是,这小正太此刻既不是道童打扮,也不是书童穿戴,却穿得和那徐姓伙计一模一样,乍一看,分明就是玲珑斋里的一个小伙计了。
安莘不禁奇道:“我听说你去了引仙馆,还以为你要加入某一家修真门派了,却怎么穿戴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入了齐云派了么?”
官宝摇摇头,答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要新创立一个门派,就是悬空道门邀请,我也不会去的。”
安莘道:“我以为你是说笑的,谁想还当真了,你莫非没有想过创立门派的难处?不论你的修为高低,就说钱吧,你刚从凡间来,住店都没有钱,别说建立基业了。”
官宝却不以为然,笑道:“所以我才混进玲珑斋,做个小伙计,好打工赚钱不是。”
安家客栈的伙计一年下来,工钱也就是二三十两晶玉,玲珑斋纵然财大气粗,但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伙计,就算挣得比秦武他们多些,也是有限的。
官宝既然这样说,显然是顾左右而言它,不肯说真话罢了。
安莘也不便多问,想了想又道:“前天你给了我一些灵石,大约价值四百两晶玉,等我在玲珑斋换成了钱,再过来给你。”
官宝却摆了摆手,拒绝道:“那倒不必,我一时半会儿还要住在客栈里头,这些钱都算做店钱吧,我要用钱的时候,自然有办法,小安掌柜无需担心。”
两人说了几句话,那李道夔一直躺在提上,不住地申吟,终于吃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安莘直到现在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道是这李若朴色胆包天,要从背后吃自己豆腐,才被踢飞了。
这怪大叔虽然可恶,但听他那叫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现在又头一歪,不知道死活,安莘也不由得担心起来,怕吃上人命官司,指了指李道夔,心虚道:“他不是死了吧?”
官宝一笑,说道:“放心,他有修为在身,是将要筑基的修士,你是踢不死他的。”
安莘愣道:“什么?他是个修士?”
官宝左手一扬,便将李道夔脸上的那张定身符抓住,右手再一扬,跌落在地上的那卷“生生入画图”也落在了他手中,说道:“这符箓、法器都是他的,你刚才被他诳住了,没有看到,此人应该是有了预谋的,想要将你掳走。”
安莘对官宝颇有好感,料想他不会骗自己,这才信了。
无论这个“李若朴”是哪门哪派的修士,都和她素无瓜葛,却处心积虑的装扮成普通商人,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谎话,又暗中下手,图谋不轨,显然是受了人主使的。
除了最近牛玉郎和阮灵仙两个,她小安掌柜这辈子和第三人没有隔夜仇,今天这事的幕后主使,必然与这两人月兑不了干系,也只有这两个人,才能搬得动修士来对付自己。
那阮灵仙昨日赔了夫人又折兵,细腰楼里乱成一团,自顾不暇,就算要找她麻烦,多半也不会这么快。
安莘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牛玉郎,肯定是这个小人做的,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真是可恶透顶,下次见到,一定要打破他的脑袋!”
官宝听见了,正色道:“小人难防,对方又是有些背景的,小安掌柜还是多加些小心,不要冲动行事。”
安莘眼珠一转,求道:“小仙长,你也是修道之人,能不能帮我?”
官宝微微笑着,却是不作声。
道门修士极少插手凡人争斗,倒不是修行之人看淡人间百态,无情无欲。而是人生来有劫运,修道之人逆天行事,每每修为提升,便会引来劫数加身,若能成功渡劫,身上的劫运便会减少一分,直至证道长生,修为大成,所有劫运尽数消散,斩却体内三尸煞神,从此无灾无难,与天地同寿。
平常与凡人有些交往倒也罢了,若是插手争斗,坏了凡人性命,那死人的劫运就会转到修士头上,之前苦苦修行,渡劫时九死一生,才能消除一丝劫运,若因为这种事情,又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劫运,再想提升修为,就要经历更凶险的劫数,甚至会引来无妄之灾。
因此,凡人争斗,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修士向来都是袖手旁观,或者采用迂回的办法,间接帮助一方。
只有那贪慕红尘,无心修行的,或者受资质所限,再没有进境的可能,自暴自弃的,才会甘愿堕落,凭着道法逍遥人间,行事不拘一格。但这一类修士,往往也因为沾染了太多厄运,最终道心沦丧,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李道夔便是现成的例子,害人不成,反被安莘一脚蹄坏了命根,在三十六大劫、七十二小劫中也应了一回“血光劫”,全是因为操心俗务,误了自身修行,冥冥中早有了定数。
安莘自得了太乙豆兵真法,也对劫运一说有所了解,见官宝笑而不语,便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怪他。
说起来,官宝这小正太,在修士之中已经算得上是正义感爆棚的了,前天出手破了牛玉郎的铁甲力士,今天又拦下了“李若朴”,两次都帮了安莘大忙,已是逾越了界限。
安莘对他,只有感激,至于让他出手对付牛玉郎,只是一时嘴快而已,倒也不是非要强人所难,因此赧然一笑,说道:“怪我多嘴,那牛玉郎作恶多端,若是因为这种人坏了小仙长的修为,那倒是我的罪过了。”
官宝见她明白,也不多做解释,换了话题,问道:“不知道小安掌柜到这灵株馆是为了何事?”
安莘这才恍然,她要找灵株馆里当值的伙计,不正是官宝么,不禁哑然,咯咯笑道:“我倒是忘记了,这灵株馆现在是你管的,我要买一些灵株,就是不认得这些花花草草的模样,正发愁呢。”当下便将那五种灵株的名字说了。
官宝轻笑道:“这个好办,要多少有多少。”他一发话,那几个园丁力士立刻行动,不多时,搬过来一百多个花盆,每一种灵株都有二三十棵。
安莘见那些园丁力士还在搬,连忙叫道:“够了够了,再多我就付不起钱了!”这五种灵株在悬空界不算稀罕东西,但每一株也要三五两晶玉,其中有一二十株生长年头久的,价格都要翻倍,安莘又买了十几包别的东西,就算那条项链能换上千两晶玉,也禁不住这般疯狂采购。
那几个园丁力士被官宝叫住,各自干活去了。
安莘面前,一百多花盆,加上十几包杂物,堆得小山相仿,登时额头冒汗:“这……这么多东西,我可怎么拿啊?玲珑斋管送货么?”
官宝道:“这有何难?”只见他将手里那件白虎门的生生入画图往空中一抛,手捏法诀,凭空画出一串符箓,打在那件法器上,登时破了李道夔设下的禁制。
那生生入画图徐徐展开,罩住一盆虫草须,将其收入图中,接着,又飞到另一盆灵株上,如法炮制,只一顿饭工夫,地上小山也似的货物被收了个干净。
官宝一招手,生生入画图又回归原样,落在安莘手中。
“这件法器品级虽然不高,但用来储物也足够用了,我留着没用,已破除了它的禁制,小安掌柜拿去用便是。”
这生生入画图是须弥芥子一类的法器,修士炼制此一类法器法宝,必须要以世界未分时的混沌元气为主要材料,内部空间的大小,全看法器法宝中加入了多少混沌元气。
天地成形之时,早已经将混沌元气消耗的七七八八,加上这亿万年来,又有许多悬空天尊这样的大神通者将剩余的混沌元气炼制成洞天仙境,还剩下的混沌元气早已不足当初的万一,而且七零八落,极难寻觅。
因此,即使是最低级的储物法器,价格也居高不下,法器中的空间如有一丈见方,在悬空界的售价就要超过万两晶玉,安莘虽然早就想要一件,但这样高的价格,她也只能是做做白日梦罢了。
这生生入画图不知道内部空间究竟有多大,但能装下这许多东西,显然是超过一丈见方的,仅此一点,就远远超出了小安掌柜的全副身家。
如此贵重的东西,官宝居然眼睛眨也不眨,就送了出去,可见这小修士嘴里说着“打工赚钱”,完全是伪装啊伪装,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等安莘推拒,官宝又把那张定身符塞到了她的手中,说道:“我虽然帮了一点小忙,但这修士终归是你打倒的,他要害的也是你,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要是拿了这些,总是有些晦气,小安掌柜就不要推辞了。”
这说法也颇在理,安莘稍稍犹豫,一咬牙,便将两件符箓法器都收进了怀里。
“这个人,又怎么处理?”
那李道夔此时还昏死在地上,人事不省,两人分赃完毕,安莘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怪大叔了。
杀了,不妥当。
放了,有后患。
不想官宝却呵呵一笑,毫不在意,说道:“管他是哪家的破落修士,竟然敢在玲珑斋闹事,这里是齐云派的地盘,岂能容他胡来?小安掌柜不用管了,都交给我便是!”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忽然一道青气从他怀中飞出,扑到李道夔身上,宛若变戏法一般,竟将一个大活人生生的变没有了。
安莘瞧得瞠目结舌,喃喃道:“这样好么?”
不管她怎么想的,但既然有官宝将这件事承担下来了,安莘身上便没了包袱,这小正太也不知道有多高的修为,做事也有分寸,自然不用她多操心。
安莘当下谢过了官宝,出了灵株馆,找到那位徐姓伙计,带她去见黄先生。这时黄先生正好空闲,看过安莘的项链之后,倒也实在,报出一千八百两晶玉的价格。
后面的交易都颇顺利,安莘买了一堆东西,花去了一千多两,还余七百八十两,都换成了汇钞。
那徐姓伙计见安莘果然发了一笔横财,只有艳羡不已,哪里还敢怠慢,不住地点头哈腰,说尽了好话,将小安掌柜喜气洋洋地送出了玲珑斋大门。
“唉,我这小伙计当一辈子,也挣不到这样一大笔钱财……”徐姓伙计站在门前台阶上,望着一辆远去的甲马云车,神色黯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暗下了决心——
“马无夜草不肥,我好歹也在奇珍行当做了七八年了,明天就辞了这差事,四处试试眼力,说不定也能有好运气,从此混个吃喝不愁,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