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一百一十一节 另谋出路

作者 : 垂枝银杏

笛子挨了几个嘴巴。捂着脸被赶出通王府后,举目惶惶不知何处可暂居身。一路沿着大街往热闹的地方走去,路上看着别人家的院墙不过六尺高,踮着脚都能望见里面庭院,丝瓜架、青枣子,一派安居景象。

她欲搭车回乡去投奔旧主人,想着自己容貌恢复了,又是自由身份,见了长安繁华、王府富贵,就不甘再回去。走走歇歇,向一户人家讨了瓢水解渴,剩下半瓢水,掬在手心,把脸上泪痕洗净,头发绾齐。依靠着尚有一技傍身,往酒肆中唱些小调攒钱。

笛子一家家酒肆唱过去,新人新面孔,客人们多多少少都扔了钱,还未天黑竟然已经得了一手帕的铜板。抱在怀中沉甸甸的,她喜不自胜,在街上打听哪里有屋赁。好安身过夜。

“小娘子,你既是一人卖唱的,不如往教坊去,说不定被教习们看上了,送入梨园,强似在外面风吹雨淋。”酒肆掌柜好心劝她:“我家店里常来往的几位唱曲姑娘,都有老父老母要奉养,离不了跟前。你不比她们,唱得又好,模样也俊,身边没牵挂,何不谋个长远出路?”

笛子皱着眉说:“奴家在长安人生地不熟,没有门路,恐怕进不了外教坊。先攒些钱再说将来。”

“也好,唱上三五日,换身新鲜衣裳再去。”掌柜的语重心长告诉笛子:“只是这一带的酒肆食客供着现有的那几位小娘子,勉强过得去。你只唱几天无碍,若长久在此,一锅汤不够众人分啊!待她们央我赶走你时,我少不得要论交情先照顾些的。所以劝你早做其它打算,稍微赚些就往别的街里寻去吧!”

笛子语滞,方知卖唱也讲交情讲场子的。只能先寻了个寡居的婆婆家住下来,讲好一日付多少钱,跟着婆婆胡乱蹭些吃的。虽然低屋矮房,木板子铺着条草席,破旧了些,但比起被转卖的那时节。算不上吃苦。笛子念起偏院中顿顿有肉的日子,伤心了半宿,为自己运气太差而长吁短叹,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次日不用早起,笛子方觉出自由的好处来。翻身朝里睡到快中午,才在屋里藏好铜钱,梳洗出门,赶着午饭时辰到酒肆卖唱。

她又没个老爹爹跟在后边拉胡琴,只能凭清唱,时不时作些欢笑姿态,引客人注意。连唱了三家店,嗓子干干的。向店小二讨杯水喝,偏这家酒肆掌柜的吝啬,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没叫你上缴几个份子钱,还不知足要水喝。要了水就该要碗热饭了吧!我们不伺候,你到别处问去。”

店小二见掌柜的发话,不敢不依,忙放下盛了一半面汤的碗,拱手送笛子出门:“新来长安的?本来要给你碗稠乎乎的面汤垫垫肚子,掌柜不允,你赶紧去对面瞧瞧。他家待人和善些。”

笛子心中一酸,都说商人心肠硬,竟然连碗水都舍不得给。她红着眼睛提裙过街,街那边还有一家饭庄。中午虽然街上人多,但酒肆不比晚上热闹,看来明天还是晚上唱一遭划算,连唱一天,嗓子受不了。

笛子一边低着头想心事,一边过街,没留神撞到别人了,她忙福身道歉,还没看清楚撞着的是男是女,旁边正好有车马驰过,一下子又忙着躲避车辆,慌乱之中,不知被别人绊了一跤还是踩在了支摊棚的大石头上,笛子双腿一歪,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呜呜,奴怎薄命至此,呜……”她伏在地上,痛哭起来。不过是栽个小赃,就倒霉遇到小赃变成大祸,被赶出王府。不过是想卖唱养活自己,就倒霉听到别人霸占了这一片场子的,不能长久驻留。不过是讨杯水润润喉咙,就倒霉被绊倒在大街上。衣裳沾了泥土,就这么一身,没法换洗。可怎么继续去唱啊!

她在地上哭得伤心,旁边的路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有位大妈把笛子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跌痛了?不哭不哭,回家歇一天就养好了。”

“她是新来卖唱的。”店小二站在门口给街坊们简略介绍了一下。

笛子越想越委屈,蹲到路边嘤嘤哭,她不知道除了回乡为姬、留在长安给人当婢、沿街卖唱这三条道之外,还能作些什么。而前两条她不愿再走,为姬等于自己卖了自己,万一再生病,仍会被卖出去。为婢则不得不远走它乡,只怕长安的牙婆们打听到她是犯错被逐,无人愿意收。后一条卖唱路又如此艰难,思来想去,长安之大,街市之繁华,她竟无路可走。

“这位姑娘,别哭了。在别人酒肆门前哭哭啼啼,挡着生意,掌柜一会儿要来赶你走了。快别哭了。”有个瘦高的妇人在一旁说。

笛子悲切,站起来时没有稳住,险些再次跌倒。围观的人们纷纷劝她别太感伤。那个瘦高妇人上下打量了笛子,开口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在长安有亲戚吗?”。

“奴家命苦。呜呜。”笛子哭着说:“被主人卖了,谁想新东家不容人的,半路就一笔勾销了契纸,放奴自寻生路。来到长安无以为生,孤苦伶仃,没办法活了。大娘大婶叔叔伯伯可怜可怜奴吧,别的不敢奢望,只求能在这一带卖唱糊口。”

笛子暗暗祈祷,希望众人也像先前接纳那些要照顾父母的歌女一样接纳她,这样便可以留下来,不用另寻别的街区了。这里有包揽场子的。别处估计也有。万一再有那些贪婪的地头蛇与恶霸,变相欺压诈钱,岂不是更加辛酸。

因此见众人怜悯,便把十分的伤心,作出十二分痛苦来。

“姑娘,老天饿不死瞎眼雀儿。有手有脚,模样也不差,还愁三顿饭?我作媒,将你说给侄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另一位老婆婆心中一动,当街夸起她的侄子来:“虽然住在城外头,那也是天子脚下。家里有地,旱涝保丰收。我侄子人好,姑娘跟了他一定享福。”

“婆婆,您还惦记着您那跛脚侄子呐?姑娘,嫁我外甥吧,比她侄子强多了。”一位摆摊的大爷笑着揭了那婆婆侄子的老底。

笛子捂着脸,原是仔细在听,听到后面,都不是什么好亲事,她不肯白白嫁给穷人家吃一辈子苦,心里还存着一点点希望,希望真的像酒肆掌柜所建议的那样,到外教坊去考一考,如果运气好被选进去,下半辈子又是另外一种繁华风景。便一一婉拒了街坊们的好意:“奴家想要靠自己攒点嫁妆,再选夫婿。谢谢各位美意,如今全部的心愿,就是能留在这条街上唱曲。”

“有志气的孩子。”瘦高妇人夸了她一句。上前拉住她的手说:“你要攒钱,哪里攒不得。且跟了我去,我们那里还说要招几个大丫环呢。干上两年三年,存点钱,什么都有了。”

“去得,去得。孟府待下宽厚,风评一向好。”摆摊的大爷点头赞同。笛子忙磕头,询问清楚那位瘦高妇人在一户姓孟的人家当差,今天得了空闲。出来走亲戚。又听到孟家主母吃斋念佛的,不打骂下人,立刻答应下来。

瘦高妇人带着笛子回自家梳洗吃饭,才领进孟家,考核一番女工礼仪,主母点过头,议定月钱,将她分在小女儿房中,负责保管晾晒四季衣裳。

“你叫什么?”孟家小女儿才及笄,女圭女圭脸上还是一团稚气未散。

笛子行礼答道:“凭您赐名。”于是她又被改名作冬月,成为孟家小女儿孟三娘的丫环,伺候在屋里。瘦高妇人带她认了孟府道路和各处嬷嬷,到账房领下钥匙,凡是孟三娘的衣裳衣料,都由她管。

“冬月,替我收拾出两套见客的衣装,明天游园时以备替换。”孟三娘吩咐她。

冬月应了一声,拿出看家本领来,从柜中挑选搭配出两套,摆在床上,让屋里的姐妹们过目。另外四个丫环都说妥当,把衣裳和首饰盒子放在一起,准备第二天出门用。

“母亲也要去的,定有许多女眷,攀比起来,咱们也不能输了排场,明天你们也都打扮好看些,跟着我去。给冬月找件体面衣服换了吧。”孟三娘想着游园可以碰到许多平日见不着的同龄人,脸上就掩不住欢悦。

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呢,此时游园,方不辜负一夏的花繁叶茂。待到入了秋,只怕没园子可游,得去近郊山上赏落叶。况且,听说通王府里园子很大,还能划船。孟三娘开心地坐在房内想,下帖子请她们去玩的石氏,是胖是瘦呢?

石霏珠也坐在房里,跟慧姐商量游园时当零嘴的小食。她前几天托媒婆们四处打听得来的各家适龄闺女,全都列在邀请单子上。若不出笛子那件事,游园还要再推延几天。撵走笛子后,霏珠索性使人发了帖子,早些请她们过来,让李凉和蓝月半在园内好好地相看相看有无合心意的姑娘。

“她们在园子里玩耍,谁爱动谁爱静一眼就瞧出来的。明天大家都留点心。希望能有合适的人,二公子也到年纪了。”霏珠又核实一遍名单,揉了揉胃。“唉,晚上喝点粥算了,肚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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