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衡衡。」
「什麼?」
「你為什麼不交男朋友?」
「為什麼一定要有男朋友?」
「可以幫你打水、買飯、佔座,陪你逛街,陪你聊天,關心你,給你解悶。」
「不錯喲,不過,這些我自己也可以做。一個人多自由,打水買飯佔座逛街,我都可以自己做。」
叢衡衡不再理睬身後的男孩,自顧自的準備回宿舍。
「站住!」
她一驚,沒來由的頓住了腳步,扭過了頭。
路燈下,男孩身長玉立的站在原處,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仿佛罩了層柔和的光︰「如果你到畢業都一直一個人,不如考慮做我的女朋友。」
叢衡衡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
男孩咧開嘴笑了,大跨步向前上了幾步︰「如果說你早晚是我的女朋友,倒不如我提前支取特權,你說呢?」
叢衡衡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熱到發燙,心咚咚咚的劇烈跳個不停,甩了句「我什麼也沒听見」。哪一天,她落荒而逃。
很多年後叢衡衡也沒能忘記當時的情景,因為,那是衛馳第一次對她表白。
在後來的幾年里,叢衡衡終究是沒有交過任何一個男朋友。她有很多的機會,有好幾位男生與她很合得來,但她只一句大學里不想談戀愛便全數推掉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執意,是否與衛馳有關。雖然直到他畢業前夕她也沒有正式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叢衡衡那個時候迷戀的是身材結實,面帶滄桑的中年男子。她是猶豫的,那消瘦細高的人真的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空嗎?她不知道。那白淨的臉龐似乎也並不與堅強掛鉤,也許只因為太過英俊的男人是只可以遠觀的。至于安全感嘛,叢衡衡在那個時候沒有可以駕馭的自信。
衛馳畢業的那天在叢衡衡的宿舍樓下等了一個下午。六月底的天氣驕陽似火,他就那麼站在沒有一點遮攔的烈日下,任豆大的汗珠浸透了全身,只因為她倔強的不肯下樓,不肯面對他給她的最後的期限。
「做我的女朋友!」面對終于還是露了面的她,他強硬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叢衡衡臉頰有些發紅,垂著頭,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
「為什麼不說話?」衛馳聲音沙啞,嘴唇上浮起一層爆裂。
叢衡衡抬手遞給他一瓶礦泉水︰「那個,其實,其實我覺得還是,」她有些猶豫,這個時候的她是矛盾的,是不知所措的,「我們,做朋友不好嗎?」世間有哪個女孩子能忍心傷害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男孩子呢?她自然也不會。
只不過……
「讓我考慮3天,成不成?」叢衡衡的聲音有些猶豫,膽怯的梢梢抬了頭,偷瞟了眼臉色有些發青的衛馳。
衛馳有些惱了,本就沙啞的聲音越發生硬了起來︰「不行!就算給你3年你也還是想不出來,現在就說!」
叢衡衡的頭低的更深了,下嘴唇被咬的有些發白,她倔強的堅持著一言不發。
衛馳失望的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很落寞。他向來知道她的臭脾氣,即便是自己早已經怒火中燒可是卻只能無可奈何的妥協。
「那,那給你抱一下我好了。」叢衡衡小心翼翼的仿佛喃喃自語。她其實不是沒有感覺,心也在不知不覺中觸動。可是,叢衡衡不能確定,不敢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正可以托付。她是敏感的,脆弱的,謹慎的,小心翼翼的,如同一只背著殼的蝸牛,先伸出一只觸角,再伸出另一只,小心感受周圍的環境,慢悠悠移動自己的身軀,自己的心,若是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躲進自己的小殼子里,再也不出來。
而現在,衛馳不知道,這個擁抱已經是叢衡衡為他敞開的心門。
「對不起,」叢衡衡的聲音更小了,她的臉紅紅的,為自己向男人投懷送抱而感到羞恥,「我,其實你並不喜歡我,是吧?」
衛馳直直的看著她,炙熱的目光似乎要燒透她的身,她的心,他斬釘截鐵的說︰「我只是怕抱了就再也舍不得放開了。」
那一刻叢衡衡徹底沉淪在衛馳的深情中,說句時髦的話——她在風中凌亂了。
樹蔭下,陽光透過樹葉,柔柔的覆蓋上他的臉,他安靜的,溫柔的臉。
很久很久以後,叢衡衡都在想,如果那一刻能成為永恆,她寧願就此沉淪,不復蘇醒,只留下最最美好的畫面。
衛馳離校的時候叢衡衡終究是沒有去送他,也沒有給他任何的承諾。她想,他應該是很傷心的吧。他沒有選擇讀研而是去了一家香港公司做銷售。那個時候他說他等不及,他要證明自己,他要給她安穩的生活。
叢衡衡不會忘記那個時候……
衛馳畢業了,可是他堅持每周周末回學校看望她。但是,很快每周變成了每兩周,每兩周又變成了每月,每個月變成了不確定。叢衡衡的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隱隱的慶幸。還好沒有答應他!一個不能堅持喜歡她的人,只能說明愛的不夠深,既然愛的不夠深,自然也就失去了得到她的心的資格。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春夏秋冬四季輪回。叢衡衡和衛馳再次見面的時候是他畢業一年後的聖誕節。
大學的校園最不缺乏的就是羅曼蒂克的氣息,尤其是那個令萬人著迷的日子——聖誕節。老天爺也應景的在頭一天的傍晚下起了鵝毛大雪,一直持續到次日的午後才稀稀落落的停了。
往年的這個日子都是衛馳陪叢衡衡一起度過的。可是今年,四顧早已經裝扮的流光溢彩的校園,凝視著教學樓前光彩奪目的掛滿了小飾物的巨型聖誕樹,叢衡衡覺得心口處流淌出了一種ph值小于7的化學物質。莫名的,她自他離開後第一次嘗到了落寞的滋味。
距離聖誕樹不遠的地方有幾對情侶或是擁抱或是接吻,最次的也是彼此十指緊扣,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聖誕樹上五彩的燈光映射在雪地上,如果粉碎了的五顏六色的玻璃,在一片朦朧中周圍的一切都變的不真實起來。叢衡衡仿佛看見她和衛馳手牽著手,嘎吱嘎吱踩在雪地上,他伸手輕輕捋了下她調皮的從毛線帽子里跑出來的發絲,嘴唇靠近她的耳朵,熱乎乎的帶著淡淡煙草味的氣噴在她的耳畔︰「衡衡,你長發的樣子真美。」
叢衡衡失神的模了模自己柔軟順滑的長發,曾經最喜歡短發的利落,可現今已經長及腰畔。烏黑,順直的長發,直直的,清湯掛面般垂下,一定很美吧?可是,你人呢?
叢衡衡使勁搖了搖頭,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有今日無。沒有心思看別人的幸福咀嚼自己的酸澀,叢衡衡當機立斷還是回宿舍早早洗洗睡了才是正道。
宿舍里的姐妹多是會情郎去了,即便是沒有主的也幾個女孩子結伴歡慶聖誕去了。叢衡衡一個人形單影只,本想看看電視,可轉了幾個頻道里面都是男男女女或哭或笑或瘋癲的肥皂泡電視劇。果然,傷心人是可恥的,是社會公敵。嘆了口氣,倚了床頭坐下,抽了本《夢的解析》。「本我」和「自我」是相互關聯又是相互矛盾的,從盲目的追求滿足到即要獲得滿足又要避免傷害,也許也就是為什麼自己不肯對衛馳表態的原因吧。叢衡衡覺得自己始終是敏感的、沒有安全感的,也許還有些人格分裂的吧?她不確定。
晚上21︰30的時候叢衡衡的手機嘟嘟叫了兩聲,叢衡衡一驚,從書里面抬起了腦袋。是個短信「我在學校大門口等你到零點,如果你不來,不會再見了。」——是他。
叢衡衡頓時從心底生出了厭惡的感覺。她討厭被人強迫的感覺,更……
叢衡衡猶豫著,她向來是個果敢的女孩,一旦認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輕易改變。太過年輕的她不知道自己對衛馳的感情是不是人們常說的「愛」,可是她知道他會讓她牽掛,他會讓她心跳,她想牽他的手。
很多年以後叢衡衡都清晰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她知道在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一刻,她心動了——
他不夠強壯,沒關系,後天的鍛煉可以造就出強壯;
他不夠男人,沒關系,歲月的積累可以磨礪出滄桑;
他不夠有錢,沒關系,艱苦的奮斗可以積累出財富;
……
曾經有人說,一個決定可以改變人的一生。
12月24日晚23點55分,叢衡衡氣喘吁吁沖出宿舍樓……
上氣不接下氣的孤獨的站在黑漆漆的校門口。沒有人,四周除了自己一個人也沒有……皚皚的白雪映射了銀色的月光,一片冷寂。
叢衡衡蹲在地上,頭深深埋入膝,失聲痛哭。
猛然間,汽車金色的車燈的光束打到叢衡衡身上,叢衡衡一驚,從膝蓋上抬起頭,單手擋住被晃的睜不開的眼楮。
車門在那一霎那打開,一個身影越了出來,離弦的箭般沖到她面前,扶了起來,緊緊擁進了懷里。
是他。
「怎麼哭了?」衛馳彎腰,手指輕點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她的鼻尖,戲謔道︰「讓我看看,是不是變丑了。」
叢衡衡紅了臉,惱怒的打開他的手︰「你不是說你在校門口嗎?為什麼躲起來?為什麼不在我能一眼看的見得地兒?」叢衡衡聲音哽咽,兩道小溪淌了下來。
衛馳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她結實的小拳頭重重的擊打在他的肩上,胸上,更印在了他的心上。
「別哭了,眼楮都要腫了。」
叢衡衡更有些忍不住了,眼淚決堤而下。衛馳有些慌了神,不顧她的掙扎緊緊把她摟在懷里,低頭胡亂吻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的軟軟的滾燙的嘴唇在叢衡衡冰涼的臉上劃過,最終停留在他日思夜想了千百個日子的地方。
他的吻熱烈,充滿了佔有欲,他吻的很深很深,仿佛感情如出籠的猛獸。
叢衡衡的後腦被衛馳緊扣住,讓她沒有可以逃遁的空間,她感覺到他靈巧的舌執意撬開了她緊閉的唇,死咬的貝齒,肆無忌憚的闖入無人享受過的空間。
叢衡衡覺的口腔里的空氣越來越少,氣息被他一點一點征服,她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掙扎,舉手投降,緊緊攀住他——她唯一的支柱。抵著他胸部的拳頭慢慢松開,環上了他的脖間。
他們吻了很久,直到舌間充滿了對方的氣息,直到兩個人幾乎為這熱烈的吻而窒息到不能呼吸。
衛馳呼了口氣,又重新吻了下去,伴著冰冷的空氣。
這,是他們的初吻。
叢衡衡的身體和衛馳的砌合到沒有一絲縫隙,她可以感覺到他厚厚羽絨服下激烈有力的心跳。他變了,僅僅是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從一個男孩蛻變成了一個男人,一個令自己心跳加速的男人。
那一天很美,雪、燈光、聖誕節,一切都為他們甜美的愛情添加了最完美的注釋。叢衡衡從來沒有忘記那一天,即使是忘記了其他的一切。
那一年,聖誕節,零點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