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傾城孽 第六章(下)亡國婢淚灑歸來軒不速客悄降竹里館

作者 ︰ 林尚逸

「這是皇上的表字?我豈敢觸犯忌諱?」

筠華一時恇懼,驚恐地縮回了手。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都說過了,在你面前我只是個尋常人,哪里有什麼忌諱?你只管叫來听听!」

「承……承祚!」順從地叫了一聲,果然比方才自然些。

「你的名叫筠華,那你的小字是?」周胤欲在彼此間找到平等的稱呼。

「湘君……」筠華委婉道來。

四下里寂然無聲,筠華微感氛圍尷尬,只是低眉順眼,不敢再正視面前那兩道柔情百轉的眸光。

感覺到發髻間一緊,筠華探手模去,原來是周胤在她的發上插了一只簪子。她順手拔下來,卻發現竟是她半年以前弄丟的那支金瓖玉竹節簪子。那簪子原是一支雙股金釵,當年他臨行時她親手將它擘成了兩半,她和他每人一股,以寄相思相憶。可如今……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支簪子怎麼會在你這兒?難道是你……」

難怪那日在竹林為他引路時微微覺得發髻松散了些,她也並沒在意。回到家時卻發現這支簪子不見了,只當是自己無意間弄丟的。因這支簪子對她意義重大,那日她在竹林里找了好久都沒尋到,卻原是他作的祟!

「是我……」周胤原本想直爽地回答‘是我偷的!’卻又覺得此等行止有損正人君子的德行,頓言道︰「是我趁你不注意,在你發間抽出來的……」

不覺間已經羞紅了顏面。

「為什麼?你堂堂天子,整個江山都是你的,總不會稀罕這種平平無奇的東西罷!」筠華略帶調侃地詰問。

「東西倒是無奇,我想留住的,是它的主人……」見筠華已經面容潮紅,周胤柔聲說道︰「還記得那一日我定要你收下的那塊玉佩嗎?自從我見你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忘記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記住我,這才硬是把那玉佩交到你手上。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送給我什麼值得紀念的東西,但很想有一件東西可以令我睹物思人,這才……」接下來的話沒必要再說下去,兩人彼此都已明然。周胤就勢問道︰「那塊玉,你還帶在身上嗎?」

筠華啞然,她向來對珠寶不感興趣,對別人的東西更不感興趣。所以那塊玉她當日就送給了自己的妹妹……哪里曾帶在身上?

周胤看穿她的難言之隱,撫慰道︰「不要緊……我現在已經和你面對面坐在一起,何必還去在乎那些無謂的東西!」

筠華仍是不語,房間里靜得只听得到漏刻滴答的聲音。

唇間忽然一陣灼熱,筠華瞠目一驚……周胤的吻早已貪婪地覆上她的唇,他的呼吸愈發急促,那吻更是雨點般稀稀落落在她脖頸間蜿蜒自如。

眼看著面前的男子將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剝離,那具少女的曼妙tong體出水芙蓉般漸次顯露。

筠華只覺自己的臉火燒般**,全身不斷地顫抖起來。

「可不可以……把那顆明珠收起來?我……不習慣被人看到……」她聲音顫巍巍地,周胤並未答言,卻‘忙里抽閑’,反手抓起被自己隨手拋落的外衣,抬手一甩,覆住了不夜珠的光輝。

房間里再次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筠華,等我……最遲在你及笄禮前,我定會趕回來提親!」

「縱然是平水相際,不負佳期!」

「余以聘妻,汝自許嫁。」

那個縱馬馳騁的仙姿少艾向她呼喊……

轉身,馬行過處漫起風塵迷霧……

他的去影漸行漸遠……待不及她究問緣由,耳際只余那句‘余以聘妻,汝自許嫁’

情義全無的八個字!

短短八個字,造就了一紙冷漠的訣別書。

他讓她等他,她等了!可到最後等到的卻是他的婚訊,等到的是他以外的陌生人……是眼前這個萬人之上的君主!

他可曾知道,在等待他這兩年多的每一個朝夕,他的身影是如何肆無忌憚地在她的神魂內牽縈?

他可曾知道,無論他鴻信斷寄或是音訊全無,她仍舊痴心無悔,死心塌地地等著他?

他可曾知道,只因他一句話,她及笄禮那日,為了時刻與他有所關聯,她主動向父親請求將自己的小字取為‘湘君’?

只因為,他是齊奧,齊斐君!

可惜……她的小字終究給她帶來了出乎預料的讖語︰「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按︰《湘君》是《楚辭•九歌》中的一篇。此句大概意思為‘二人心意不同空勞媒人牽線,相愛不深感情也容易斷絕。’)

臨行前他作的那首詞曲她早已銘刻在心︰「敘罷別愁,慢把將離贈。咽淚強笑,擘釵分股心織網。一處相思猶可怨,兩地離恨更堪憎。念斑竹有淚,遍訴衷腸。嘆殘花無愛,徒惹幽情。忍策驊騮卻還首,又話臨行誓。縱然是萍水相際,不負佳期!」(不才原創,無據可考。不求情文並茂,只為合情合景。)

萍水相際,不負佳期?他終究沒有履行他的承諾,空負了佳期!

莫非她與他之間誠然僅是萍水相際,又何言佳期?

她熾痛不堪的心使她忘卻了去反應身下的不適感,更不曾察覺身上的男子那份刻意為之的輕柔謹慎,他不忍將全身的重量負荷在她身上,只得輕輕將她嬌軟的身軀抱起,使之與自身更加緊密無間。他待她極盡溫柔,不啻珍寶。

而她只是麻木地緊閉雙目,生怕一睜眼便會被暗弱的月光刺痛干涸的瞳眸。她知道自己絕不可在這種時刻放縱淚水決堤泛濫,為那麼個男人,不值!

心底有一個聲音轟然而出,似是警鐘般擊醒她沉睡依舊的覺悟︰「忘記自己……如此便可忘記他!」

旭日初昺,筠華微微睜開了雙眼,朦朧間感到自己正被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諦視著。

驚恐地想要起身,額頭恰好與周胤的撞在一起。

「啊……」

兩人齊聲痛呼。

筠華這才神志清醒,揉著自己的額頭,昨夜的一幕幕浮現腦海。

低頭時發現自己並非一絲不掛,不覺羞赧,驚問周胤︰「是你……幫我穿的衣服?」

「除了我還有誰?」周胤也用手揉著被她撞到的額頭,唇邊卻掛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你豈不是……全都看到了……」筠華半吞半吐,言語艱澀。面上的紅霞更是增添了濃彩。

「那又如何?」周胤不以為意,又壞笑道︰「昨夜不就已經全看到了嗎?」

「你……」筠華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推開他正靠近自己的身體,硬生生道︰「該上朝去了!」

周胤笑容朗然,撫模著她滾燙的面頰,戲謔道︰「‘天然女敕臉修蛾,不假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恣雅態,欲語先嬌媚。’我又哪里舍得‘辜負香衾事早朝’?」(按︰前幾句出自柳永《尉遲杯》。‘辜負香衾事早朝’出自李商隱《為有》一詩)

轉身向內,不再理他。

門外傳來一個內監壓低嗓音的呼喚︰「皇上……皇上……」

周胤蹙眉,沖著門外吼道︰「吵什麼吵!天色還早呢!」

「皇上……該上朝了!」內監聲音怯怯地提醒。筠華也轉面向周胤道︰「皇上還是早些盥洗隨他們去罷,不然傳出去人家會認為是我不懂事,絆住你的腳呢!」

說完,又轉回里側。

周胤笑笑,在她緋紅的臉頰印上一吻,柔聲道︰「是我自願被你絆住的!」

筠華羞澀無言,周胤穿了鞋走到碧紗櫥外的正堂,沖門外喚道︰「進來罷!」

元祿率領了幾名小太監在堂內伺候周胤盥洗更換朝服,周胤向元祿道︰「有件事,你去向兩位貴妃詢究清楚!」

元祿從周胤的神情中覺察此事非同小可,便湊耳靠過來,周胤就便悄聲說了些什麼,元祿點頭表示領命。

周胤又囑咐了‘竹里館’的宮娥們幾句便去上朝了。

冉竹始影等五名宮娥便端來加了花瓣花露的水要服侍筠華洗漱,筠華卻並不打算起身,也沒轉面看她們。只是背對著她們道︰「這里我自己來就好,你們去幫我準備洗澡水罷!」

始影不解︰「小姐,昨夜不是沐浴後才睡下的嗎?哪有人大白天沐浴的?」

「采女差咱們做什麼就只管去做,哪里有那麼多問題?」冉竹提點道。

正同幾名宮娥往外走,忽听筠華喚道︰「冉竹,你留一下!」

冉竹退回房內,問道︰「采女還有什麼吩咐嗎?」

「昨夜的事,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那麼大費周章地替我沐浴梳洗?」

筠華的聲音微微帶著甕氣,近似哭腔。

「奴婢……」冉竹愕然,心中的確覺得有愧于她。

「元祿公公卻是提前警告過奴婢等人,他說晚上皇上要來,無論奴婢們听到什麼聲音,都不準出自己的房門,也不準預先告知采女……這才……」

「我知道了!」筠華無力地揮手︰「你先下去罷!」

「采女……您沒事罷?」冉竹不安地走到拔步榻前詢問,她分明听出了她的話音有些異常。

「沒事,你先出去罷!」

「是!」不管她看不看得到,冉竹仍舊恭敬地行了禮︰「奴婢告退!」

錦被里傳出失聲隱忍的嗚咽,筠華無可遏止地任由淚雨滂沱。她知道,這一次,她與他的過去真的徹徹底底,毫無相關了!

就這樣,任由自己最後一次為你放縱罷!

縱使,你是那般的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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