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狗 第37章 朋友別哭(2)

作者 ︰ 豐子羽

覃操終究還是沒有回來,我想關于他的故事也該結束了。♀周圍的同窗,幸運的如劉濱,很快在一家汽車公司找到了工作。倒霉的如朱鵬,頭腦發熱用錢買一篇論文,誰知那論文就是答辯組里某一個老師的杰作。那老師一看就來氣,他不會想到本校的學生也會這麼不講誠信。他一連問了朱鵬三個問題。第一個是「這論文是你寫的嗎?」朱鵬臉不紅心不跳說當然是。第二個是「這論文是你寫的嗎?」朱鵬感覺有些不妙,但還是故作鎮定滿不在乎地回答是。第三個是「這論文是你寫的嗎?」朱鵬知道完了,活該自己倒霉。沒等他再問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李露還在問有關的覃操的消息,我能對她說些什麼呢?告訴她死心,我沒那權利。隨便敷衍她幾句,畢竟不是自己的事,上不了心。

最後幾天我到武漢總醫院辦理一個以前住院的手續,憑這個手續可以到校醫院報銷一部分醫藥費。無意中在醫院走廊上看到了她,離得不遠,她身著韓式高領淡藍色薄衫,一灰色緊身長褲。平時穿著暴露的她,如此打扮突然給我一種陌生感。

我向她打招呼,她沒有反應,仿佛沒有認出我,看得出是刻意裝出來的,因為我準備走近時,她忙把頭扭到了一邊。或許是她不方便在這兒見我,我不想自討沒趣,也就沒有靠近。可就在我轉身準備下樓時,她跟了上來。

「你怎麼在這兒?」她像是找話題一樣問了我這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我苦澀一笑,權當回答了。

「你呢?」我站在樓梯階上望著她,她的一身裝束把身材映襯得格外高挑,高領衫將脖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但是不經意抬頭間,脖子露了出來,上面布滿猩紅的斑點,顯然她的衣著是在刻意掩飾這個。

「我,一言難盡。」她臉上露出難以捉模的表情。

「有了他的消息我會馬上告訴你的。」我不想多停留,找工作得爭分奪秒。

「不用了,」她說,「估計沒那個機會了。」

她嘆了一口氣,很沉重。

「有的,會有的。」我像是在安慰自己。

說完我就匆匆走下樓去。誰知這竟然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從此就陰陽相隔了。

工作有了著落,心情也舒暢了許多。每天上班坐在電腦前,除了工作,就打著籠絡客戶的口號和一群無聊的人亂侃,抱怨這抱怨那的。無聊之余,總是有些失落,感覺自己被生活拋棄了一般。女朋友走了,三年一路風雨地走過,說離就離了。生在北京的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呆在武漢,而我又沒有能力去北京,從此遙遙相隔。最後是我主動提出分手的,我從來就不相信距離在愛情上能產生美,距離就是距離,空間上的雙方還能勉強接受,而其他的就難說。碧落黃泉,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要耽擱誰,這也是對愛自己的人的尊重,也是一個人應負的責任。對于遠方的父母,不敢想起,不是自己沒有這份孝心,每每想到他們還在為自己能成個好家整天忙碌著,心有不忍。母親都已經五十好幾了,一身病痛,依然不肯放下手中的活。小時候總喜歡在母親懷里撒嬌然後學著大人的口吻說長大後一定要讓父母享福,現在看來自己不啃老已經夠可以了。父母還在為自己受苦,有何福可享呢?打電話回去,母親興高采烈告訴我的第一件事是︰「順兒(我的小名),我搞了個人壽保險,一年才交六百塊錢,等我死了你可以拿到一萬塊錢。♀」電話那頭說得那麼輕快,而這頭,我握話筒的手卻在顫抖。半響不語,母親在那頭著急,以為是又斷線了,一個勁的喊我的小名。我憋著氣「嗯」了一聲,眼淚簌簌地掉在座機的按鍵上,很快就流進了縫隙里。「我們這個沒上當吧?」母親問我,她以為我在生氣,因為以前她總是上當,被別人騙了不少的錢,什麼藥酒、神藥、聖水等等。為此我曾對她大發脾氣,每次她都只是哭,像個小孩子。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子長大了,什麼都懂了,自己一無所知,兒子說的就是真理,沒有什麼好反駁的。她之所以哭,不是因為我吼她,責怪她,而是因為自己白白浪費了錢,結果卻是一場騙局。而她很多時候都是為了我才上當的。

「媽!放心,我不會用那筆錢的,永遠都不會。」我想她應該能明白,我心里在說——母親!您會長命百歲的,雖然這只是一個祝福。

自從上了大學,對于母親的記憶只屬于電話那頭了。每次打電話我會感到頭疼,因為我受不了她的嘮叨,總是說以「馬上就上課了」這樣的借口來逃避。母親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我記憶中的那幾次她神秘兮兮地說︰「順兒,這段時間注意到點啊!」,「順兒,小心點啊!特別是晚上。」如此種種,使我心驚膽戰,如臨大敵,不明其目的還以為是有仇家要對我采取行動了。過後沒事,真相揭秘,是因為母親做了一個很不吉利的夢,很多時候我是夢里的主角。按照風俗,不吉利的夢說出來後就會應驗,所以母親會在夢的有效期內保持一貫的謹慎作風,對我嚴重警告,所幸我只是精神有些緊張,長此以往,我便習慣了,也不把它當回事了。母親卻樂此不疲,不過她也很緊張。

對于覃操,我對他的興趣也漸漸消退了,他那些事只可能充斥在字里行間,有了閑心才能慢慢體會。偶爾關注一下他的qq,頭像依然發白,如同那些記憶一般,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漂白。

他走的那天,遞給我一雙嶄新的布鞋,說實在的,這種手工玩意兒怎麼看都像是古董。

「拿去當拖鞋穿吧!冬天穿挺好的。」他說。

我沒接,我知道那是她送給他的。

「是有些老土,但很實在。」他說。

「不是那意思,這可是她——」我忙解釋道。

「什麼鞋都會穿破,誰還在意一雙破鞋。趁現在它還是新的,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听得出他話里有話,我不好多說什麼,只得接下。

掛在窗子鐵絲網上的****在風中搖曳著,陽光瀉在上面,像一面旗幟。太空湛藍,一道飛機雲劃破天際,慢慢地散漫開來。

「真的要走嗎?」我問。

「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了,不如早進社會,去闖一闖。不就是錢嗎?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另眼相看的。」他頓了頓,又說︰「等我有錢了就給你打電話,放心吧!」他拍拍我的肩,臉上陰郁的神情散去了許多。

很多事情只有自己親身經歷了,才能感同身受,那時听他說只當是空洞的說教,沒有多少感覺,甚至覺得他有些頭腦發熱。心想這麼做值得嗎?為了一個女人,死死揪住不放,要死要活的,實在不像個很會生活的男人。而今,我漸漸理解,在她身上有太多他所遺失的東西,他在內心里對她有一股強烈的依賴感。而當他感覺她在漠視自己時,他很失望,心失去了支撐下去的力量,就像木屋失去了檁子。他不想就這樣結束,因為在她的身上有太多自己的記憶,他想證明給她看。

語言永遠是蒼白乏力的,在他看來,唯有金錢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

他真的信守承諾,給我打了電話。

那天我正在公司開會,天氣燠熱,室內空調呼呼地喘著氣。銷售總監火急火燎地傳達老總的意思,每次開會除了下達銷售任務,職員的業績指標,就是強調產品在同質產品中的獨特處,不下十遍,從失敗產品中得到教訓,學會高智商的忽悠,當然受眾是消費者。

我听得昏昏欲睡,突然手機振動驚醒了我,悄悄掏出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第一反應是客戶,職業病所致。但很快被推翻,我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不是熟悉的客戶不會找上我。第二反應是又有人告訴我中獎了,手機號碼抽獎的緣故,經常遇到的緣故,懶得理,「啪」的一下就遏制住了振動。

下班後,突然想起不對勁,中獎的呼叫總是像怕被人攥住尾巴似的打過來後就掛掉,剛才這個並沒有這樣。說不定是客戶,我心里一陣暗喜,急忙掏出手機撥了過去。

「喂,您好!剛才由于公司開會,沒有接您的電話,實在很抱歉。」我憋著氣說。

「知道了!」語氣冷冰冰的。

「請問您是哪位?」我心里有些不安。

「是我!」語氣更顯冷淡。

「不好意思,我沒有保存你的號碼。真的很抱歉。」

「是我!」聲音變得有些溫和,好熟悉的聲音。

一年多過去了,很多都變了,他的聲音也有些變了,就像被石灰水泡過的青柿子,除去了澀味,提前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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