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狗 第36章 朋友別哭(1)

作者 ︰ 豐子羽

以前上網,我喜歡看他的博客里的日志,還有他qq空間里的日志。自從他離開後,日志再沒更新。日期久久定格在那一天,九月二十三日。他在我心里形成了一片空白,他的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我找到朱鵬,一個除了讓磅秤上的指針多繞幾格偷菜更勤勞仙劍級數更高記住他的老師更多之外也沒什麼變化,與他交談,總覺得進入不了話題。劉濱比以前悠閑多了,他對我抱怨說最近打掉的一個盜竊團伙,使他的利益極端受損,產業鏈斷了,在生產環節,我知道他這麼說其實不準確,不過我默認了。

我撥通張淼的電話,一听我說是覃操的朋友,她馬上就掛斷了。

一個月後的周五,我上當代文學史的課,老師又在吹噓他編過多少文學史的教材,有多少作家給他打電話要他筆下留心,還有多少作家給他多少錢寫評論。他本意是想震撼幾個瞌睡蟲,沒想到他越是這麼說,下面倒的人越多。

不是太疲勞,而是太失望。不知是對他,還是對文學。

我不想用睡覺去證明老師的無能,在這個高徒出名師的時代,不能怪老師,只能怪弟子拙劣。魯迅先生曾告訴我們藤野先生是誰,我想這就是個榜樣。第二節課時,教室里只剩下稀稀疏疏幾個人,老師很難堪,于是利用不出名的老師經常使用的特權——點名,于是教室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短信發送聲音。

我沒有給誰發短信,即使有這個必要,我也不願意。大學是自由的,當然也包括听課,既然他不願听,又何必強求,這有悖大學之道。♀

一會兒,教室里又倒了大片。

老師正為名兒里的生僻字糾結時,我的手機開始震動,我以為是哪個漏網之魚要我變聲變調扭來扭去幫他敷衍一下,懶得理。等老師點完了名(有幾個擁有火星名的是自報家門的),我再掏出手機,心想︰哥們兒,這不能怪我。一看是李露發來的,又在問我覃操的事。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復。最後我倆約定當面談,她開車來接我。

對于她的公寓,我不想做太多的介紹,那樣你會感到厭煩。至于室內裝飾,有一種歐式家居的風格。家具的擺設,牆壁、天花板的顏色,折射著柔和溫馨的光。本想詳細介紹一下那些名貴燈飾、地毯、窗帷,我不想就此落下收錢替人打廣告的嫌疑,所以就省略了。客廳牆角有一盆開著花的蝴蝶蘭,顯得格外突兀,大有深陷亂石交錯、不毛之地的感覺。

「單元樓住久了,一個人守著這樣的房子很不習慣。」她說。

「他呢?」我問。

她說他出去了,三兩天不會回來。

雖然她這麼說了,我還是感到不安。

我是個膽怯的人。

我拐彎抹角地回復著她的問題,答案很明顯,覃操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能會在一個沒有手機信號的地方也難說。

不知怎麼就拐到張淼身上,正和我意,這也是我此次來的目的。

帶目的談話總得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我沒了上次的坦然。♀

她說第一次見到那個叫張淼的女孩,就被她的美打動。她是那麼年輕漂亮,可以這麼說,她的氣質與那樣的場合真的格格不入。她是那麼清純,如旭日下的晨花,路人不忍心去踫它,害怕將花蕊上的露珠踫掉。她想,即使別人踫掉這顆露珠,她也願意用自己的淚水去滋潤她。她內心里把她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也許干這行的人都喜歡看到別人的不幸,以此達到****的目的。她不想這樣,畢竟有著相同的命運,若良心未泯,都會看不下去。

當她看到許多清純如水的姑娘滿帶梔子花的氣息進來,卻帶著一股騷味出去的時候,她感到痛心。很多女孩都抱著出淤泥不染的心態,掙著不多的幾個錢,最終還是未能逃月兌****,最終化成了淤泥。

張淼剛開始不理解她,認為她是嫉妒,或者認為她太孤傲。其實她只是想讓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她不能像個聖母一般去嘮嘮叨叨地以身說教,她沒那個資格,更沒那個勇氣,她努力讓自己變得不可接近,想告訴她這是她的地盤,別人最好不要染指。當她羊入虎口時,她做出了決定,跟了那個男人。

自私也好,無私也罷,她就當是在為自己的妹妹做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她漸漸地了解了她的情況,她看著她枕頭上摞得高高的書籍,她想著怎樣讓她徹底解月兌。

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對于她這是真理。

「她的重生,也是我的重生。」她說。

當她得知他也在她所在的學校時,她的心徹底亂了。他還愛著自己,而自己已經不值得他去愛。她掙扎著去面對這個現實。當她來看她時,她們彼此流著淚,她心中的苦無法向她訴說,而她卻把她看作世上唯一的親人,想替她分擔一些。她也問過她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的,她只說是因為愛情,一個忘恩負義的男孩背棄了她。她還想刨根問底,她只說她已經把那個男人忘了,不想再提了。

「現在唯一痛苦的只有一件事。」她說。

她告訴她痛苦的原因,當然是個謊言,她說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和她同校,自己不能盡一個姐姐的義務去照顧他,心里十分內疚。話說得已經很明白,張淼不傻。

她本以為這樣可以化解自己和他的所有糾葛,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她為我倒了一杯紅酒,我抿了一口,我被她的故事迷住了,竟然忽略了酒味。

「張淼認為我這不值得,其實對于我這種人還有什麼事值與不值呢?」

她面色淒然。

「也許他真的太不懂你了。」我說。

「一開始就是個誤會,最後變成了無法打開的死結。我的一生注定充滿悲傷。」

這樣的話從她這個年齡的女人口里說出來覺得很怪。

「你太悲觀了。」

「這不是悲觀,是事實。你知道嗎?一個人總是有兩個年齡,分別通過不同的方式表達出來,一是所活的時間,一是他所經歷的事。」

「你把事情看得太透了,這不一定是好事。」

「這是事實,因為我經歷的事多,也許我和你一樣的年紀,心卻比你老許多。」

我默認了。

于她,青春歲月早已草草收場,而我,也該結束了。

丹桂飄香,走過似水流年的青春;香樟吐子,告別如歌行板的歲月。

最後一次走過被我罵了一百一千遍的校園,在暗影里享受著與擦肩而過的女孩的相互偷窺時的美妙感覺;最後一次坐在食堂那個最喜歡的位置,不用開口,那位大叔已將熱騰騰的綠豆湯遞了過來。四年,也只有他記住了我。最後一次拎著水瓶走出開水房,在水瓶叢中尋找最富有詩意的標記。最後一次拉著女孩的手踏上「墮落街」,在長龍末端從翻滾的火鍋里撈起香菜。最後一次仰躺在石頭椅上對著梧桐疏漏的陽光四年如白駒過隙,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該走了,只留下一首首傷感的歌︰

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觸。

畢業晚會上,唱了無數遍的歌,還在唱。招聘會上,望著自己修改了十幾遍的簡歷埋沒在厚厚的紙堆里,終于明白「工作就是骨頭」,我是什麼就不言而喻了。學校要道上,到處是廉價處理的生活用品和裝幀精美的圖書,不知不覺間有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餐館里,觥籌交錯,沉默如酒一般彌漫每一個人的心頭,那些說不出的話都被無情地裝進了空瓶子,很快就被回收,裝進新酒,一切又將被新的替代。

空蕩蕩的寢室,一個人睜著眼仰躺在床上,模模全身,真正屬于自己的就只有那把磨得 亮的寢室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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