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縴 第四十章

作者 ︰

紀芊比呼烈兒相像的強悍許多。

照理來說,一個身份高貴的少女,一個弱質女流,吃的是珍饈美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平日里連穿衣服都要人伺候,這樣的女子在外頭,還真讓人無法放心她的適應能力呢。

呼烈兒是看見了,昨天晚上的餅,紀芊只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臉上那神情嫌惡得跟什麼似的。

所以他對這位郡主其實是不看好的,他們身上又沒帶多少現銀,這一路必然無法吃香喝辣住得舒舒服服的,萬一她受不了該怎麼辦,呼烈兒可不想面對一個什麼都不會只會亂發脾氣的嬌小姐。

紀芊一晚上噩夢連連,但由于精神上的刺激和**上的疲憊抗衡,所以就是醒不過來,天剛蒙蒙亮,她的驚呼聲吵醒了呼烈兒,于是呼烈兒將她拍醒。

紀芊醒了,大腦反應有些遲鈍,高床軟臥慣了的身體在睡了一夜地面之後,渾身酸疼,她茫然的看看四周的樹木和熄滅的火堆,想起自己了的處境,癟了癟嘴,表情有些哀怨委屈。

呼烈兒將毛氈疊起放到馬背上,紀芊已經調整了情緒,歪著腦眨眨眼四下看了看,這種野外哪里有青鹽漱口,溫水淨臉,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嬌女敕的皮膚,如果不抹一點香雪面脂,會不會被風吹縐了。

她嘆了嘆氣,就開始感到心慌,是餓的,她已經兩頓都沒吃點什麼了。

她忍著饑餓,找呼烈兒要來水囊,呼烈兒慣于在外流浪,身上習慣性的帶著火折子和水囊這兩樣。

所謂人逼急了什麼都干得出來,她也顧不得嫌棄是呼烈兒用過的東西,在樹後用清水淨手漱口,然後找來昨天吃剩下的餅,餅雖然是難吃,但人餓的時候對唯一的食物沒法挑剔的,她抖著手,極力克制自己狼吞虎咽的**,依舊一小塊一小塊的掰碎餅,細細的吃著。

呼烈兒見她皺著眉頭吞咽艱難,便把水囊撿起遞給她,道︰「喝點水潤潤喉。」

紀芊正哽住了喉嚨,接過水飲了幾口,水讓喉嚨里面的餅更濕軟了一些,也好吞咽了,她又吃喝了好幾口,緩了緩,心慌沒那麼厲害了,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越小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就像遇到什麼十分可笑的事情的事情了。

「怎麼?」不是傻了吧?呼烈兒看著她。

紀芊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笑道︰「沒什麼,只是想到,我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昭榮郡主紀芊,淪落到喝一個馬奴喝過的水,吃這種豬覺得難以下咽的東西,而且還如此迫不及待。」

呼烈兒真是……好了,他現在擔心的不是面對一個亂發脾氣的郡主了,而是擔心自己會克制不住,掐死她了。

「……」呼烈兒很是挫敗︰「郡主,允許我提醒你們,我現在已經不是馬奴了,要是不想喝你們也可以不喝的,而且我想豬不會覺得難以下咽的,因為我昨天吃的時候就沒覺得難以下咽,另外你們的姿勢很,呃,好看,並沒有迫不及待。」

呼烈兒是護衛或者是馬奴,對紀芊沒有太大的意義,現在身邊沒有其他的人,還需要呼烈兒的保護,紀芊表現得很大度,道︰「好吧,我承認,我偶爾說話是很傷人,我沒有將你比豬或者豬都不如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很,嗯,新鮮,嗯,是很新奇刺激。」

干糧這東西真是……一旦不再感覺饑餓,就不會再想吃它了。紀芊已經不餓了,但也算不得飽,還是多吃了兩口,確保一會兒有體力騎馬。

她咽下去了一口餅,又喝了水,才道︰「有時候我說話不好听,卻並非心存惡意,只是不習慣總是解釋罷了。」

大多數時候,她不用乎別人怎麼想,所以她能說出這樣的話,雖然不是道歉,但也很大讓步了,這種自命清高的小姑娘,往往表達的方式是很別扭的,而且還不能戳穿她,不然她會惱羞成怒。

因身份懸殊,呼烈兒沒有跟主子計較的權利,而且他也不會計較,倒是听出紀芊在退讓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也過去取包袱里的餅進食。

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揮霍,他們吃完便要趕緊上路了。

沒有青鹽漱口,就用清水,沒有溫水淨臉,就在河里洗臉,沒有面脂膏油,等進了下一個城鎮再買,紀芊發揮了以往料想不到的適應力,她的心情,落魄中帶著興奮,這種如逃亡一樣的趕路方式,從某種角度來說也帶給她從未有過的新鮮刺激。

她當然知道別人(呼烈兒)心目中嬌生慣養的自己是吃不了苦的,但她也想證明,自己絕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可以比擬的,她是生命力絕對旺盛強悍的紀芊,而且一旦抉擇,絕不回頭。

昭榮郡主來勢洶洶,人類已經阻止不了了。

因為只有一匹馬,只能二人同乘一騎,呼烈兒是不介意的,可紀芊介意,之前是形勢所迫,現在光天化日的,兩人大刺刺的騎著同一匹馬,孤男寡女成何體統。但路途遙遠,時間不宜久拖,就算要買馬,也得到一個有馬賣的地方才行。

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下,紀芊閉上了嘴,令呼烈兒在在前,她在後,這樣同騎的兩人看上去也沒那麼親密曖昧(自我安慰)更兼之她可以將自己的臉埋在呼烈兒背後。遮住了臉,至少不會有人認出她。(郡主風範掉了一地啊)

次日下午,他們到達了下一個縣城,奎安城。

紀芊預備在這里解決幾個及其重要的問題,置辦一身好衣服,換一雙舒服點的鞋子,吃一頓好吃的,買一匹好馬,對了,還得買一盒面脂,這小縣城里有豐泰軒的胭脂鋪嗎?

這是幾個她想要迫切解決的問題,可惜,事情往往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離縣城老遠,紀芊就勒令呼烈兒下馬,跟著馬後面小跑。

或許是離了建安縣那樣的大環境,除去的華衣美服,少了奴婢呼喝,又穿著農家女穿的衣裳,這會兒紀芊的霸氣側露,更像是小女兒家的小脾氣。

呼烈兒心里不情願,冒出一絲想要說服自家郡主的意思,不過還沒有說出口,就听見郡主再說︰

「我堂堂一個郡主,光天化日被人看見和你騎一匹馬,成何體統,听說你不是跑得很快嗎,那你便快點跑吧,本郡主在城門口等你!駕!」

紀芊就走了,呼烈兒只好跟在後面,幸好紀芊騎得不快,呼烈兒緊緊跟住,到了奎安城門口,紀芊停了下來,抬眼正好看見城門口有人牽了兩匹馬在賣,扭頭道︰「呼烈兒,買!」

呼烈兒氣喘吁吁,面色很是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跑過去問價。

要知道事先呼烈兒也不知有這等變故,前一刻還在建安保鏢護衛,下一刻就開始南北轉戰,這身上並沒有多少錢,紀芊是有幾個首飾,可還沒當出去是不是?

郡主娘娘氣勢豪爽落地有聲,一個字,買!那賣馬的听到了自然知道他們是實心要買,再還價就難了。

果然,那人先是看了紀芊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又看了呼烈兒一眼,道了聲︰「稍等。」然後扭頭跟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旁邊的人就走了。

那賣家回頭才道︰「小哥兒好眼力,這兩匹都是上好的馬,腳力都是極不錯的,那白馬七十兩,另一匹棗紅馬六十五兩。不知小哥兒相中哪一匹?」

倒是把呼烈兒嚇了一跳。這年頭的馬是奢侈物,尋常人家不用也買不起,可這個價格也太敢開了一些,呼烈兒善馬,一眼看出那賣家手上的兩匹馬都是尋常貨色,市價也不過三十四兩罷了,這人要價高得完全沒譜,而且他身上統共也只有不足五十兩紋銀。

他連價都不想還了,轉身就要走,心想勸郡主好歹當了那幾樣首飾,身上的錢充盈一些再買,誰想那賣家見他要走,一急,伸手將他的肩膀一抓,道︰「小哥兒且等等。」

原來他才剛故意抬高價格,就是想呼烈兒還價,誰想他價都不還,直接掉頭走人,這才急了。

呼烈兒回頭,眼神銳利,冷冷掃過肩膀上的那只手,那人連忙放開手,滿臉堆笑道︰「失禮了,小哥兒,我家里急等著用錢,若是嫌貴還可以再商量嘛。」

呼烈兒便覺得不妥,便是害怕客人走掉,也不用那麼急切的來抓他的肩膀。心下有疑,再看那賣馬人的神色,更覺得殷切的怪異。

呼烈兒沉聲道︰「不買了。」

說罷要走,誰想,那人竟然又伸手急切的扯住他的袖子,道︰「小哥兒莫走,家里的確有急事,便是賤賣也可以。」

更怪了,如果有賤賣之心,方才何苦太高價格?

呼烈兒將手一抖,用了幾分力,一下子將馬賣人推開了去,誰想那賣馬人站穩之後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呼烈兒的腰,大聲喊道︰「你這人,我不過是和你講價錢,你干嘛打人,大家快來看啦,這個蠻人欺負人啊!」

呼烈兒模樣與尋常大昭人還是有些區別,身材高大魁壯,膚呈麥色,眼眶略凹,鼻子挺立,面容線條剛毅。穿著大昭的服裝,卻改變不了草原上的氣概,所以一眼就被識穿,被稱為蠻人。

因此地是城門口,來往不少人,被他一囔,果然不少人駐足觀視。呼烈兒被拉扯住,莫名其妙,他不過推了一把,哪里就有打人?此時被人看著,也不好動粗,身為一個「蠻人」在別人的國家蠻橫是要犯眾怒的,他以前就吃過這虧。因此別人看到的,也不過是賣馬人抱著他撒潑,他卻動都未動。

話說方才呼烈兒問價的時候,紀芊騎在馬上,她對討價還價不感興趣,百無聊賴便四處觀望,因坐得高,便能看見一旁告示欄那里圍聚了許多人,她也驅馬幾步過去看,呼烈兒被人糾纏之時她正在看榜文,所以沒有在意,這不看還好,一看不禁臉色大變。

「呼烈兒——」紀芊驚呼一聲,回頭看去,正好看見呼烈兒被賣馬人糾纏。這還不打緊,關鍵是更遠處,城門口有個人領著一隊騎馬的官差正往這邊過來。那領路的便正是剛剛和賣馬人一起,後來賣馬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就離開的那人!

紀芊揚鞭,喝道︰「呼烈兒,有埋伏!走!」

說著便騎馬到呼烈兒身邊,呼烈兒此時已知道事情不對勁,眉頭一皺,一手拿住賣馬人的手腕,向後一扭,賣馬人吃痛,單膝跪下,呼烈兒趁機蹬了一腳,手中一放,那人就被他踢得向後滾了三圈。

便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呼烈兒隨即跳上馬背坐在紀芊身後,拉著韁繩調轉馬身,又奪過馬鞭,狠狠抽在馬上,那馬一聲嘶鳴,邁蹄而去。

「韓沖通緝我們,如今已經張了榜,說是……」紀芊大聲道,迎面的風將她的聲音帶進呼烈兒的耳里︰「這廝歹毒!他說你綁架了我,殺了韓肥,懸賞緝拿我們,如今縣城是再也去不得了!」

這就是剛才紀芊在告示榜上看到的內容!

原來這緝拿公文今早就發了,那賣馬人認出了他們,所以才先令人過去報信,自個兒故意報了高價,就是指望跟呼烈兒討價還價拖延時間,不想呼烈兒連價都不還,直接走人,這才迫不得已拉扯住了他。

只是,韓沖如此大張旗鼓的顛倒黑白,搞得人盡皆知,難道就不怕水落石出的一天麼?或者是……篤定不會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紀芊心寒,已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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