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縴 第四十一章

作者 ︰

後有追兵。

呼烈兒和紀芊果斷逃走,可那些官差既然發現了他們的行蹤,也不會散罷甘休。而且他們兩人一騎,畢竟在速度上,還是有點強差人意。

呼烈兒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只向後望了一眼,後面的官差緊追不放,他眉頭緊緊絞在一起,心底到底有些不甘心。

他就算為奴,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會有情緒,只是為奴為婢最大的悲哀就是,他沒有表達情緒的權利。

……再說,就算他能表達出他的情緒,你叫他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能怎麼樣?

他現在真的有點後悔了,救人就救人,人救出來就好了,為什麼要听她的話殺人呢?固然那人該死,可是最後惹上麻煩的是他。

回去是替罪羊,逃走就成通緝犯,這一切,源頭便是在紀芊身上,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栽在這個郡主手上。

過了一座石板橋,呼烈兒停了下來,翻身下馬,一言不發。

「干什麼,呼烈兒,為何停下來?」紀芊急道。

呼烈兒沒有回答,從馬鞍上抽出斬馬刀。

「呼烈兒!你到底要做什麼?!」紀芊大喊,回頭望,追兵已經很近了。

呼烈兒不理紀芊,回到橋上,立于橋心,持刀而立。

紀芊明白過來,神色越加焦急,呼烈兒的身手了得是不錯,之前一個人也從韓肥那些人手中救回自己,可是地方上的混混和官差是不一樣的,官差是公門中人,說白了是練過的,是職業的,是訓練有素的。

她大聲急道︰「呼烈兒,你打不過的!我命令你——」

可是呼烈兒不听,他心里默默的數著,一、二、三、四、五、六。追來的有六人,這在數量上是絕對的優勢了。

呼烈兒眯了眯眼,冷笑著,鼻翼微闊,握刀的手流了汗。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不是害怕,是興奮。

能夠在草原上搏殺野狼的人,骨子里本身就流動著嗜血的基因。

六匹馬奔過來,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馬匹奔跑的沖力,別說撞擊的的力度,就算用馬蹄子踏都可以踏死他。

紀芊管不了呼烈兒了,拉著韁繩急忙將馬退到一側的樹後。待到她再看向呼烈兒時,她發誓,眼前的男人似乎就已經與她所認識的不一樣了。

就好像一個人能瞬間改變身上的氣質,就好像一把刃在剎那露出了它的鋒銳。

但見呼烈兒身子緊繃,雙腿微微彎曲,重心下沉,腳尖微微踮起,姿態宛如一只蓄勢待發的野豹。他專注的看著沖向自己的那群人,右手持著斬馬刀,而左手的袖中輕輕的滑出了一把匕首。

而後,突然,他沖向了那群人——

紀芊是知道呼烈兒身手了得的,雖然他一再的將她帶離危險,但她從未親眼見過,不是將他單獨留下面對,就是在屋里等著他來搭救,所以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親眼見到。

呼烈兒極快的沖了上去,用斬馬刀砍去了正在奔跑中的馬腿,以刀斬馬,以匕首錯開向他刺過來的刀劍。

然後他側身一滾,這一次他用斬馬刀擋住了另一人的攻擊,而匕首則將那人的馬匹肚子刺破了一個大洞,馬一吃痛,抬著前蹄子嘶鳴起來,竟然將馬背上的那名官差甩了下來,正掉進了河里。

這時,又一匹馬向他撞來,而他徒然身姿一挨,向下一跪,跪下的同時腳尖一蹬,身子向前一滑,那匹馬就從他頭頂跨過,而他高舉的匕首則將那匹馬的肚子整個割開,當馬落地之時,肚腸則掉了一地。

一切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太快了,後面追上來的那兩人,甚至都停下來馬,不敢貿然沖上來。

呼烈兒一出手,就以極震撼的方式震懾住了場面。

紀芊見狀,不由吃驚,她再一數,原本有一隊六名官差,其中一人落水,一人似乎從馬上面跌下來的時候摔到了腿爬不起來,似乎是斷了腿,便還有四人。

原本還緊張的不得了,紀芊突然松弛了下來,開始有心情看戲。

不知怎的,突然對她的家奴,很有信心呢。

那四個官差,除了一個是從馬上面跌下來的,十分狼狽,另外三人都下了馬,其中一人,提刀指著呼烈兒道︰「大膽案犯呼延兒,竟敢綁架昭榮郡主,殺害本郡郡守韓大人之子韓三寶,我等乃奎安縣捕快,奉命來緝拿你歸案,爾還敢拘捕?」

被綁架的昭榮郡主騎著馬躲在樹後,真心盼望著呼烈兒千萬不要落敗。

「烈!」呼烈兒大喝一聲。

「?」

「呼烈兒!」呼烈兒大喝︰「我叫呼烈兒——」話音未落,呼烈兒便沖了上去,與四人纏斗起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紀芊抬手,以手背撫著額頭,自責又懊惱的喃喃道︰「我怎麼可以不相信呼烈兒的身手,既然是我看中的人,又怎麼會不出色?我……怎麼可以懷疑自己的眼光?」

……

……

(-_-|||,額錯了,額真的錯了,這貨不是女主角,這貨不是女主角,這貨不是女主角)

話說呼烈兒以一敵四,捕快們事先都得到過命令,案犯若抵抗則可死活不論,因此下手亦沒有留余地,招招都是殺機。

卻是對了呼烈兒的路子,他骨子里就好殺戮,只是一直把持著自己,不管前景多麼艱難,寧可賣身為奴,也沒有去做打家劫舍那等事。

他還有底線,這個世上有些錯他是不願意去犯的,有些路也是不願去選的。

一直克制自己想要殺人的**,並不容易,而這些無知的捕快,卻在一而再的挑戰他的容忍度,讓他的殺欲高漲。

就在他起了殺心的時候,忽然听見有一聲銀鈴般的聲音︰「呼烈兒,留活口!」

呼烈兒抽了口氣,回過神來,抬頭見紀芊望著他,她也看出他佔盡了上風,人說刀劍無眼,她也擔心他會殺了這些人,因為他們不能殺,他們是捕快,是官衙的人,她還想著日後能夠扳回局面,便不想呼烈兒招惹上麻煩。

呼烈兒听了,便出手將捕快一個一個的打下橋去,落進河里,當最先掉進河里的那個捕快爬上橋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把所有人丟了下去,于是,在呼烈兒持械威脅下,他吞了吞口水,自己爬過橋欄,跳了下去。

紀芊看見這一幕,笑了起來。只笑了一半就頓住了,她看到呼烈兒怒目瞪著她。

呼烈兒冷哼著,空劈了幾下,甩了斬馬刀上的血滴,然後收起了刀,匕首也用衣角揩了揩,收進衣袖,然後走近紀芊。

「你……怎麼了?」這一刻,紀芊都不願承認,她竟然有點膽怯。

呼烈兒生氣了,他是一個看著容易接近,看起來平和可親的人,如果讓建安別院的那一群護衛來說,甚至會說他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所以他要麼不生氣,一生氣就是真的動怒了。

呼烈兒伸手一把將紀芊拽下馬來。

「啊——你瘋了?!「紀芊尖叫。

呼烈兒拎著紀芊,將她背靠大樹抵在樹干上,沉聲冷冷道︰「你覺得這一切有意思麼?」

「你,你在說什麼?!」

「你敢說你不是把這一切當做游戲?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郡主覺得日子過膩味了,逮住機會就制造事端,根本在你叫我殺死韓三寶的時候,你就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包括現在的局面,對不對?!」呼烈兒低吼,他已經徹底爆發了。

有些游戲,她可以玩,但他卻玩不起。

「很有趣是嗎?用你的話說是不是很新鮮刺激?像你這樣的人連律法對你們都是沒有用的,就算出了事也可以找人當替罪羊,可是我拼的卻是自己的命,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活下去,一不偷,二不搶,三不用謀財害命,為什麼一定要牽扯進來我,韓肥當時可以不必死的!這些事都可以不必發生的——」

如果韓肥不死,他根本不會到這個地步,或許听從她的命令殺人,一方面是因為那人該死,另一方面也是相信她不會對救了自己的人不顧。

呼烈兒有種受到愚弄的感覺,如果她明明知道他最後是替罪是通緝的命,那麼是出于什麼樣子的心理對他?說不定她說的護送她到安陽就幫他月兌罪,也不過是欺騙他的話!

呼烈兒不覺越想越怒,捏著紀芊肩膀的手逐漸用力,紀芊吃痛,不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最終忍受不了激憤的尖叫︰「那是因為他必須死!他不死我就完了!!」

她當時面臨的是不得不做出的決定,因為——

「如果我還有別的選擇……但是我沒有!」

雖然這個世道沒有朱程理學來禍害女子那麼殘酷,但有些基本規則不會改變,女人的貞節永遠是男人的世界最津津樂道的關注之一。

這世上的規則便是如此,韓肥對她所做的事情,一旦被人所知,那麼她就徹底被毀了,別說太子,但凡有點名望的人家都不會想要娶她,就算還能嫁人也得自降好幾級身份,便是嫁過去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受夫家折辱,旁人恥笑,委曲求全,哭告無門,這種噩夢一般的日子到死才能有休止的一天。

最好的下場就是韓肥願意娶她,這樣也許還能保有稍許一點點可憐的體面。可是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她無法想象的可悲。

所以她只有先一步處置掉韓肥,她才能繼續冰清玉潔下去。

「他不死,我將生不如死。」紀芊直視著呼烈兒的眼楮,冷聲道︰「如果坐以待斃是一種善良,如果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去阻止……我做不到。」

她也不想的,是韓肥把她逼到了這一步!

「我不想自己那麼可悲不可以嗎?我為什麼一定要承擔別人犯下的罪孽!是他逼我的!我哭著哀求過,可他就是不肯放過我……縱然我能放過他,可誰又能放過我?!」紀芊睜圓的眼楮里閃爍著倔強的淚花,謀害了他人的性命,對于她並非是那麼無動于衷,她也會害怕和膽怯,但就像她不會說出她夜里的噩夢,不會說出她內心的渴望,不會表露對未來的不安一樣——她絕不會認輸。

紀芊擦了淚,昂著頭,此刻一無所有,但她依舊驕傲,簡直驕傲到了殘忍,殘忍又到了孤絕的地步。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紅著眼,展露一絲極勉強的微笑,聲音略帶顫音的道︰「所以,我現在跟你一樣,都沒有退路了,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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