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醒未醒間,寧雨仇感覺全身一陣暖洋洋的。白天所有苦痛,那些所有難以忘懷的不釋然,盤結在心頭的點點憤怒,在恍如一夢的佛聲禪唱中,漸漸有了松動的跡象。寧雨仇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即將死去時,所要面對的西方極樂世界,只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如此何嘗又不是一個好的結局呢?
幻想之中,金光道道,禪聲漫唱。慈悲的佛雙手合十,盤膝微笑而坐。寧雨仇靜立其中,隱隱間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心中微微一動,下一刻,慈悲的佛首化作一個女人的淒厲長嘯,溫暖剎那如ch o水退去。只剩下叫人惶惶的冰冷,與莫名其利的長嘯聲
「還不住手!」一聲清喝傳入耳中,寧雨仇豁然張開了雙眼,全身都在意識清醒的的一剎那繃得緊緊的。
破廟依舊是哪個破廟,不過此時不僅僅只有寧雨仇一人而已。
一個高瘦的僧人,著一身並不如何光鮮的僧袍,背對寧雨仇靜靜而立。如一株老松,在他身前,一對年輕幼小的孩童,各個面s 仍帶有懼意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叫人害怕的事情。
「小小凡,對不住,我剛剛一時也不知怎麼」林驚羽吶吶的說道,一個相貌普通的同齡少年,粗布麻衣,此時手指按在脖子上,輕聲憨厚的道︰「沒事的,驚羽。」
寧雨仇微微一愣,隱隱覺得自己先前那夢中的種種異象一定和這個和尚有關。只是不知為何最後化作了異常凶惡的噩夢。也許是一時觸動了心思,寧雨仇並沒有出聲。
一眾小孩一哄而散。那和尚靜靜站了一會,目送他們離去,待人聲遠了,他忽然開口道︰「小施主,想必你心中有許多的愁苦吧?」
寧雨仇頓時一驚,而後她向前邁出了幾步,沒有言語。
「阿彌陀佛。」和尚緩緩轉過身來,是一個年紀頗大的老人,眉目和藹間,只見誠懇。
「貧僧觀小施主孤身一人宿與這破廟之中,睡夢中臉龐隱有猙獰恐怖之s ,戾氣深重。小小年紀,實在叫人感嘆,故而出手相助,y 渡惡念。最不濟,也能緩一時只胸心了。」
「至親慘死,余心且安?」寧雨仇輕輕問道,而後雙手合十向老和尚行了一禮︰「多謝大師援手,不叫我一個孤寡幼童凍死在這荒村破廟之中。」
老和尚見此,心中為寧雨仇這番舉動暗自驚奇,以他德高望重的身份,竟也還了寧雨仇一禮,笑道︰「小施主,竟如此早慧。相逢有緣,貧僧今r 怕是要在此打擾了。」
「大師隨意。」寧雨仇瞥了眼合上手中那串翠s y 滴的玉石佛珠,知道這人想必是修行中人,心中有意開口請求,讓他送自己上山,但多番計較下又絕了此念。這苦肉計用到此刻,可說是成功了大半,寧雨仇自忖就算水月是鐵石心腸,見了自己恐怕也會為之動容。要是開口嚷著讓老和尚送自己,雖說被收入門下的可能也有,但是沒有自己獨自上山來的更大。當下只是沉默不語,轉身又回到了先前她依靠的一處y n暗的牆角,正要躺下,卻听那老何上聞聲說道︰
「山林荒野,寒氣頗重,小施主還是與貧僧靠的近些吧。」
寧雨仇聞聲回頭,見到老和尚盤膝坐于地上,身前竟是不知在何時被他點燃了一堆火。她稱謝一聲,也不客氣,向著那溫暖的火光出靠的近了些。目光在跳動的火焰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老和尚,只見他正閉目打坐,手中那串隱約冒著淡淡光彩的佛珠,捻在手中一顆一顆的轉動。
「小施主為何一直看著貧僧?」老和尚不動聲s 地悄悄收起了那串佛珠,持珠的右手隱沒在寬大的僧袍之中。
寧雨仇就坐在老和尚的左邊,一听他在此開口時,左耳莫名的一陣疼痛,對這聲音听得經不太真切了。她伸手模了一下,齜牙咧嘴︰「大師剛剛說什麼?」
老和尚目光落在了寧雨仇的臉上,臉s 微微一變,口喧了一聲佛號,抬起手掌,指尖泛起了金光,向著她的左耳點去。
「小施主先前可是受過什麼創傷?」聲音中,隱隱有些不平之氣。
寧雨仇感覺到耳中好了許多,听到這話又是一愣。隨即便想起,先前被王鷹王九的一頓毒打,期間就有人打了她一巴掌。當時只感到有熱流從臉頰上滑下去,局勢如此混亂下,倒也沒有在意。寧雨仇在心里隱隱猜到了什麼,伸手放在眼前的時候,仍覺的一記重錘似的打擊,狠狠敲在了胸口。
左耳就此,廢了!
稚女敕的手掌上,一片鮮紅!左耳竟被那人,一巴掌打得失聰!
手掌驀然收緊。
這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奔騰在胸腔中國,不停的激嘯著。
「阿彌陀佛!」老和尚佛號一起,寧雨仇覺得胸膛中的戾氣稍稍平復一些,而後神智也微微一清。「大師可有話說?」這一句毫無禮貌的搶白,說的冰冷無比,沒有半分友好的態度在里面。任誰听了都覺的不會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童說出口的,挑釁傲視之意濃烈,足以是尋常人無端為此話勾出怒火,引發沖突。
「小小年紀,如此聰慧資質,怎的戾氣卻如妖似魔?」和尚心中暗自吃驚,「先前听聞小施主至親慘死,不知這一身傷勢是同一人所為?」
「是!」
「小施主此行可是為了學得一身業藝,來r 報仇?」
「」寧雨仇冷笑一聲︰「你想渡我?」
老和尚答非所問,微微一笑道︰「這青雲門屹立中土神州千余年,執當今正道牛耳,掌教道玄真人,修為道行更是舉世少有,被尊為天下第一人。青雲門門規森嚴,戶深牆高,你身具如此戾氣邪念,安可收入門下?」
寧雨仇听罷渾身一震,全身力氣如有形似的猛地高漲,而後有快速如ch o水般的退去。她跪坐在地上,神s 愣愣無語。「想不到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千辛萬苦,逃亡百里支撐著我的執念,竟會被充作拒絕的理由」這一刻,她真的心灰若死,也終于明白了當r 為何水月大師那般執意不肯收下自己,決然而去。
青雲門歷來被人們視為仙家重地,對門人弟子,對品行德智自然皆為上上二選。若是收入了一個心懷邪念的弟子入門,豈不壞了千年來的清譽?九泉之下,後人有何面目去見祖先?
「孩子,你可曾听過天音寺?」
「天音寺?」寧雨仇微微抬頭,隨後輕輕搖了搖。
老和尚笑了一聲︰「貧僧乃是天音寺普智,修行多年,略微有些微末法力。你可願,隨我修行?」說罷,寬厚的手掌抵在寧雨仇的頭頂,仿佛所有的惶惶不安,全都被這一掌抵消。
寧雨仇盯著普智大師的手掌,慢慢低下了頭,神s 幾番變化,遲遲卻不言語。她眼前當下浮現的,正是三妙仙子那煙行媚視的身影。
「怎麼辦?」寧雨仇心中焦急,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
就在此時,普智大師忽然收回了手掌,向門口走了幾步,臉上神s 化為了一片淡淡,隱約有一絲凝重,雙目有j ng光一閃而過︰「那是」
遠方上空,一團入魔漆黑的雲團翻卷而過,當中帶著一個面貌清秀的孩童,一路飛馳而來。地面上,齊腰高深的荒草齊齊傾倒,似乎也屈服在了那烏雲的邪威之下,倉惶擺動著!
普智臉s 微楞,喧了一聲佛號後,低聲道︰「孽障!」右手寬大的僧袍之中,那串佛珠碧光湛然閃亮,猶如這即將落下的夜幕中,唯一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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