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塵,這個名字對宋凝竹而言一點也不陌生。
宋凝竹唇瓣開合無聲,望著眼前人,她指尖輕顫。怎麼都想不到他們還能再見,甚至還是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
「你……你是宋凝竹!?」赫連塵難以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氣,他的震驚與宋凝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凝竹伸手欲攫赫連塵的手腕,孰料卻讓他更快地反握住,壓于大床之上。幾綹紫色細絲乘著縛眼布條的空隙中垂落,更多的是墜于她的胸前,曖昧中參雜著醇酒香息,讓赫連塵幾乎懷疑自己醉了,這只是個夢。
十年前,還道少年時,大境國三皇子赫連塵和釋維國的二皇子嵐業,因幼時雙雙為質子身分,在伊國相識,屏除身分與國家的隔閡,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
七年前,他們結識一名奇特的朋友,其人如玉,樣貌俊秀優美卻不柔弱,個性健談風趣,笑聲總能渲染四周。若說他和嵐業之間的隔閡是國家紛爭,那麼這名朋友就是為他們遮擋這樣的隔閡而存在。
因為他是傳說中能帶來盛世,擁有黑發黑眸的宋凝竹。赫連塵不曾想過要獨攬他一人,因為只要宋凝竹和他們是朋友,那麼也代表大境國和釋維國皆能擁有盛世,奈何……事情並非他想得這麼簡單。
一聲炮響狠狠地炸了開來,兩面旗幟升起,軍馬奔騰,幾乎將整遍黃土沙漠翻起,戰事就在他們感情最為濃洽時化為嗜血的刀刃,鋪天蓋地的將他們打入絕望的深淵。和平的局勢不再,大境國收服了東面的征齊國,釋維國收服了西面的納泯國,大境國和釋維國成了黃土大地上,最為強大的兩個國家。
不知從哪日開始,一首歌謠急迅地自民間傳開︰黑楮珠,墨發緞,自天降下迎盛世;大境國,釋維國,還是南方的伊國?
歌謠促使國勢緊張,導致後來有了「誰先得到宋凝竹,便能一統天下這一說。甚至連小國也不放過這樣的機會,殺人、綁人、奪人屢見不爽。
為保宋凝竹的安危,赫連塵決定將他帶回自己的國家,嵐業心中所想也與他相同,沒想到……國家的爭奪演變至他與嵐業的爭奪,而這樣的爭奪卻害死了宋凝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伊國」趁亂將宋凝竹截去,孰料伊國根本不信黑發黑眸可帶盛世之說,直接拿他當作籌碼。
還記得那日天空飄著大雪,大地因血而渲染成紅,赫連塵和嵐業各帶數千兵馬與伊國爭斗,眼見宋凝竹讓人縛綁,架在伊國大軍隊前,他們卻莫可奈何。
由于他倆顧忌著不敢放箭,伊國箭兵則是毫不忌憚地猛烈攻擊,在只能守不能攻的情況下,他們節節敗退。
是嵐業……是他害死了宋凝竹!
憶起曾經,赫連塵手上力道略微加重,但一想起自己握的是宋凝竹的腕,又不禁放柔了。赫連塵沒有忘記,是嵐業派手下前來告知,說什麼已確認戰場上的宋凝竹並非他本人,是替身!
他險下了格殺令,好在他後來覺得事有蹊翹,急忙制止,快馬加鞭朝嵐業主位的方向前去,孰料已來不及。宋凝竹是死在釋維國的箭兵之下,是死在嵐業的手中!
「你……終于回來了赫連塵喜悅參著悲傷地低下頭,本是想要將頭抵在宋凝竹的肩上,孰料臉卻貼上了軟綿的雙峰,他瞬間呆住了。
宋凝竹也于瞬間呆愣住了,可她極快就反應過來,手腳利落地轉過身,反將他壓制住。奈何此刻她身上未著絲毫,就算赫連塵看不見、就算她當假男人已數年,面對這樣的情況仍是感到渾身不自在。
她不想見他,不想見他們……卻沒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他了!
還記得那次穿越,由于一直找不到穿越之魂,導致她一穿就是兩年,在現代已過了十多天,好在那時正值暑假,卻沒想到會慘死回現代。
她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消毒水味濃郁的醫院里,左手吊著點滴,紅色的血自袋中緩緩流入體內,而她的衣服早已讓血染紅了。雖然傷的是魂魄,卻會影響肉身,肉身看來無傷,但血會自毛細孔中噴涌而出,若送醫遲了,也是會死的,如今想起她全身就痛。
「凝竹你……怎成了女……」
「別嚷話未說完,宋凝竹已沉聲截道。隨後又補了一句︰「也別動!」
赫連塵唇瓣開合,似欲落下什麼話語,卻又哽在咽喉間,未幾,他頷首應了。宋凝竹見狀松了一口氣,快速跳下床,然而這樣激烈的動作又讓胸前波動刺激了她的感官,她迅速拿了赫連塵的衣服,十分狼狽地摀著鼻子。
「你回來了,果然……」赫連塵緩緩爬了起來,唇角由平轉勾揚,他語中盛著激動道︰「你果然是不死之身!雖然不知為何你變成了女人,但……」
「早就死了,只是附身在娥妃的身上罷了宋凝竹假造的借口頓令赫連塵陷入沉默,她趁機快速穿衣束褲,又至梳妝台上找了個發飾,將長發梳頂繞成髻,成了清麗舒爽的高馬尾。
「朕……我不相信!」
「不信也沒辦法,我要走了宋凝竹一個蹬足,已飛躍至窗前,然而步伐突地一滯,她擰眉轉身,神情有些嚴肅地道︰「你的眼楮和聲音,為何會變成這樣?」
「若我說想到你,哭瞎了,嗓音也啞了,你可信?」紅澄的燭火映在赫連塵的面容上,竟顯得有些淒涼,他唇角勾著,那笑卻是苦澀。
「騙……騙人,我不相信!」宋凝竹呼吸一窒,驀然感到有股怒氣燃身,她咬牙道︰「明明就是你們親自下令殺了我的,怎麼,見我出現就裝無辜了?別以為你現在是皇帝很了不得,再一陣子我就會離開,所以根本不用忌憚你
赫連塵聞言突然笑了,「還好……還好你尚能再待個一陣子而後,他抿唇又見落寞,「凝竹……對不起,那次我是讓嵐業給騙了,他派手下傳話,說你是他人假冒的!我那時也糊涂,又讓伊國給氣炸了,所以就這樣相信他的話,孰料當我想到不對勁時,前去阻止已來不及
「待我大軍獲勝,見得卻是你的尸身,我……真的不想!」赫連塵手掌攥緊,嗓音隱隱顫動。
宋凝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又緩緩地垂下羽睫,她手貼覆窗欞木雕,遲遲未推開,只以無聲回應他。殊不知這一席話,已讓她心中的結松開了些,面對赫連塵,她的呼吸也漸漸舒爽。
或許……她是想相信他們的,只要他們告訴她一個理由,一個她能接受的理由,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席話是否為真,但心底既想當真也不想當真。
真是嵐業殺了她的麼?
氣氛沉窒好半晌,宋凝竹才推開窗欞,但聞咿呀一聲,她已破窗而出,蹬足于窗外泥地,再一翻身衣袍成波浪狀拍打著。她展開雙臂,足如踏風,仿似夜燕一般,遁入夜空之中,徒留下未合掩的窗扉,隨著涼風搖曳。
听著窗扉送入的風聲,赫連塵狹長的指緩緩收攏成拳,他倏然喊道︰「來人吶!」未幾,听聞趙辰推門而入的聲音,赫連塵當即喝令︰「下派五十人……不,兩百人,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將娥妃找到來,切記不可傷她!」
趙辰恭敬地喏了一聲退下,快速地與禁衛軍交談,片刻間,便見多名侍衛穿梭于皇宮中,紅澄澄的火炬幾乎將整座皇宮照亮成晝。
離開寢殿的宋凝竹,先將放于宴華宮前的擴音器收起,又至澡池附近收回所攜物品,也在這時,她發現宮中起了騷動,看火炬穿梭其中,她知道那些人都是在尋找自己,不,正確來講,應該是尋找娥妃才對。
宋凝竹戴著隱者眼鏡,小心翼翼地東躲**,隱者眼鏡有利也有弊,因為降低所有人百分之五十的注意力時,她的能力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穿越後的她能力比肉身的她強上好幾倍,但是戴上隱者眼鏡後,動作只比普通人再快上一點,倘若遇到武功高強、注意力也比常人更加集中之人,只怕屆時就像老鷹抓小雞般無法反抗了。
花了許久的時間,她不停在宮中打轉,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孰料驀然回首,卻見宴華宮就在眼前。
「那里好像有人驀地,前方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眼看火炬朝她的方向逐漸靠近,宋凝竹心一急,直接拔腿狂奔。
「是人?快追!」宋凝竹心下一驚,縱身飛躍過牆,繞著偌大的宮殿外牆疾跑,好不容易找到不錯的掩身之物,她疾迅地遁入灌木叢之中,讓人尋不著。
「好像是野貓呢侍衛疑惑的聲音響起,宋凝竹聞聲不禁咧了唇角,下意識模了模隱者眼鏡,孰料又听聞他道︰「那里!真的有人!」
語落,侍衛的腳步聲越漸靠近她,嚇得她整個身子撲倒貼于黃土地上,在心中喃喃自言道︰「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不知為何,侍衛的聲音突然轉小,但聞他們的腳步聲堪堪遠離,宋凝竹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來,隔著灌木叢往外看,只見火炬光影搖曳,人已遠離。
「呼……」見狀,宋凝竹背貼著由石頭砌成的牆面,盤腿欲在此等待一陣子再走,怎知就在她以為自己是安全時,一道沉穩的嗓音突然響起,頓時令她心跳如擂鼓般驟增。
「別躲了,我知道你在灌木叢間,出來吧男子背對她,他身姿俊挺,手執酒杯在地上倒了幾圈,酒水滲入黃土地內。宋凝竹轉眸一看,這才發現前方安了一座墳,而那名男子的動作看來,興許與這座墳的主人熟識。
「或許我該謝謝你,因為赫連塵要抓你,所以將這里的侍衛調離了,要不,他們不讓我來這的男子聲中似參著笑,可那樣的笑卻帶些無奈與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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