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非李家,李傾非李傾。
起初時獨步搖听得並不明白,但現在她終是了解到這個人的復雜性。
十幾年前,也就是獨步搖出生之期,天下動亂,大國壓制,小國動亂。前朝琰國被滅,被人取而代之,數年前的琰國已是他人手中之物。
李傾,便就是琰國前朝太子!那時的琰國並不叫做琰國,而是天國。
三歲,國破家亡,被忠心屬下拼死保護之下,來到雲國李家,取代李家百年基業,化為他李傾之力,只待有了抗衡的實力,奪回屬于他的東西。
現在,他做到了。
獨步搖終是恍惚,回想起自己的身世,眯了眯眼。
「那我也是你的屬下在大亂之期抱走的?可知我是誰的孩子?」雖然她並不在乎自己是誰的孩子,但是蘇笑蓮那里,容不得她不去在意。
李傾搖頭。
「你不過是眾多棄嬰中的一個,那樣的情況,誰都沒有心思去查探一個棄嬰的身世。」
獨步搖挑挑眉,無聲嘆息。
李傾低眸看著她的頭頂,良久才道︰「身世對你很重要?」
獨步搖搖搖頭,「我並在乎,但某個人,我必須與他徶清關系。」
李傾也沒問是什麼人,只是抿著唇,沉默。
對于獨步搖來說,沒有好的身世,自己可以創造一個全新的自己,可蘇笑蓮那里……想到那張臉,獨步搖頭疼地撫額。
「蘇笑蓮的雙腿亦是在三歲之時,雲國戰亂中被折斷。」
獨步搖微愣,抬頭看著李傾冰魄的眼瞳。
「蘇笑蓮的身份不簡單,當年我被屬下趁亂帶入雲國時,看到了那一幕。」聲音已經開始有了些低啞,冰眸放遠,回到十幾年前。
三歲的小孩子,應該還不懂事吧。
可是,在宮廷中長大的孩子就是與眾的不同。三歲,也可以知道很多事,也可以像大人一樣享受恐懼……
「既然是他的慘案,我還是不要听了。我听累了,睡覺。」獨步搖看了看李傾,頭一倒,閉上雙目。
李傾冰眸顫了一顫,低低了道︰「好!」
李傾沒有說自己有多麼的慘,只說他比蘇笑蓮幸運,因為沒有被折腿。
兩個少年都有相似的命運,卻又有所不同。
他們相同的命運,不過是同時遇上了獨步搖。
獨步搖閉上的雙眼睜了睜,眸底閃過一抹淡色。
她不知道國破家亡是什麼樣的感覺,兩世為人,老天都按排了孤兒的命運給她,希望這一次不要例外。
給她掖好被子,躺在她身邊,睜著冰眸靜靜看著她,一瞬不瞬,直到入夜,直到天明……
一夜好眠。
獨步搖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空出來的被窩冰涼涼的,顯然早就走了。
有些恍惚地坐起身,若不是空出來的位置在告訴她,昨夜里有一個人躺在她的身邊,獨步搖還真的以為自己做夢了。
甩甩腦袋,赤著腳走出,開門出來,抬眼就看到站在回廊上的黑影,唇角緩緩溢開一抹暖笑。
「你還沒走?」
黑衣少年正站在沖天塔的回廊中,指節撫上的是獨步搖掛在那處的黑衣披風,听到開門聲,轉過身來,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著獨步搖祼露在外的玉足。
「你還沒給我治,不能走。」
正正經經的冰冷,卻說著完全不正經的話。
獨步搖眯著笑,雙手環抱整個人靠在門檻前,饒有興味,帶著欣賞看著眼前的美色!一大早就有人給她養眼,她又何必浪費。
「昨夜太累了,還真把這事給忘了。不過,估計你要在我的面前月兌了衣服,我心髒怕是不夠受。」
冰眸眯了眯,幽光閃了閃,「塔不錯。」
「呃?」獨步搖以為他要說什麼,听到他在贊這座沖天塔,炫耀地一笑︰「自然是不錯,也不看看是出自何人之手!」
「我的搖兒果真的很出色,堪比世間男兒!」
獨步搖嘴角抽了抽,他倒是會順著桿子來,什麼時候都成了他的搖兒了?
「小姐,午飯已經備好,可是要端上來?」這時,肖縱的聲音幽幽響起。
獨步搖收了笑,漠然看著肖縱,再看向李傾,想著他也沒吃,「端上來吧。」
肖縱偷偷瞟了數眼一臉冷冽的李傾,暗暗低下頭,不敢再看。男人長在這樣,也難怪他家小姐會被迷得神魂顛倒,到是與那蘇公子有得一拼。
肖縱不多言,沖著外頭招了招手,丫鬟端著飯菜,踏雪而來。
「想必你這幾日也是沒有好好吃飯,正好一起。」
說著,折身回屋落座。
李傾默然跟著她的動作,自然坐在她的對面。幸好這桌子也不是太大了,兩人面對面的距離剛好。
婢女突見獨步搖屋中有人,抬頭偷偷望去,不由傻愣了許,接著就是羞紅了臉退去。
獨步搖面無表情地拿筷,吃飯。
李傾更是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一雙冰眸從一開始就只放在獨步搖身上不放。
「再過幾日就是大壽之日,在那之前,同國必然有所動作。同國並不傻,起碼他們的皇帝不傻。」
李傾拿起筷,幽幽說道。
獨步搖點點頭,這個她當然知道,不然以同國太子這親的蠢材,同國早就不存在了。
「看來同國暗中派有人,這兩個只不過是明面上罷了。同國非要我不可這一點,還真令人驚訝。」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獨步搖就是覺得古怪。
「不單是同國皇帝想要長生不老,連央央東屬國,末央等國皇帝亦想,這世間人人都不想死。」李傾抬目看向她。
獨步搖扯開一抹冷笑。
「長生不老啊!」獨步搖看向李傾,「難不成,你也想長生不老?」
李傾無比認真地看著獨步搖,「我不信。」
這倒是讓獨步搖有些愣愣然。
獨步搖冷笑一聲,「我也不信。」
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長生不老一說,至于老皇帝給他們那些幻念,純屬他們自己多想了。
獨步搖寧願選擇一個普通老百姓,也不會選擇讓那個老東西不老不死。
「風頭過盛,天下聞名,卻也是最致命點。」李傾聲音低沉了幾分。
獨步搖點點頭,她當然知道自己風頭太盛了,身為女子,古代之內,根本就不能過于招搖,就像那些千金小姐,不能隨意出門,特別是那些未婚少女。
可是能像獨步搖這樣的,少之又少,整個天下恐怕也只有她獨步搖能做到這樣,當然,還有她在各國收攏的人。
獨步搖望著李傾,道︰「你在暗,我在明,這豈不是給我們之間添上一筆完美?」
李傾啞然,低頭吃飯。
獨步搖見他不答,也知道他這個悶,對比五年前,他的話算是多了。
「五年前,那信我看了……」
先一步比獨步搖吃飽,漠然說道。
「我知道。」正因為他看了,所以才會以暗來見她。若非有獨步搖當年那些藥,恐怕他也不會這麼早康復。
「此次前來雲國,便是來尋你。有我在,任何人欺不了你。此次後,搖兒,我希望你能離開雲國。」放獨步搖一個人在這里,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獨步搖卻是搖搖頭,不是她不願,而是不能。她發展到至今,還有誰能夠輕易的讓她離開?
各國前來,為的不過是得到她,練長生不老丹。
「李傾,你的琰國實在是太小了,我的野心很大……我的眼看到的不止是琰國那塊地,而是整個天下……天下,你懂嗎?」
盯著獨步搖爽氣沖天的臉孔,那份認真,自信,都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耀得人眼生疼。這就是他的搖兒,他畢生唯一的搖兒。
「我懂。」聲音暗啞。
獨步搖深深地看著他,聲音少有的認真冷酷,「我是一個殘忍的女人,你可後悔發的那個誓言?李傾,雖然現在我不愛你,但我卻能待你如親人,或許,我畢生不會再對你以外的人這般好了。」
聞言。
李傾眸底幽深一閃而逝,皺眉直直地盯著她,喃喃而語。
「親人?」不是愛人?
獨步搖生來就是冷情之人,就算與她共同生活數年的特工,她連起碼的友誼情感也是極淡,甚至可以隨時殺死對方。
曾有人言,她是殺人魔鬼,踫不得。
「是親人。」
李傾臉色一黑,「我不想做你的親人。」
獨步搖沒想到李傾會突然生氣,一愣,「不做親人,難不成你還想著做我的敵人?」
「做你心中人。」
獨步搖臉一僵。
「我該走了。」見獨步搖不說話,也不敢看自己,李傾聲音沉了沉,轉過身去背對她,大步走出沖天塔,施開卓絕輕功,瞬間消失在墨家。
李傾的身影一去,獨步搖身子晃了晃,緊繃著的身子松懈。
倒坐在榻上,獨步搖無聲苦笑。然後騰地坐起身,皺眉看著外邊飄過的雪花,起身向藥房走去,伸出的手又猶豫了片刻,又折回身坐在榻上。
「小姐?」
肖縱進門就看到獨步搖煩燥的行行走走,又看到屋內只有她一人,疑惑地張望了片刻,收起不該有的心情。
獨步搖看著肖縱,煩燥地皺皺眉,突然道了句。
「男人真麻煩。」
帶著幾分恨,幾分惱,又有無奈。
肖縱一愣,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自家小姐,怎麼好好的又怒了?
肖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小姐,是不是屬下哪里做錯了?」
獨步搖煩燥地揮揮手,冷聲道︰「滾,是個男人就該有自知之明,不要讓我看到。」
肖縱差點當著她的面哭了出來,這又是咋了?
「小姐……」
獨步搖低咒了幾句,如一陣旋風般飛了出去,連傘都沒有帶就沖進了雪幕里,肖縱一愣,想要追出時,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獨步搖無聲無息站在行宮前,守門的侍衛見來人是獨步搖,不由得一愣。
獨步搖是雲國神醫他們非常的清楚,可是為什麼神醫會突然出現在這里?是不是行宮里那位皇子公主出大事了?還是……
侍衛們瞅著獨步搖,只覺得後背一寒意往上竄,心下想,他們沒有得罪過她吧?
「不用通報,我自個進去。」
獨步搖一擺手就是大搖大擺地走進行宮中,看著獨步搖的身影漸入,無人敢阻攔。
「殿下,您昨夜……」
一龍火紅衣站在黑衣少年身後,正細心地替黑衣少年系上面具的黑色帶子。
黑衣少年聞言,沉冷無聲。
紅衣女人下意識地閉上嘴,看得出來,殿下從外邊回來臉色並不好看,顯然有什麼心事,卻又不敢多問。
黑衣少年閉上了眼,頭微微下垂,似乎有些難過,又似乎有些累了。
紅衣女人沉默了半響,忖度著用詞,說道︰「殿下,請恕屬下越愈,你若是……」
話到此,順著黑衣少年突然抬起的視線望去,門檻邊上不知何時立著一抹淡淡的青影,背著雪光,晶瑩的雪膚有些透明。
紅衣女人淡淡望了一眼之後,對兩人默然施了一禮,靜靜地退麼暗處,似不曾存在過。
獨步搖周身不自然地看著戴上鬼面具的黑衣少年,不知是因為剛剛的話,還是因為自己的心境……
「咳……」獨步搖將手握成拳放在唇上輕輕地咳了數聲。
黑衣少年站著不動,面具下的黑瞳淡漠地注視著她,一動不動。
「那個……」冷酷少年不開口,她還真的有些說不出口,神情更加的不自然,微帶著點紅潮,「那個,我是說,我一直在努力……呃,努力去讓你成為我的心中人……唯一的心中人。」生怕他再不與自己說話,獨步搖特別加重了唯一兩字。
黑衣少年不為所動,仍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半響還不見他開口,獨步搖有些耐不住了。
「喂!你倒是給個表示啊,不會說話,點個頭什麼的總是會吧?」想想她獨步搖雖然說過很多肉麻的話,可是那只是正常的訓練,可是這一次拿自己的真心來說,真的十分古怪,古怪到自己都有點惡心了。
黑衣少年還是不動。
獨步搖氣得吐血,這個男人惜字如金到這種程度,真讓人倍感無語。
「哼。」她都拉下臉來了,他倒好,當大爺了!獨步搖冷哼一聲,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鐵臂襲來,生生定住她的身形,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冷眸直視她,然後在她的注視下,鬼面具點了點頭。
獨步搖汗顏。
「你就不會說話?」
「你讓我點頭。」鬼面具下的聲音低沉好听,卻也能讓獨步搖差點吐血撞牆。
臥糟。
獨步搖氣得甩開他的手,「說完了,我要走了。」
這男人,跟個木頭一樣,踢一下就轉一下,不踢就僵了。獨步搖真想不通自己當時怎麼就被他的美色給迷得不知是東是西了?連人都分不清了?
「搖兒,你,你生氣了?」面具低沉的聲音放柔,將她的動作攔了下來。
獨步搖指著自己,冷冷一笑,「我沒生氣。」
李傾眸光一暗,然後又閃了閃,「對不起,我,我不會說話,搖兒別生我的氣。」
我呸!
誰說他不會說話的?听听,這如水般的聲音是誰的?柔得她都發不了火。
「我真沒生氣!」獨步搖為了證明,反手回握他。
對上她的眼瞳,冰眸里漾著淡淡的笑意。
獨步搖有些郁悶了,怎麼搞得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出在她身上?獨步搖狐疑地看著李傾,戴著一張面具,還真的看不到他的表情。
「咯咯……」
門板被人敲響,面具里的冰眸一閃而過的冷,獨步搖驀然跟著視線走。
卻見門邊正斜靠著一具修長的身形,唇邊扯著邪肆的笑意,深黑的瞳眸微眯,事著戲謔笑意瞅著他們二人的手。
獨步搖眉一挑,聲音沉了少許。
「十五皇子難道不知道出個聲?」這個男人什麼時候來的?又听到了多少?想到自己剛剛說的那些,獨步搖眼線眯得更細,放射出一抹殺機。
對上獨步搖的殺氣,納蘭玄天一愣,然後收笑,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處。
獨步搖臉色一沉,冷哼。
「十五皇子可長記性了?」聲音中帶著嚴重的警告意味。
納蘭玄天苦笑地點頭。
獨步搖松開李傾,沖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納蘭玄面露喜色,屁顛地小跑了進來。
獨步搖當是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看著他天天跟個跟屁蟲一樣盯著自己,實在也是煩得很。
獨步搖一掌拍在他的後背,震得他連連沖出了數步遠,以功力壓住自己,才勉強穩住沖出去的身形。
「好了。」
納蘭玄天瞪大眼,一副哭笑不得地瞅著她。
「就這樣?」獨步搖不可致信地看著她,啞著聲道。
獨步搖很認真地道︰「就這樣。」
她不是說很嚴重?不能動?為何她是一掌拍下來,然後銀針就出來了?然後銀針就出來了?
納蘭玄天的臉瞬間烏雲密布,咬牙切齒︰「你耍我。」
「我沒耍你。十五皇子,拍一掌也是要有學問的。力道拿捏不準,拍得不到位,可是會死人的,難道十五皇子想死?年紀輕輕死了真可惜了。」
納蘭玄天是能說話了,但依舊有苦說不出。
「你,你有理……」嘴皮磨了半天,才勉強逼自己說著不願意說的話。
獨步搖挑挑眉,冷笑,「我自是有理。十五皇子是不是該滾了?」站在這里礙事。
納蘭玄天理了理思緒,回頭看了眼鬼面李傾,再看向獨獨步搖,邪眸閃過一絲古怪。緊而挑唇邪笑,「看來小……呃,你與琰皇子交情不錯!」
獨步搖眉一皺,冷聲說道︰「這與十五皇子無關。」
納蘭玄天模了模鼻子,看著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李傾,有些索然無味道︰「當然與我無關,只可惜,東屬國的藥未求到之前,我可走不了。」
「東屬。」黑影閃在眼前,冷冷逼視著納蘭玄天,「不知十五皇子求得是何藥?」
納蘭玄天意味深長地看著李傾,「看來琰皇子對我東屬十分感興趣!只是在下十分好奇,琰皇子又是因何而來?與他們一樣,為她而來?」
順著納蘭玄天的視線望過去,對上獨步搖的冷瞳,一慣的冰冷,「與十五皇子無關。」
獨步搖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十五皇子的話還是這麼多,看來我還得再扎上一針。」
納蘭玄天臉一黑,灰頭灰臉地退出了琰國行宮。
看著納蘭玄天遠去的身影,面具的黑瞳微眯,「納蘭玄天……」
「這個人的事,你不必插手,他來求藥不是過一個子,想要做些什麼才是真的。有些人求而不得,寧毀之,也不是沒有的。」這些古人的心思沒一個準,誰也不知道他們心中想的是什麼。
李傾沉默。
獨步搖見他不說話,又道︰「憑他還傷不了我,你背後的身份一定會有人去查,你自己小心。你人在雲國,若是讓那老東西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可就不太好辦了。」
各國齊聚雲國,可不能就這樣翻臉,雖然獨步搖並不怕,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獨步搖絕對不會讓任何力量擺到明面上來。
李傾聞言卻是沉聲道︰「知曉又能耐我何?」
還沒有他李傾害怕的,知道他不是李家的人又如何。
獨步搖卻是有些不贊同地搖搖頭,「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希望你冒險。」蘇笑蓮近年來完全沒有動作,但不表示他完全沒有能力反抗。
他們不簡單,蘇笑蓮也不簡單。
李傾沉沉地看著她,似想到些了什麼,又壓了回去,微啞著聲︰「嗯。」
兩人雙雙出了琰國行宮,踏入宮門的楚炎為之一愣,深深凝視著站在面具身側的獨步搖。
獨步搖很意外能在這里見到楚家家主,在大殿上匆匆一瞥過後,這個男人越發比五年更為威嚴了三分。
看到楚炎,不怎麼的,獨步搖就想起了那位三姨娘來。
听說那日被抓了個再行,三姨娘差點死在男人胯下。帶了綠帽子,論為雲國最大的笑柄,想必其中滋味不好受。
三姨娘有太後罩著,必然不會讓他當場殺了去。
如今再細看之下,才發現楚炎一張臉比任何時候都暗沉,因為三姨娘的事情讓他丟盡了臉面,倍受各方嘲諷言笑。
心中恨而不能殺,這種滋味比殺了他更來得痛快。
獨步搖腳步輕快迎上前,楚炎見獨步搖不避反而迎面而來,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臉色更為難看,甚至看向獨步搖的眼神都帶著些懼意。
是了,他是該懼的。
楚四小姐那張臉他們都看到了,已經徹底的毀了。
「楚家家主,別來無恙啊,多年不見越發硬朗了!」獨步搖語氣輕松,打趣之意十分明顯。
生怕獨步搖再說些什麼,楚炎沉了沉臉,讓自己心境平靜再平靜,告訴自己如他楚家已經比五年前更得皇恩了,獨步搖不過是一個小封而起的神醫罷了。
其實他們都知道,神醫不過是一個響當當的名號罷了,獨步搖從來不救人,她只研藥,可以害死人,也可以救人。
楚炎沒去看獨步搖,反而轉向她身邊的黑衣少年,行了一禮,「琰國皇子安好!」
李傾鬼臉面具一抬,眼一寒,聲如冰︰「在下听說楚家主的三姨娘出了點見不得人的事,想必楚家主如今是忙壞了。」
楚炎一張又青又紫又白的,僵著身子,完全忘了反應。
「咦?有這種事?楚家主,不知三姨娘是否受傷了?我今日心情很不錯,很樂意替楚府上的三姨娘診治診治。」獨步搖很好心地認真說了句。
楚炎臉色瞬間變幻無窮,染上了惱怒,咬了咬牙,恨中帶著顫意,愣是給自己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假笑,「多謝兩位的關心,診治就不必了,家中有醫師在。」
「呀,我倒是忘記了六爺會醫術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勸楚家主還是請三姨娘到墨家一趟,好讓我把把關,怎麼說,曾經我也受了三姨娘的照顧,這個時候就該回報了!」獨步搖似笑非笑,語氣真誠不假。
楚炎整張臉扭曲得厲害,想走,卻被這兩尊佛擋了道。
「當初照顧步搖也是應該的,步搖不必放在心上,再說,能照顧步搖也算是三姨娘的福氣!」從牙縫擠出。
獨步搖點點頭,「這怎麼行!怎麼的都得回報一些,步搖才能安心啊!步搖記得當初楚家可是收留了步搖數年,對步搖也是有養育之恩,楚家主也不必跟步搖見外。」
楚炎迎著她的面干笑了幾聲,只能連連點頭應了聲是。
「在下還有些事要稟報皇上,兩位還請便!」
楚炎不敢再多停留,也不等獨步搖再開口阻自己,拂袖而去。
獨步搖看著楚炎匆匆而去的身影,瞳孔收縮,眼神如寒冰。
「楚家背後雖有皇家,但憑你之能,除之輕而易舉。」身側,李傾慢幽幽地道。
「楚家自然是要除掉的……」而且是要慢慢的,將他們逼上絕路,斷子絕孫……永無楚家。
李傾悄然握住她的柔夷放在手心,緊緊包住。
「你除不掉,還有我。」
對上李傾的深情凝視,獨步搖嘴皮扯了扯,有些不自然瞥過臉。
「若是這個都讓你來做,那我做什麼?躲在你背後?」
李傾搖搖頭,雪花沾上面具,成冰水滑落,滴在他的黑衫上。
「你不適合躲在背後,我的搖兒就該活得張揚,讓全世間的人都知道有一個叫獨步搖的女子是我李傾的媳婦兒!唯一的……」
拿起獨步搖的手,放在他有力跳動的心髒位置。接觸到那冰冷的外層黑衣,獨步搖似被雪迷了眼,眼神模糊地抬頭,看著雙眼。
「你想得倒是美!」獨步搖猛地縮回了手,彈去一身雪,沖他冷哼了一聲。
面具下的眉眼彎了彎,深情望著她。
其實,獨步搖並不知李傾倒底看上了自己哪里,從第一眼起,兩人就對了眼,甚至是自己鬼使神差地讓他發了誓。
如今的獨步搖想要甩掉,一輩子是不可能了。
獨步搖皺了皺鼻子,然後很自負地想,怎麼覺得自己吃虧了?
「走,讓我們再一起看看這片天空!」獨步搖回頭看著他,只覺雪下的黑衣少年格外的美,明明戴著一張鬼臉面具,卻讓她忍不住往美的那方面想。
「嗯。」李傾應了一聲。
不等獨步搖反應過來,鐵臂一伸,將她攬腰帶起,足尖一點,帶著她飄出了宮牆,走無人之道。
兩人剛消失,原地踏著一只藍色靴子。
望著兩人雙雙離去的身影,藍衣少年挑開一抹邪氣的笑容。接著,身後就匆匆跟上了幾人,領頭的卻是那名關大人。
關大人有些氣喘地停在納蘭玄天面前,「十五殿下,可求得藥了?」
關大人一點也沒有忘記他們來此的目的,皇上的身體不能再拖了,得趕快求到藥,速速回國才是正經事,什麼雲國壽辰的都不關他們東屬國的事。
納蘭玄天搖搖頭,買著關子笑了笑,笑而不語地轉身跟著獨步搖他們方向飄了出去。關大人包括身後數人臉色微微一變,看著他們皇子的模樣子,根本就不在乎求不求得藥。
雲國雖然還在陷入冬雪日之中,外頭的大街小巷卻是熱鬧非凡,這也因各國使臣中有不少的權貴,而還陸續的還有一些他國使臣前來,特別醉軒樓所佔的主街下,行行走走大多都是走這一條,所以,能看到新鮮人物的地方,一下子進出都是一些帶閨字的少女。
皇帝壽辰還有數日才到,雲城中卻以此為名義聚群而來,看著一輛輛馬車行入城中,眾女伸脖頻頻觀望之。
獨步搖與琰國皇子的身影一出現,絕對的引人注目。
兩人視而不見,直接上了醉軒樓的二樓雅間,靠著街道,抬著窗而坐。
裊裊煮酒的水升騰而起,窗戶是大開著的,下邊經過的人,只要稍微抬頭就會看到他們。
獨步搖也不怕自己的身份太過招搖了,反而覺得這樣很好,麻煩來了,她就順著麻煩解決麻煩,這可是一舉兩得。
獨步搖熟練地挑了挑爐中碳火,煮著熱酒。
李傾一順不順地盯著她的動作。
獨步搖煮好了,將杯子往前一挪。獨步搖執起酒壺,看見他的動作,眉一挑,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替他倒滿一杯。
酒香沁人!只可惜美人遮面不能欣賞!
獨步搖剛飲上一杯,但見樓下飄上來一抹藍衫。
李傾手中杯子一傾,橫潑而出,水花濺灑。
對方愣是沒有吭一聲,只在暗中叫罵了一句,下一刻已經站在兩人面前,臉上水積點點滴落,寒天凍地的,若沒有功力還真得往回跑換衣了。
「嘖嘖嘖……真狠啊!」納蘭玄天牙齒打磨。
「滾。」李傾將空杯又挪到獨步搖面前,後者無奈從爐上提起灑壺重新替他再倒滿一杯。
「唉,小搖兒都沒說什麼,琰皇子就……」
納蘭玄天的話還沒有說完,鬼臉面具已致身前,納蘭玄天大駭,竟然無聲無息的近了他的身,當下盡力一擋。
李傾還沒有喝下的第二杯酒水再一次灑在納蘭玄天身上,濕了一片衣。
修長指節輕輕一彈,杯子應聲碎裂卻不倒地,而是橫飛擊向納蘭玄天。
強大的無形氣勢緊逼著納蘭玄天而去,幾個騰空躍開,險險躲掉了李傾的襲擊。
「砰砰!」碎片余震打在牆上,發出不一樣的聲響。
納蘭玄天站定身形,然後模了模脖子,將手放在眼前一望,雙眼驟然一眯。
甩去手指間的艷紅,納蘭玄天一張臉若無其事地揚起邪笑,當空鼓起了掌來。
「沒想到琰國皇子有如此神蓋世功,在下實在是佩服!」
李傾看也沒看他一眼,落坐回獨步搖身前。
獨步搖無聲一嘆。
「十五皇子記性可真差,若非適才我出手,抹的恐怕不是脖子了,而是心髒……」獨步搖眼睫一顫,冷聲破空而來。
好好的溫逸氣氛,就這麼被這個男人給破壞了,早知就該回墨家的。
納蘭玄天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條帕子,優雅地擦拭著脖子上的血絲,再抖抖身上的酒水,沖著空氣聞了聞。
「呃!步搖煮的酒就是香!」
獨步搖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十五皇子不請自來,當真無禮。」李傾冰冷的聲音在旁傳來,眼楮盯著納蘭玄天的一舉一動,只要他敢坐下來,定然讓他橫著出去。
對上李傾恐怖的眼神,納蘭玄天不知道哪里惹著了眼前這位煞星,他好像惹的只是獨步搖吧?
「呃?我得罪過你?」有些不確定地問。
李傾靠坐在那里,依舊冷冷盯著他不語。
納蘭玄天有些無力笑了笑,「琰皇子不必防備得如此,在下沖著琰皇子而來,不過是想與琰皇子交個朋友而已!」
李傾冷淡地收回神色,不再理會他。
獨步搖亦是神色淡淡,看也沒看他一眼。
容氣一凝,納蘭玄天倍覺得無趣。
獨步搖突然飲了一杯,突然站起,沖李傾道︰「有外人在此,琰皇子,我看我們還是換個干淨一點的地方談吧。」
李傾順應她的話起身,「也好。」
納蘭玄天為之氣結,難道他來了,空氣就不干淨了?
李傾走前幾步,來到獨步搖的面前伸就要攬過她的腰身,身後納蘭玄天突然道︰「獨步搖,想必有一件事,你很感興趣才是……」
獨步搖腳步一頓,李傾皺眉收回伸出一半的手。
回頭看著納蘭玄天大搖大擺地坐在自己剛剛的位置,獨步搖挑挑眉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納蘭玄天笑著歪了歪頭,「嘖嘖嘖,女兒家別如此粗俗,小心嫁不出。」
「叮!」
納蘭玄天倒酒的動作一僵。
只見剛剛獨步搖用過的白玉酒杯中,穩穩當當地扎著一枚銀針,銀針直透桌。
納蘭玄天搖頭苦笑,獨步搖的銀針他可是不敢再踫了。
獨步搖也不等他再開口說什麼事,直接旋身而出,李傾皺眉跟在後。
納蘭玄天再一次望著兩人雙雙離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頓時斂去,取而代之冷卻過後的寒潭。
深邃不見底的墨瞳靜靜地盯著那枚銀針,將酒壺仰頭喝了一口,修長如白玉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扣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什麼。
獨步搖對于今日納蘭玄天舉動生疑,卻甩致腦後不去想。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墨家方向而去,獨步搖沉思著先一步就要跨入墨家,突然,李傾從背後緊緊抱了上來。
獨步搖也借著力往後大退出去,不等獨步搖看清楚眼前的情況,李傾帶著她就著雪滾過出去,還沒有出多遠,李傾已經撐起自己連帶的將獨步搖帶起。
獨步搖雙腳著了地,向後方轉去。
他們滾過之地,數枚短箭深深扎入,沒入雪中,不仔細去看,根本就無法發現里邊有箭頭。
獨步搖面色寒了寒,沒想到對方會在大白天出手,與上一次不同,他們來的人多,有上千人,可以將整個墨家團團包圍了。
李傾袖子一抖,一把軟劍從袖中滑出,也不再去看黑衣人,揮手就開殺。
獨步搖看得一愣一愣,然後嘴角揚了揚。
想殺她獨步搖,膽子不小啊。
獨步搖也學著李傾,袖子一抖,數枚銀光閃閃夾于指間,看也不看鄭出。
但令獨步搖意外的是,像上一次一樣,從雪底下突然破雪而出數名黑衣人。不是一伙的?獨步搖的飛針硬生生被數十名從雪地下竄出來的黑衣人生生擋了回去,以人數來壓倒性的對上獨步搖。
鬼面具橫行而過,手中軟劍揮出,如洪暴發出來的真氣拍打出去。
前排黑衣人眼神大駭,急急大退而下。
他們沒想到這位琰國皇子武功如此厲害,眾黑衣人將視線拉向李傾這個方向,暫時不去理會獨步搖,很統一的想要先解決了李傾再到獨步搖。
對于他們來說,獨步搖不過是使毒厲害罷了,只要身上的毒沒了,死上一堆人,後邊還有一堆人,就不信一千來人壓不下她獨步搖了。
獨步搖冷冷退後,銀針穿行于黑衣人之間。
在墨家門口遇劫,獨步搖還真第一次遇上這種特殊情況,看著黑衣人從雪下冒出越來越多,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
這不是同一伙人。
這兩人相約得也太過于及時了些吧?獨步搖真懷疑這兩方是不是早就說好的?不然為何會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退後。」
獨步搖沖著正與黑衣糾纏的李傾沉聲喊了一句。
李傾立馬撤回到獨步搖身邊,那纏上他的數名黑衣人一擁而上,獨步搖身形一閃,來到李傾的面前。
嘴角挑開一抹冷笑,「既然送上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獨步搖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瓶子,握于手心中,對上涌上來的黑衣人伸出,用力一捏。
「砰!」
瓶碎!黑色粉粖隨著冷風吹了過去,再加上獨步搖催動真氣送出,黑色色藥粉遇上空氣變成白,隔入雪花中吹到黑衣人身上。
緊接著就是一陣陣的慘悶聲傳來,前排的黑衣人紛紛倒地申吟片刻,有些忍不住抽搐了起來。
數千名黑衣人神色齊齊變色。
不過是一小瓶藥粉而已,就已經瞬間要百來號人生不如死,最重要的是,這百來號人還是他們之中的高手。
連這樣的高手都挨不住獨步搖的毒藥,更別說是他們了。
在怯場片刻,黑衣少年已經揮掌即出,排山倒海的功力撲面擊來,又是百來號黑衣人被震飛,口中的血順著白雪沿流而出。
死寂的沉。
李傾哪里會給他們半點喘息的機會,手腕一抖,劍氣如虹!片刻游走于黑衣人之間,在獨步搖用毒粉威壓之下,絕對是不敢再靠近她。
但是他們卻是不知,獨步搖身上僅僅只有這麼一瓶藥,剛剛那樣自負的口氣,動作,全都是做給他們看的。
獨步搖就是利用他們害怕毒素的心理,手起刀落間就可以取人于性命,毫不費力的。
不論是前世還是的這一世,獨步搖的本身都被忽略了,往往都注重在她的毒藥上,卻不知,獨步搖在不用毒藥的情況下,也不比那些人差到哪里去。
李傾殺開數步之遠,又退回到獨步搖的身側,單手攬過她的腰身,在她還沒有出手之前又帶她離開了原地。
李傾清楚的知道獨步搖身上根本就無其他毒藥了,每一次出來,獨步搖身上除了丹藥,很少帶上毒。
因為有些毒可不是那麼容易煉出來的,正如五年前的尸毒之類的,這樣的品種現在獨步搖手中也有不少,但要她用在這些無用的黑衣人身上,不值。
「拿下。」
獨步搖靠在李傾身上,未曾動手,就听到對方一聲溫潤帶冷的聲音幽幽響起。緊接著,就是數名御林軍拔劍相向,加入其中。
獨步搖與要李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的不解。
的確是不解,這種時候,這樣的巧合,蘇笑蓮竟然會帶著數千名御林軍前來解救?這算什麼?
謀劃好的?還是……
御林軍一出來,眾黑衣人相繼打了一個眼色,急急遁著雪就消失。
他們根本就來不及阻止,人就溜掉了?這也是策劃好的。
獨步搖一抓,根本就抓不到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逃離自己的視線。獨步搖眼神眯了眯,這種感覺很不好。
獨步搖愣了愣後,冷笑一聲,「切,逃跑的技術倒是練得不錯!」
想必通過這一次後,這些黑衣人就不會再輕易出現,現在沒有全部殺掉,獨步搖也沒有什麼失望的。
對方來的人這麼多,就是看準了她使毒這一點,她的毒能放倒百人,千人呢?恐怕是不能。
獨步搖經過這一次後,決心要研出一種能應付數千人的東西來。
只要動動手指頭的事情,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李傾在獨步搖沉思之時,早已劍查了她的身,完好無損!
兩人雙雙站著,看著那一抹雪白悠悠然然向他們而來。
獨步搖抿著唇看著蘇笑蓮在應叔的推動下來到面前,蘇笑蓮沒想到琰國皇子也在其中,溫潤的眼稍稍一眯,不知為何,眼前這個鬼面少年給他的感覺竟是無盡的威脅。
清貴如他,靜坐于輪椅中,令人不敢迎視這雙眼,這張臉……
雪袍隨著輪椅的轉動,輕輕掃過地面雪灘,輕輕被染了小層,淡淡的紅,如三月春的桃李之艷!
獨步搖亦被這一幕弄得眯了眯眼,無法直視前去。
御林軍整齊有絮地排在蘇笑蓮身後,就像一支被常年訓練過的兵種,這樣的整齊歸劃,或許也只有獨步搖特訓的人才能拿出來比。然而,蘇笑蓮卻能將這一支御林軍強悍如廝,這幾年來,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而站在身側的李傾亦是眯了眯冷眸,同樣的注意到了這一千人御林軍的動作。這絕對不是蘇笑蓮身邊最得力的助力,還有更厲害的藏在後頭。
蘇笑蓮漠然從李傾身上移開視線,對上獨步搖時,清冷中多了幾分柔和。
「可受傷了?」聲音如常的溫潤。
獨步搖抿著唇不動,從他身後的御林軍收回視線,心中卻是暗暗猜測著蘇笑蓮的身份,老皇帝連這樣的御林軍都讓他來指揮,倒底是什麼使得那個凝心如此之重的老皇帝信任?
蘇笑蓮,又是誰?而我,又是誰?
獨步搖接著苦苦一笑,看著地面上的血灘流淌著,沉默。
蘇笑蓮捻著金線的手微微一頓,看著她也沒有說話。
跨出一步,獨步搖試著張了張唇,聲音還是沒有發出來。
李傾此時做為琰國皇子,自是不能以李傾的身份現身,更不能在他人的面前表情得太過像李傾,特別是眼前的這個人,只能站在離獨步搖五步之遙看著。
「你看到了。」獨步搖突然邪魅一笑。
「呃?」饒是蘇公子聰明絕頂,也听不懂她沒上沒下的話。
李傾卻是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側,冷眸轉了轉,仍然沒有開口。
「江山,是用尸骨堆就出來的。」獨步搖神色淡淡,聲音冷冰冰,「我的出現是注定,那麼就不要試圖改變命運,你說過,這是注定的。」
蘇笑蓮微微蹙眉。
獨步搖再向前一步,靠得更近他,聲寒刺骨,「蘇笑蓮,這件事最好與你無關,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
蘇笑蓮閉了閉眼,聲音帶著啞,「與我無關。」
獨步搖眼簾一眯,轉過身就走。
李傾神情淡漠,從容地抹去軟劍上的血跡,手腕再一抖,軟劍消失在他的手上。
親眼睹上這一幕的蘇笑蓮靜坐在輪椅中,一襲白衣,縴塵不染,凝視著鬼面黑衣少年的動作,還有跟隨獨步搖遠去的方向……
「琰皇子似乎走錯了方向……」
溫潤如玉,平靜的聲音總讓人無法忽視,舍他而去。
李傾卻是仿若未聞,步伐跨得更大,追著獨步搖身影而去。
「希望李公子不要逼蘇某,還請不要再靠近她。」聲音無波動,語調卻微微一變。
李傾眸底暗了暗,依舊沒有停步,完全不為所動,腳步加快,轉眼便追上了獨步搖,一同踏入了墨家大門。
白衣公子如舊念著金線,不言不語,久久才從那道門上移開。
應叔同是看著兩人一道進門,有些擔憂地喚了句,「公子?」
蘇笑蓮無聲抬了抬手,清潤道︰「回罷。」
應叔無聲推著輪椅緩緩離開死人堆,身後有人已經開始利落的處理現場。
「公子,步搖小姐她根本就看不到你的苦心,你又何必呢?」
「應叔,你不會懂……」雪衣少年抬目望著飄飄揚揚的雪花,眼神也跟著飄忽不定。
應叔張了張嘴,壓低了聲音,「公子為了步搖小姐做到如此,卻被誤會著,公子心里難道就不難過嗎?」
蘇笑蓮苦澀道︰「應叔,她沒有誤會,是我執著了。」
「公子?」
看著輪椅中清貴少年,應叔神色微愣間,也不再說話。
其實,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應叔還真的看不出獨步搖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家公子如此執著的。
是親人又如何?但總是冷冷淡淡,見面就跟仇人似的,光憑這一點,紫漣莊的人就不喜歡獨步搖,縱使她身上有很多東西值得子民去敬重。
墨家上下無人被傷害,更不知道剛剛獨步搖差點大開殺戒,獨步搖平常時只用毒殺人,極少動手。這一點跟獨步搖身邊的人極為清楚,就算是今日這麼多人的圍困下,愣是被李傾一人給攬下來了。
而她也堅信,區區千人還動不了李傾。
肖縱等人見獨步搖染著血回來,不禁一愣,眸色一眯,二話不說吩咐下去準備熱湯,換新的親衣物,一並送進了沖天塔。
獨步搖看著肖縱吩咐下去,沒有言語,跟在身後進來的李傾亦是沒有任何動作,站在門前想著要不要進。
「都下去吧……」
看了數眼站著不動的李傾,眾人稍然退下去。
對比昨日的仙顏,如今的李傾以一張鬼臉示人,身上又散著剛剛未散的殺氣,誰也不敢看他,大氣都不敢通。
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獨步搖揉了揉額……
身後,溫暖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剛剛那雙殺人的手已經取代了獨步搖的雙手。獨步搖放松了身子,向他懷里靠來。
李傾揉著她的額,舒緩她的神經。
全身心放松,閉上眼享受著他的服務。
「覺得沉,就交給我……一切有我擔。」
獨步搖慢慢地睜開雙眼,听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悠悠傳來,「有些事,我無法再逃避了。李傾,你也無法代替我去做,正如我無法代替你是一個道理。」
因為,這是她獨步搖早就選擇的路,從來這個世界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她唯一沒能做好準備的是,在遇上李傾的同時也遇上了蘇笑蓮。
「嗯。」低沉的聲音從面具內傳出。
獨步搖轉過身,李傾的動作收住,低眸望她。
「你以琰皇子的身份來墨家,有些不妥……你今日的表現,已經讓他知道了,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蘇笑蓮說的那些話,以獨步搖的功力,那樣的距離當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傾也不訝異,看著她點點頭。
李傾無聲無息離去,剛回到自己的行宮,紅衣女人從身後淡出,「殿下。」
「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找到源頭,連根拔起。」
面具後傳來森冷。
紅衣女人低首,點頭,「這件事,步搖小姐那邊……」
「她那里你不必知會,悄悄處理。」李傾的聲音沉了一分。
「屬下明白。」
紅衣女人來去無影。
紅衣女人一去,殿中一陣清寂。
鬼面少年低首,指節輕輕扣著桌面,聲音一陣又一陣的發出,低沉,正如主人的心情。
「 嚓。」
桌碎,冷眸驟然一眯。
「殿下,蘇公子在外求見!」侍衛的聲音從屏後傳來。
門外的侍衛等了又等,終是不見李傾出聲,又不見他所動作,壓低了聲音再道︰「殿下?蘇公子求見……」
鬼面少年驀然抬目,無聲走出。
獨步搖換了一身淡藍衣出來,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墨家內的情況,宮里頭就來了宣旨的公公,而且還專門給她準備好了馬車。
獨步搖思量了少許就跟著人上了馬車,向宮中而去。
宣旨的公公不禁多看了幾眼獨步搖,今日的獨步搖顯得格外的好說話,甚至是沒有多說一句就跟著走了。
這一點著實讓宣旨公公詫異了。
獨步搖也不理會對方的驚訝,打坐在馬車中,靜靜的思考著今日之事。
各國的人都居住在行宮中,那天宴會過後,至始至終也無人來找她。連同國也像沉澱了一般,什麼也不做。
莫非……
獨步搖睜了睜眼,想了想,又重新閉上。
雙眼剛剛合上,只听到外頭傳來幾聲尖叫與驚呼。接著,獨步搖的馬車就是一歪,馬蹄聲一亂,馬兒也被驚嚇到了,像瘋了般沖出去。
獨步搖扶著馬車,想著要破車而出時,馬車也漸穩了下來,獨步搖也只能改掀簾探出頭,這一眼看出去,還是被小小驚訝了一下。
就沖著獨步搖的馬車,一名女子趺跌撞撞的摔下馬,從雪地上爬起來,身後婢女哭哭啼啼地追了上來,在風雪之下大聲呼喊著。
「小姐,小姐……你不能做傻事啊,小姐回來,您不能過去……」
從獨步搖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名婢女的樣貌,正是楚嬰珞的貼身婢女春堯。
獨步搖皺了皺眉,駕車的馬夫是宮里的,見楚四小姐騎著馬飛奔過來,一時不注意才讓馬車調轉,險險躲過楚四小姐的瘋馬。
若是肖縱駕的車,以楚嬰珞的速度過來,早就一掌拍死那馬了,連帶的將她楚嬰珞一起,一舉兩得。
獨步搖真可惜了今日駕車的不是肖縱。
太監公公從另一輛馬車中走出,來到獨步搖面前。
「步搖小姐,這……」
太監公公也沒了主意,是否要將那個瘋了的女人拖下去,但對方畢竟是楚四小姐,楚家那位夫人可寶貝得很。
獨步搖正要開口,對面那名一臉丑陋不堪的黑臉女子,一見到獨步搖,剛剛渾濁的雙目驟然染上了仇色!然後,不顧形象地張牙虎爪的撲上前來,幾欲就要撲倒在雪地上,又被她生生給穩住了直竄到獨步搖的馬車面前。
一股難聞的氣體從她身上傳出,一張臉早就溶到了一定的程度,然後就這麼停在最惡心的地方,也不再腐爛,但是這一張比鬼怪還要恐怖的臉,早已經嚇瘋了她自己。
周圍的人遠遠的躲避著,甚至是不敢再看她一眼,生怕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太監公公蘭花指一翹,很娘氣地捂住鼻子,一臉惡心地揮手,那名車夫上前將其架住,愣是將她阻開了幾步遠,但車夫也沒敢去看楚四小姐的臉。
「小賤種把我的臉還回來,把臉還給我……小賤種,你不得好死……」
楚嬰珞叫喊得大聲,幾乎是破開空氣。
獨步搖挑著唇,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放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敢阻攔于我?」見怎麼掙扎也掙不開車夫,楚嬰珞像瘋狗一樣抓打著車夫的臉。
那兩手的指甲鋒利無比,這一頓狂抓,車夫馬上破了相,吃痛躲開。
楚嬰珞趁著這一縫細,瘋了般撲向獨步搖。
獨步搖坐在車上,眼看著楚嬰珞帶著陰狠之色撲抓上來,口中還不斷的瘋言瘋語起來︰「小賤種,都是你害我沒了臉,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把我的臉還回來,給我還回來,否則我楚家定不會放過你……」
楚嬰珞一半清醒著一半瘋著,也不知道她說那一句話時是瘋著的,說哪一句是好清醒著的。
獨步搖淡淡微笑。
「哦?原來這是楚四小姐啊,你看看我,大老遠的看見一張比鬼還難看的臉,一時間竟認不出來了。」
楚嬰珞抓著自己的頭尖叫了一聲,「我不是,我不是……小賤種,還我臉來,否則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道完這一句,楚嬰珞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拔出,揚恐懼的笑容,猙獰可怕……
車夫一個來不及抓住她的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直撲向了獨步搖。
太監公公一驚,卻也急急倒退出去,不敢阻攔一個瘋了的女人。
「小賤種,我讓你嘗命,讓你毀我臉,我便讓你死……哈哈哈……」沖身上去時,楚嬰珞大肆猙獰笑了起來。
獨步搖挑了挑唇角,眼角抬也沒抬一下。
就在他們以為會刺到獨步搖身上時,那瘋言嘎然而止,黑色腐蝕臉上的一雙眼瞪得圓大。
婢女春堯捂著嘴,還沒來得及喘氣,就已經看到如此驚人的一幕,連聲音都叫不出。
獨步搖身子前傾,玉手握上楚嬰珞刺來的匕首上,生生地往她自己身上一折去,扎入心髒部位偏移一點。
「啊!」
春堯受不住地大聲尖叫出來。
獨步搖松開手,楚嬰珞瞪大眼,死死地張著嘴想要更多的呼吸。
「砰!」
這一回,輪到太監與車夫低叫出聲,他們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可是,能當眾殺了一個名門世家的嫡小姐,也唯有獨步搖一人。
「怎麼了公公,沒看到楚小姐自個撞上我的馬上,一個不甚自己扎到了自己嗎?」獨步搖也不待公公有所回應,就彼是可惜地看著地面上血涌如泉的楚嬰珞。
她這一回是自己跑出來受死的,不過,獨步搖也沒讓她這麼無痛苦的死掉,起碼獨步搖讓她刀鋒離心髒處遠了一寸。以楚六爺的醫術,應該能讓她多痛苦幾日再死。
「小姐,嗚嗚嗚……」春堯跪著撲上去,用自己的手捂住那涌出不斷的血液,可是她越是捂,那個地方出血越厲害,小婢女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小姐,你不能死啊,小姐你醒醒……你不能就這麼死了啊……」春堯帶著嚴重的哭腔。
沒想到這個婢女還是個忠僕,竟然能為了這樣的一個女子流出真淚,真是不容易啊!春堯的舉動讓獨步搖彼為意外。
見楚四小姐暈死了過去,公公等人臉色微變,都轉看向獨步搖,「步搖小姐,這,這……」這該如何處理啊?
「難不成公公眼楮瞎了,看不清眼前的事實?」獨步搖淡漠地掃了兩個車夫和太監一眼。
三人臉色越發的慘白,生怕獨步搖會殺他們滅口。
「噗通」的一聲,春堯含著淚大跪在獨步搖的面前,重重地磕頭︰「步搖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她已經很可憐了,你不能再要了她的命啊……」
獨步搖看了也沒看她一眼。
見獨步搖不為所見,春堯大急,「步搖小姐求你了,只要你求了小姐,春堯願做牛做馬伺候你一輩子……」
獨步搖冷冷一笑,「想給我做牛做馬的人多了去,況且,你也沒有那個福氣伺候我一輩子……不過,楚四小姐有你這麼一個忠主丫鬟,就算是死也安心了。你家小姐已經快要氣絕了,若不想她死得快些還是趕快將人弄回去,讓你們六爺好好看看,或許還能吊上幾日……」
春堯听聞,渾身一顫,臉色慘白跌坐于地。
听獨步搖這麼說,楚嬰珞就算是吊著一口氣,也只能活個幾日,終究是要死掉的,而身為貼身丫鬟的春堯,榮辱來自于主子,主子死了,身為貼身丫鬟也是要陪葬的。
「噠噠噠……」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急急的追擊著剛剛楚嬰珞的痕跡尋來。
獨步搖等人抬頭望去,只見豪華馬車駕得飛快,駕車的人有些不穩,卻也極力的追擊過來。
馬車是楚家的標志!
獨步搖臉色微寒,靜靜地看著馬車方向。
坐在地上的春堯見到馬車,雙眼大亮,抹去淚,沖著那馬車就要奔過去。
「不想馬上死的,就給我好好呆著。」獨步搖冰冷的聲音傳來,春堯臉上的欣喜完全褪盡,又是慘白地低下頭死死地盯著地上呼吸越來越微弱的楚嬰珞。
獨步搖淡淡掃了眼過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用我來教,你們都應該十分的清楚。」
這一聲落,冷眼一掃,幾人同時低下頭顱。
獨步搖見幾人沉默,理了理衣物,跨著優雅的步子走下馬車,站在雪中一同看著馬車越來越近。
馬車來到獨步搖等人面前急急剎住,緊閉著的簾子驀然被一只縴細的手挑開,一張貴婦臉露出空氣。
貴婦的臉在看到地面上的血紅的人時,明顯多了幾分慘白,嘴角哆嗦了幾下,再抬眼看向獨步搖時,嘴唇動了動,愣是沒有說半句。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楚府的當家主母,大夫人!
「嬰珞!」大夫人沖著躺在地面上的人慘淡的叫了數聲,然後像所有死了女兒的母親直撲上去。
春堯帶著哭腔低低喚了聲︰「大夫人……」喊出這一聲,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了獨步搖一眼,見獨步搖一副自若的模樣,咬了咬唇終是哭了出聲,「大夫人,您救救小姐吧,小姐她剛剛……用匕首扎進自己的身體,奴婢來不及阻啊……夫人您快救救小姐吧……」
「嬰珞,我的嬰珞……」大夫人沒理會一個小婢女,沖著那馬夫就是一陣叫喊,「快將我的嬰珞扶回馬車,找老六……」
跟上來的車夫不情不願地跳下了馬車,急急上前彎腰抱起了一身血腥的楚嬰珞再跳上馬車,看得出來,這個車夫會武功。
大夫人看也不看春堯一眼,鑽入馬車內,揚長而去。
春堯只能邊哭邊跟著馬車跑,不過半刻,馬車已經離她遠遠的,只有她一個小點在努力的奔行。
大夫人也不問是誰的錯,更不問為何獨步搖會出現在這里。看到楚嬰珞慘烈的躺在冰雪地里,第一時間想到不是讓獨步搖救人,而是楚麟。
這個大夫人還真是理智得很,還知道獨步搖不會救,而且隱隱的知道人是獨步搖殺的,卻不聲不喊的將人帶走,不找她的麻煩,這還真的一點也不像當初的大夫人。
獨步搖若有所思地看著春堯一點又一點的消息,總覺得自己又該做些什麼。
而就這時,遠遠的奔來一點,不等獨步搖跟從腦袋瓜子轉,那一點瞬間奔到春堯的面前,伸手就是一提起她的人,又往回奔了去,不過片刻就沒了蹤影。
獨步搖躍出了數步,冷冷地立在原地。
身後三人早就臉色慘白地看著獨步搖,不知該逃還是該如何。
獨步搖淡淡地冷哼了一聲,「諒你一個小小婢女壞不了我事。」
轉身回馬車時,那三個人明顯的全身顫抖,不敢抬頭看獨步搖。
「步,步搖小姐,該,該進宮了……皇上正等著呢。」太監公公忍住心中的害怕,干笑了幾聲。
獨步搖瞅了他一眼,這一眼瞅過去還得了,公公被她的眼神一嚇,大退踉蹌了數步,幾乎站不穩。
「管好你們的嘴。」
三人立馬點頭諂媚地獻笑,「奴才剛剛只看到楚四小姐瘋了似的拿刀捅自個,然後大夫人就來了。」
獨步搖淡淡地收回目光,躍上馬車。
活著的人能管得嘴?
獨步搖堅信這個世界上不會開口說話的,也只有死人。
剛剛那一幕不過是一個小插曲,但是獨步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特別是大夫人的表情,舉動。
獨步搖抬起的銀針一頓,臉驀然一沉。
「駕快些。」
車夫身子一顫,急急應了句是,然後將馬速提快。
獨步搖一路無阻入了宮,那三人看著獨步搖抬步走上台階,重重地噓了一口氣。就在他們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時,獨步搖卻突然回頭。
三人嚇得臉色又是一白。
「你們,跟著我進殿。」
「步搖小姐,這,這……」
「這什麼這,想要命的趕快跟上。」獨步搖也不多言,抬步走上金鸞大殿。
人還未入殿,獨步搖就听到一陣抽抽泣泣的傳來。
皺著眉,獨步搖跨入大殿門檻,一眼掃過大殿站得密麻的人群。然後再看向中央大伏跑下的女人,最刺眼的還是女人身邊的一抹艷紅。
獨步搖無聲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大步向皇帝走來。
「不知皇上傳詔步搖,何事?」獨步搖進來也不行禮,只是側了側身,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幾乎是獨步搖一進殿,楚家上上下下都往她身上盯來。
還真是團結啊。
獨步搖心中暗暗冷笑。
因為一個楚嬰珞,竟然連老夫人也出動了,全家總動員,沒有一個缺席。
此刻,老皇帝臉色低沉,凌厲地盯著著獨步搖。
「大膽獨步搖,你因何要殺害楚家嫡四小姐?你可知罪。」
老皇帝這一聲倒是十分的威嚴,但是于獨步搖這樣的冷酷無情之人,怎麼也不會買他的賬。
是她獨步搖殺的又如何?她做了便就是做了,楚家能奈她何?老皇帝又能殺了她不成?殺了她誰來給他練長生不老丹?
老皇帝不要,各國可盯著呢。
見獨步搖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老皇帝臉色更沉了幾分,大喝出聲,「獨步搖,你三番兩次挑畔權威,當以為朕不敢治你罪嗎?」
獨步搖哧笑出聲。
大殿眾人臉色陡變。
「皇上,您要替臣婦做主啊,我家嬰珞她的確是死在獨步搖手中,嬰珞的婢子當時便就在現場。我家嬰珞本就脆弱不堪,那里是她的對手,皇上啊,您一定要替楚家討一個公道啊。」大夫人這一哭,清寂的大殿頓時有了些氣氛。
听到大夫人拿著楚家來威壓,老皇帝臉色微微變了變,卻是冷冷地盯在獨步搖身上。
獨步搖暗自冷笑,這些人也還真是天真,還真的以為她獨步搖好欺,還是說請了一個皇帝來做主,就能要了她獨步搖的命?
抱著看戲的心,獨步搖神情輕松地雙手環抱,看著楚家一家子如何唱戲。
這個時候選擇治獨步搖罪,對于老皇帝來說是一個不明智之舉,以獨步搖對老皇帝的了解,未必會舍得殺自己。
不過,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獨步搖也懶得費腦子去想,看著看著就明白了。在獨步搖的骨子里就有一種自負的心里,那是來源于她的實力,卻往往都忘記了這里是古代,非現代。
「皇上,此刀口如此之深,以嬰珞之力根本就無法自己辦到,從任何角度上來看,根本就不像是自殺。」楚家老大陰沉著臉色道。
老皇帝沉吟地看了獨步搖半響,揮手對著楚麟道︰「愛卿前來檢查四丫頭的傷口,看看是否是他傷還是自傷。」
楚麟也不推托,上前去仔細檢查楚嬰珞還在流血淋淋的傷口,良久這才站起身,沖皇帝施了一禮。
「回皇上,如此傷口,除非他殺否則自行難持。」
楚麟的聲音沉沉在大殿中響起。
老皇帝一听,眼楮都眯成一線了,然後靠入後座的龍椅上,如鷹的眼懾住所有人的神情動作。
「哦?如何說來?」
「皇上,傷口上皮肉被震開,入刀很有分寸,又剛好偏移心髒一寸之余,讓傷者在止血後的情況下,還能吊上一口氣痛苦幾日,然後死去……這怎麼看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而且此一刀還使了內勁。而嬰珞未曾練過武,一個弱女子何來這般力度,皇上,這分明是他殺,而非自殺。」楚麟條條理理道來,完全無一絲救人之意。
楚家的人個個臉色沉沉,除去地面上跪著低低而泣的大夫人外,其余人太過于鎮定了,鎮定得太過不正常了。
「皇上,臣婦確是看見嬰珞倒在獨步搖身前,陪同一道的還有皇上您的人,他們也同時是瞧得一清二楚了啊,皇上……」大夫人使勁吸了一口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呼出來。
「皇上,大夫人說得沒錯,當時公公們離得近,都看得一清二楚,賤婢確是沒有看錯,求皇上替婢的小姐做主……」春堯哭泣著大行了一禮,伏在冰冷冷的地上不動,但是那哭聲卻越發的大了。
身側的大夫人也跟著提了聲音,兩個女人的聲音幾欲要破了殿沖出去。
獨步搖眉越揚越高,仍是不為動,而是看著老皇帝。
她倒要看看這一場如此巧合的小計謀,老皇帝想用來干什麼。
她突然被宣旨入宮,楚嬰珞一個丑成那樣的女人突然跑出來,大夫人跟在身後追來,然後很理智地在獨步搖面前說找什麼老六之類的,不過就是想先獨步搖來到大殿「告狀」罷了。
而獨步搖當時也沒有多想到這方面,只是想著讓楚嬰珞多痛苦些日子,而楚家很清楚獨步搖這一點,利用了獨步搖對楚家的那種恨意,楚嬰珞就這麼沖到她的面前,獨步搖必然會出手。
似乎每個細節都十分的自然,拿捏得很準確。
獨步搖暗自冷笑一聲,這些人精心策劃這麼一出,犧牲了一個楚嬰珞,為的是什麼,她很想知道。
「噗通!」
跟著獨步搖進入大殿的三人猛地沖到皇帝面前,跪落,連磕了幾個響頭,口中還大喊著有罪之類的。
「皇上,奴才的確看清楚了,是步搖小姐使了武功,將楚四小姐殺害的。可憐的楚四小姐就這麼死在步搖小姐刀下了,步搖小姐還一路威脅我等,說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可是奴才們良心實在是難安啊皇上,奴才冒著生命之危道出了事實!」太監公公大呼出聲,那尖銳得整個大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獨步搖幾欲是想要噴笑出聲。
「皇上……」獨步搖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帶著一點懶意,「你當真信了這些狗奴才的話?是我堂堂神醫的話可信,還是奴才的話可信,皇上心中必然清楚得很。」
此話已然帶上了威脅之意,不管皇上想要做什麼,都得要看在她練制青春丹的份上,撿輕過重。
老皇帝果然臉色一變,神色暗暗地盯著獨步搖半響,沒有說話的意思。
楚家上下見皇帝猶豫了,嘩啦啦的同時大跪下來,整齊有一!
「皇上,獨步搖多次口出狂言,不把皇上威嚴放在眼里,多番無禮,此為大逆不道啊,皇上別听信小人之言,而寒了臣子心啊……」楚炎到好,直接將朝臣搬上來了。
老皇帝臉色再變了變,陰楮不定的臉上閃過狠厲之色。
獨步搖盯著老皇帝的臉色,眼楮冷冷一眯。
現在整個大殿內都是老皇帝的人,而她,卻是獨自一人前來,大殿內根本就無人替她說話,如此,也是他們按排。
不得不說,這群人吃飽真是沒事干,拿這些小兒科在這里玩。
就算她當著全世界人的面殺了楚嬰珞又如何?她獨步搖睜著眼不是說她殺的就不是她殺的,不過是一個區區嫡小姐罷了,舍誰,想必眾人心中有數。
「來人,獨步搖謀殺楚家嫡小姐,將獨步搖壓下天牢待候發落。墨家納充國庫,婢女充入軍妓,其余男丁發配邊境……」
老皇帝冰冷如外邊飄落的雪,說這句話時根本就沒有看獨步搖一眼。
老皇帝似乎早做了準備,他的聲音剛落,外邊直接沖進了數名御林軍,水泄不通地將獨步搖圍住,抽劍架脖,不過片刻之間,獨步搖已經看起來是毫無反抗之力。
原來,老皇帝看上了她的墨家。
充納國庫?哼,也愧他想得美,不想想,單單一座沖天塔就是一個天價,再加上其他獨步搖制出來的丹藥,那可是價值連城。
老皇帝未免想得太美了。
楚家上下都美得滿面得意,眼神里有得意的冷。
獨步搖無聲伸手指,彈了彈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寒劍,眼神陡然眯了眯。拿劍架在獨步搖脖子上的那幾位被獨步搖的小動作嚇得一顫,眼神卻堅定地看著獨步搖。
整個大殿氣氛一時間,壓抑得人無法呼吸。
接著,獨步搖下一個動作,使得眾人陡然瞪大眼,一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