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軼事 早市雇人

作者 ︰ 老頭六十

喂牲口的老王死了,趙有福要雇個喂牲口的。第二天吃了早飯,他背著手搖晃著身子朝早市走去。早市就在莊東‘關公’廟前那塊空地上。他邊走邊考慮著,不能用個老的,要雇個壯年人才好,最好是既會喂牲口也會攆車的,一舉兩得,即省錢又省飯,雇這樣的人就是多花幾個錢也合算。他一路盤算著,不知不覺來到早市上。

早市上人已經很多,都是些閑漢,剛開春,需要人干活的時候。家中地少的那些窮人,這時就來到市上找活干。一圖掙錢,二圖吃飯。趙有福在外面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尋找著如意人。他擠進人群來到一位壯年人面前,「喂,你會喂牲口嗎?」他問。這人中等身材,身體健壯,一听有福問,馬上回答,「誰還不會喂個牛。」「我問的是會喂大牲口。」「噢,你問的是會喂騾子、馬。」「對,就是這種大牲口。」「湊付著也行,不很地道。」「會攆車嗎?」有福又問。「馬馬虎虎」,這人輕率的回答。有福看這人不謹慎,是個吊兒郎當的懈怠貨,怕誤事,一時拿不定主意,低頭沉思。「你家多少牲畜?」壯年人問。「三個騾子兩匹馬,還有五頭大黃牛」,他低著頭說。壯年人听了咋了咋舌說︰「真不賴,是個大財主。」他像遇見了大人物,好奇地端量趙有福。這人從外表看文縐縐,仔細看他的眼神賊溜溜,不是個老實巴交的人;給這種人干活,別看他是個大財主,他也舍不得給人大價錢,拿著錢比命還重要,還是不到這種人家干活好,壯年人打定了主意。

趙有福經過一番捉模,他想先雇他一個月試試。「每月給你四十五斤麥子你干不干?」有福開始出價了。壯年人看看趙有福說︰「這是手藝活,只給這麼點嗎?」有福笑笑說︰「剛開始講價錢嘛,誰能出大價,不願意再給你加上兩斤。」「你張口真大方?也不嫌寒磣?」壯年人有點生氣了,迸出一句挖苦他的話。有福並不害羞,也不生氣,討價還價是生意場上的習慣,少花錢辦了事,這才是本事,他看看壯年人還不滿意,撓著頭皮低頭琢磨。壯年人想走開,有福突然把右手一抬,拇指與食指使勁一別在空中擺出個「八」字型。大聲說︰「加到這個數你干不干?」壯年人回頭一看只加到四十八斤,生著氣說︰「你打听打听行情,雇個長工一年還花六佰斤麥子呢?我又喂牲口還攆車,一年還混不到六佰斤麥子,我不干」,說完扭頭就走。有福慌了,緊跟幾步大聲說︰「老哥你別走,每月給你加到五十斤行唄?」「不行!不加到一百斤我不干。」他看有福太摳門兒,就來了個獅子大張口,打譜要個大價錢嚇跑他。有福沒被嚇跑,反而跟的更緊了,他扯住壯年人說︰「我給你六佰斤不少了,答應吧,……」「我不干,每月不加到一百斤我不干,……」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

「趙東家,怎麼了?」兩人正討價還價著,從趙有福背後走過一個人問。有福回頭一看是牲口經紀人胡大有,馬上熱情地說︰「你來的正好,我正準備雇個喂牲口的,你給我介紹一個好的。」壯年人一看有福忙著和胡大有說話,趁機會溜走了。「王老頭呢?你不是雇著他嗎?」胡大有問。「他昨天死了。」「死了?怎麼死的?」「癆病憋死的,一口痰沒上來就挺了。」有福編造著搪塞胡大有。「是我給他發的喪」,他接著說,「柏木棺材十六人大花杠,搞的很場面,花了很多錢。」「你真是個大好人,有兒有女的也比不上他」,胡大有感慨的說。其實,王老頭發喪沒花趙有福分文錢,他只賠上了一身破衣裳。今天他對胡大有說的這些事,都是無中生有,捏造的。趙有福真算得上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唯利是圖的小人。「像你這麼好的人真少見,誰到你家干活是福氣」,胡大有又夸獎他一句。「咱家大業大的,我又沒兒沒女,對伙計們多破費點,行善積德嘛」,趙有福又口是心非地說。說完他笑笑,兩手一拱,又說︰「大叔你人緣廣,拜托你老給我找個會喂牲口、又會玩車的人,事成之後,我請你一桌。」

胡大有六十出頭的人,胡子和腦袋上的小辮子都白了,瘦臉猴腮,兩片薄嘴唇,能說會道,是個牲畜行家,專給買主賣主拉買賣,從中牟取好處。對四鄉八里的牲口了如指掌,誰想買誰想賣,不用到集市上,只要給他說一聲,就能辦妥。不過他這人心太黑,誰給的好處多他就向著誰,總之要坑一頭,所以人們又不敢委托他。他跑遍了有牲口的家家戶戶,自然認識了很多人。趙有福托他找個喂牲口的,他仰著頭想了想說︰「大王莊的周富貴在家閑著,那小子玩牲口很內行,不知他願意不願意干。」「他這人怎麼樣?」有福不放心的問。「這小子可行,是塊好料,喂牲口、攆車,樣樣通;身體又壯,人也聰明靈利,是個人材。」停了停他又說︰「不過雇這種人你要多花錢、錢少了他是不干的。」「行!多花就多花。」「說定了?」「說定了。」「辛苦你老走一趟吧。」「那我明天就去。」「越早越好,我急需」,說完趙有福轉身想走。老胡看看他,說︰「那我呢?」趙有福馬上明白了,笑笑說︰「你放心吧,我絕不虧待你。」「一言為定」,老胡認真的說。「我絕不反悔」,趙有福也表示。胡大有這才高興了,說︰「我明天一定想辦法把這小子騙來,你就放心在家等著吧。」趙有福听後高興地立即給他施個禮,並說︰「祝大叔馬到成功,我在家準備好酒菜。」

第二天傍晚,胡大有果然把周富貴騙來了。剛進二門就大聲喊︰「趙東家,喂牲口的來了!」趙有福正在上房看書,听到喊聲,把書合上放到書架上,轉身走出房門。這時胡大有和一個青年男人已走到院中。他明白這人定是喂牲口的周富貴,忙打招呼,說︰「二位風塵僕僕的辛苦了,快請上房歇息。」「別客氣了」,胡大有說,「我們走了一下午路,身上沾滿了塵土,別髒了你的椅子。」說完,指著這人又說︰「這位就是我給你找的喂牲口的叫周富貴。」有福馬上施禮作揖,並客氣的說︰「有勞周兄大駕光臨寒舍,多謝多謝。」周富貴急忙彎腰還禮也謙虛的說︰「我笨手笨腳的,哪里做的不周,還請東家多多指教。」「不敢當」,有福連忙說。他看周富貴三十多歲的年齡,細高挑、白淨子、瓜子臉、五官端正、眼中有神,像個聰明利索人。再看他那細女敕的皮膚,不像個常年下地的。他想︰如果走親訪友時帶上他攆車很體面。趙有福心里高興,用力拽著二人往上房請。「不用了,到你廚房就行。」胡大有極力推辭。「兩位是稀客,到廚房哪那兒行呢,我不能慢待你們。」「什麼粗客、細客的,俺們不計較,到廚房就行」,說著用力掙月兌開手,走向廚房。他是個莊戶人,不講窮衛生慣了,一到大雅之堂就感到受束縛、不自由。他還有個壞習慣,咳嗽了就隨地吐痰、腳癢了就月兌鞋亂摳、抽完煙就往地上磕。他走南闖北見識廣,知道人家財主家的上房都是磚鋪地面,整天打掃的干干淨淨,常年放著簾子,桌子、椅子從不見土,油光錚亮。他在這種高雅之處就覺別扭、不自在。有福他爹活著的時候就常和他打交道,來過他家幾次,知道他家的廚房也比一般人家的上房干淨。他不計較排場,只要吃好、喝好就中,所以他堅持到廚房去。其實,趙有福也嫌他倆身上髒,怕玷了桌子污了地,但又怕慢待了胡大有,講價錢時不向著他吃了虧,還是極力往上房請,表示真心感謝他。

胡大有執意不從,他馬上順水推舟說︰「恭敬不如從命,委屈二位了,廚房請吧。」

廚房很寬敞,磚鋪地面,打掃的很干淨,擺著三張桌子,桌子周圍放著長凳、園杌。農忙季節,二十個人一塊吃飯都能盛下。西邊一個內間,里面按著鍋灶。廚子看見東家領著人進來,從內間走出來,笑臉相迎的說︰「東家,準備什麼飯菜?」「先擦張桌子坐下」,趙有福端著煙桿說。「請二位先抽袋煙歇歇,酒菜很快就會上來」,說著把煙桿遞給胡大有。「我有」,胡大有說著撩起棉袱從褲腰帶上拽下煙桿。趙有福又把煙桿遞給周富貴。「我沒學」,富貴推著煙桿說。老胡松開煙荷包,把煙桿插進去,剜鑽一下摁摁,又剜鑽一下摁摁,然後慢慢抽出煙荷包,把煙嘴叼到嘴里,取出火鐮又撕點火紙,摁到火鐮上,用力打火。他用力連續踫撞幾次火鐮,火鐮不斷撞出火星,火紙被點燃了;老胡把它摁到煙鍋里,巴達巴達緊抽幾口,煙沫燃著了。他狠吸一口咽到肚里,又把煙從鼻孔里緩緩冒出,過了煙癮。胡大有、趙有福兩人抽著煙,說著話,周富貴端量著趙有福。他四十郎當歲、黃白淨、長方臉、單眼皮、老鷹鼻子、兩眉若鎖、戴一頂硬疙瘩帽、背後一條細長的辮子。上身穿紅花黑底緞子袱,著青棉褲,腳踏高筒棉靴。說話陰陽怪氣、有氣無力,像位大病初愈的病人。趙有福抽著煙問胡大有︰「家中大嬸一向可好?」「好啥,老娘們了,整天長病生災的,可煩人了。」「人老了難免頭痛腦熱的,不必擔心」,有福寬慰他。「我倒不怕她死」,胡大有說,「死了省飯省錢。」哈、哈、哈,周富貴听了笑了。「大叔,你怎麼這麼說呢?少年夫妻老來伴,你怎麼盼她死呢?」趙有福笑著又說。「我不是盼她死,我是嫌她生病花錢」,老胡解釋。「一日夫妻百日恩,年紀大了不能嫌累贅,更要互相恩愛關心」有福又說。「什麼恩呀愛的,咱老頭子不興這個。」趙有福听了笑了,抽口煙又問周富貴︰「家中二老可好?」「都不在了」富貴答。「啊!對不起,不該冒味地問令尊」,他感到有些失禮,不自覺地將右胳膊肘拄到膝蓋上。周富貴看著他手里這只煙桿︰白玉嘴、紫檀木桿、金閃閃的黃銅鍋,全長有二尺多。于是問︰「趙東家,你這只煙袋多少錢買的?」趙有福笑笑說︰「不值錢,是俺爹用一布袋黑豆換的。」「還不值錢?一畝地能打多少豆子?」胡大有插話說,「在你家里不當回事,放在俺們窮人家里那可不得了,是三個人一年的口糧,誰舍的。」「是呀,大叔說的在理」,周富貴隨聲附和。「吃糠不吃菜,自個心里愛」,趙有福自言自語的說。「誰不愛好?但咱條件不行」,胡大有說。「做事要量體裁衣、量力而行,不能攀比」,趙有福又說。「東家你這話說對了」,周富貴接話說,「俺們窮人是年年糴糧吃,你們富人是年年糶糧,一個盼糧價低,一個盼糧價高,咱們想的不一樣。」趙有福听了點點頭,表示贊成。「听胡大伯介紹,你家喂的牲口不少?」周富貴接著說。「是不少,三個騾子兩匹馬,還有五頭大黃牛」,趙有福答。「都是什麼牙口的?」富貴又問。「騾子有八寸口的、馬也有光板子的,干重活不行了,只能拉個長套,耙耙地,農忙時用它們干活不趕趟」,趙有福解釋,「一到拉莊稼、犁地,全指望那兩個邊牙口的騾子和一個新齊口的馬。」停了停他又說︰「你不知道,一到收麥子我就犯愁,一天出三套車,還要軋場碾麥子,把所有的牲口都用上也不夠使的;萬一遇上雨天,讓人更著急,搶收、搶碾,忙的人團團轉。我雖然不干活,可時間太長了、一天下來、光靠也把我熬服了,我想再買兩頭驢,再加套車。」說著他看看胡大有又說︰「大叔,給我打听打听,誰家有好牲口想賣的,給我留下,多花幾個錢也行,只要是好牲口就行。」胡大有磕著煙灰答︰「行,我給你捎听著,一有信我來告訴你。」「我先謝謝了」,趙有福馬上施個禮。

他們啦著家常,屋里暗下來。「張師傅上燈吧!」趙有福大聲喊。廚子正擇菜,听到東家喊,急忙放下菜點著蠟燭端上來。蠟燭插在蠟扦上穩穩當當,廚子把蠟扦放在桌中央,立時把滿屋照的亮堂堂。胡大有把煙鍋對準桌子腿,當當當幾下,把煙灰磕淨,又裝滿一鍋,對準燈火點著,巴達巴達抽起來。廚房里,叮叮當當、吱吱啦啦響起來,不多時,飄出一股濃烈的油香味,張師傅開始炒菜了。廚子張子旺五十多歲、小敦實個兒、油頭滑腦、崩精。他手藝不錯,烹、炒、煎、炸樣樣精,平時給伙計們做飯施展不開,今天遇上機會了,他系上白圍裙,把棉袱袖子挽挽,戴上套袖,拿出掌勺的架式,儼然一個大師傅樣。一會推、一會兒耙、小勺踫大勺,叮當叮當地響。過一會又把大勺點一下,菜離開大勺,在空中翻滾,菜連成片,形成弧,又準確的落到大勺內。他技術精湛,操作精彩。他嘗著口味,隨時加著調料,掌握著火候,攪拌著勺內。不多時,一盤肉絲炒芹菜倒入盤里,又順手撿幾塊木塊,扔到爐里。爐火很旺,乎乎燃燒著,……不到半個時辰,六個菜就炒完了。廚房里香味橫溢,布滿全屋。他拿起手巾,擦擦臉上的汗,彎腰從櫃子里拿出酒壺倒滿酒,……「酒菜好了!」張師傅托著朱紅條盤從廚房走出來。胡大有、周富貴笑臉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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