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安樂 第八章

作者 ︰

神鼠族階層等級嚴明,並以玉佩為尊,王室血統都隨身帶著一塊玉佩,玉佩之上刻有貴氣的金色鼠像圖騰。南國貴族的玉佩則是銀色鼠像圖騰,將軍、將官們的玉佩以銅色鼠像為圖騰。普通百姓大多是不可佩戴玉佩的,但有因罪被貶的王室、貴族、將軍、將官也可佩戴無鼠像圖騰的玉佩。總而言之,無權佩戴玉佩者定是南國百姓,但其中不乏藏龍臥虎之輩。

我的阿爺算是江湖中人,但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奇兵險器的江湖安家握有異神界四國的江湖勢力,有些像人界的江湖盟主。許多人都說「安老夫一揮手,江湖都要抖上一抖」。但我阿爺的玉佩上刻的竟然是一把鋒芒畢露的短刀,沒有任何鼠像圖騰。

我被放出柴房,直接被管家帶到了阿爺的書房。阿爺看我良久,才道︰「你莫要再任性,老夫知道你對老夫並不親近,可你畢竟是老夫唯一的孫女……」

我插嘴道︰「鐘三月也是你孫女。」

他花白的胡須抖了抖,壓了火氣道︰「安家沒承認的野種,做不得數,你以後莫再提她。」

我咬了咬唇道︰「她不是野種,她是父親的女兒,你的孫女!」

阿爺這次不僅胡須抖了抖,一掌拍到書案上,把書案上的狼毫也拍得抖了抖,「安家沒有姓鐘的孫女。」

我心想我那心高氣傲的姐姐鐘三月也不見得真要認你這個阿爺,只是安家欠人家母女的,欠賬還賬天經地義,虧得還是江湖世家,這點理都容不下,我道︰「阿爺你太小量,她即便如今姓鐘,可畢竟是安家的血脈,你就不能……」

「老夫能如何?」

「道歉、賠禮,該如何做就如何做,至于她們接不接受是另一碼事。」我道,「奇兵險器的江湖安家應該光明磊落,不能欺負兩人女人!」

「你這女娃知道什麼……」阿爺嘆了口氣,道,「也只有你敢與阿爺頂嘴。」

這次他自稱不是「老夫」,而是「阿爺」,我很意外,意外得也不知該如何頂嘴了。

听他道︰「你父親與鐘家之女的事情,並不是你從外面听回來的那般簡單,老夫知你心思,但你父親的事情由你父親親自解決,好不?」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般道理我懂得,只得點了點頭。

阿爺招我坐在他下首,「你……長得不像你父親,脾氣倒像。」他道,「你父親天資聰慧,一把刀用得出神入化,人稱鬼刀安容,比起你那幾個姑姑不知成器多少,可惜卻是一個……痴情種,為了那個……那個鐘宿宿,與老夫鬧得勢不兩立。」他的花白的胡須微微抖了抖,我看得出來,這次不是氣極,是真的傷心,「老夫曾對他期許頗多,這安家遲早是他的……老夫也是想交一個最好的安家給他……最好的……」

我的眼卻濕潤,哽咽道︰「阿爺——,父親……下落不明,還有母親和弟弟。」

阿爺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動作十足僵硬,大概他這一輩子都習慣于發號使令,而很少做安撫人之事吧。

「阿爺會找到他們的,會找到!」

我第一次伏在阿爺懷里哭起來,哭得整個書房悲慟,大概是想哭盡這一年失去父親、母親和弟弟的恐慌,想哭盡這一年的在安家受的委屈,也想哭盡……哭盡自己第一次真心喜歡那人但又不得不放棄的情愫。

安樂變了,不再是人界那個心思單純的安樂,曾經的安樂怒笑痴嗔,一切都在面上,對萬事少思量,吃喝玩樂練出了幾分敢愛敢恨。如今的安樂,隱藏了害怕,隱藏了喜怒,隱藏了愛恨,甚者隱藏了對那人的情愫,在萬蛇崖三番五次救我的那人,不該是南國太子,不該是杜初,可偏偏是他,喜歡鐘三月的南國太子杜初,與安家始終要血刃相見的南國太子杜初。

一切無可奈何,看來曾經的安樂真的已被藏進了過往的時光里,再也回不來。而那個人界的安家,安樂也再也回不去。

罷了,罷了。

听得馬車的車輪輾轉于地的咕噥聲,隆重得發膩,像是奔馳在一寬闊而古老的青石路面,亙古而靜謐,間或馬蹄踩踏水窪之聲,水滴突地揚起又散落,馬車在極速的顛簸中行進,我蒙了雙眼坐在馬車里,馬車里還有我的阿爺,架馬車的則是阿爺的貼身隨從。隨著幾聲馬匹的仰天嘶鳴,馬車嗖地頓住,我踉蹌著取下蒙眼的黑紗。馬車的簾子已經被打了起來,阿爺先起身下了馬車,我隨其後,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在當場。

早听說奇兵險器的江湖安家掌管著一座神秘的地下之城。稱其為地下之城,一是因他建在地下,二是因他大,但此城可非普通的城池,他是天下人都艷羨的兵器庫。各種兵器,天下有的他必有,天下無的他也有,更是天下最先進的鍛造兵器之地。

我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兵器鋪,每間鋪里都擺滿了兵器,制造技術和材質無可比擬。有的鋪子里的師傅心無旁騖地打造兵器,有的鋪子里則在為某件兵器討價還價,有的鋪子空無一人,只見得鋪子的石壁之上掛滿了各式兵器,程亮晃眼。

每間鋪子都有兩個守衛,手握長刀,眼神都警惕而銳利。

我沒想到阿爺會帶我到安家的地下之城,听他道︰「這便是安家的地下之城,天下奇兵險器都在安家,所以天下人都懼讓安家幾分。」那聲音無不得意,只是眼神掃過一個個手握大刀的守衛之時不免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些守衛還是你父親一手培養起來的,快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

我印象中的父親雖寡言倒也溫和,想必以前的父親卻大為不同,手持金刀,馳馬奔騰,江湖快意,「阿爺與我談談父親吧。」

阿爺倒是一笑,「你這鬼丫頭,自個兒的父親還不了解?」

我誠然道︰「阿爺口中的父親與安樂相處了十八載的父親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

「與安樂相處了十八載的父親從不過問江湖之事,而阿爺口中的父親風姿颯爽、江湖快意。」

「他……倒是變了不少。」阿爺道,「你父親不僅刀使得好,長得俊,還是一個千杯不醉。」

我連連道︰「難怪,難怪……」

阿爺問道︰「你這娃難道見識過你父親的酒量?」

「父親可是滴酒不沾。」

「哦?」阿爺奇道,「那你難怪個什麼?

「難怪我的酒量如此好。」我道,「原來真有遺傳一說。」

「你……好酒量?比得過你父親?」

「比不比得過倒是不知道,我曾經一次喝過十大碗酒也不見醉。」我用手比劃著那碗有多麼大。

阿爺笑了一笑,道︰「你父親善交,朋友遍布天下,這點你這丫頭可比不得。」

「哪里比不得,阿爺可要說清楚。」我有些不服氣。

「你這丫頭一到異神界便得罪了一波子人,其中不乏權貴,你別以為阿爺不知道。」听阿爺數道︰「第一便是南國太子,第二是北侯父子,第三是安府一眾,第四則是鐘家。」

我咬了咬牙道︰「阿爺的眼真是雪亮!」

「南國太子也罷,那廝得罪了就得罪了,可北侯父子……」阿爺看著我道,「安家已經選好了隊列,唯北侯父子馬首是瞻,你乃安家之人應盡快認清此種境況。」

「如今天下有什麼不好嗎?」。我道,「南國富庶,國泰民安。」

「王杜準安于現狀,又優柔寡斷,太子杜初風流太過,大殿下杜良則是個貨真價實的傻子,小公主杜楚更是驕縱非常,南國危矣!而北侯父子皆德才兼備,禮賢下士,北侯公子杜昱更是一個懷瑾握瑜之人。此二人乃大氣所歸,人心所向。」

我暗嘆,這些觀點與我的姐姐鐘三月不謀而合,這點上,我的姐姐鐘三月更像我阿爺的孫女。

听阿爺道︰「北侯公子器重你!」

我月兌口而出,「他器重的是父親手里的錦書。」

「你……」阿爺哽住,「你這孩子,太通明不見得是什好事!」

我心想,那也比蒙在骨里,被人胡亂擺弄得好。

一間暗器鋪里,石牆上的暗器稀稀拉拉只有那麼五六件,暗器師傅正埋首用袖頭擦拭著手里的物什,眼神極為專注,幽暗中流光閃耀般。我跟著阿爺走了進去,近眼瞧得此人滿臉胡渣,一身粗布衣賞胡亂搭在身上,頗有些不修邊幅的模樣。只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也不知在哪里見過。

他抬了頭,先小心翼翼地放好手里的物什,才抱拳招呼了一聲,「安老夫——」

阿爺點了點頭,兩眼沿石牆上掃視一周後,順手從牆上拿下一對小巧的弓,此弓做得精巧,弓臂比一般弓的弓臂更粗壯些,其上花紋繁復,細看不似雕琢,更辨不得此弓臂乃何種材質做成。弓線又比一般弓的弓弦細上許多,細究起來只覺有瑩瑩之光,更辨不出材質。阿爺一手拿了一把弓,牢牢在握,轉身便對準了牆上的箭靶,也不去拉弓弦,只用大拇指輕輕按了按弓的弓角,弓弦張開,兩支小巧的箭羽憑空射出,嗖地一聲,直中箭靶中心。

我接過阿爺遞過來的弓,細細研究,那材質我是辨不出來,弓角處是暗器的開關,那箭羽定是藏在弓臂之中,但弓臂彎曲,那箭羽又是怎麼從弓臂中射出來的?我走近箭靶,伸手取下箭羽,才覺著那箭羽不僅小巧,且柔軟無比,我暗暗使了力道,也折損不了他分毫。

听那師傅道︰「一般人是折不斷它的。此箭羽的箭身以蛇骨為材,用二十二味藥材浸泡,再經二十二道工序制成。」

我嘆道︰「妙哉,妙哉!箭羽的箭身可彎可曲,柔性俱佳,簡羽的尖頭更是鋒利無比,雖小巧但殺傷力不容小覷,再加上弓弦本身彈力極好,這弓可抵得過幾個武林高手了,就算普通人使起來,別說攻其不備,就是明著爭斗也要佔幾分上風。」

「姑娘聰慧!」听他贊道。

阿爺道︰「這是老夫的孫女安樂。」

那人愣了愣,才問道︰「你是安容的女兒?」

我點了點頭。見他抱了拳,一拱道︰「小姐,在下唐突。」

我忙道︰「先生多理!先生與我父親熟識?」

「令尊乃陳弘友人。」

我倒是一驚,「你是是暗器名家陳弘?一人可敵千軍萬馬的陳弘?」難怪熟悉,我那師父秋水妖姬身上有一幅從不離身的畫像,我見過一次,畫中之人不修邊幅,一身粗布衣賞胡亂搭在身上,滿臉胡渣,只是那雙眼流光閃耀,煞是好看。

听他謙虛道︰「不敢當,陳弘只是一個制暗器的普通匠人。」

好一個普通匠人,暗器名家陳弘制出的每一件暗器可都威震江湖,更是千金難買。我師父秋水妖姬之前只不過是一個八面玲瓏的青樓女子,自從得了他的獨門銀針,便搖身一變成了江湖妖姬。

我那師父念他得緊,為找這人,從異神界輾轉到人界,再從人界輾轉到異神界,來來回回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听他問道︰「不知令尊可好?」

「我父親……下落不明!」

他看了看阿爺,才轉首問我道︰「不知陳弘可有能幫忙的地方?」

阿爺听到此話後倒是有些吃驚,我當時並不知曉能得到暗器名家陳弘一句承諾是何等價值,只怕天下也沒幾人有這面子。看來他與我父親的確交情匪淺。

我道︰「謝謝陳叔叔,阿爺派人在找,我也在找,定會找到父親。」

他點了點頭,看向我手里正握著的兩張弓,道︰「這雙羽弓與小姐有緣,便送與你吧。」

不僅阿爺驚訝,我也吃驚不小,暗器名家陳弘的暗器可曾輕易送人?就是堂堂奇兵險器的安家為他提供一方安頓之地,也只能求得他一件暗器。我師父秋水妖姬對他傾心愛慕,求不得人也要求得一件暗器,以此揚名天下,怕世人不曉她也是暗器名家陳弘看重之人。可我不是秋水妖姬,也不是那些為了某種目的而費盡心思要得到他暗器的人,況且暗器名家陳弘的暗器一現世,怕又要引起一番紛爭,我向來是自求多福之人,「謝謝陳叔叔,這東西太過貴重,安樂不敢收。」我想了想道,「如若陳叔叔真想幫我,安樂倒真有一事相求。」

「你說。」

我伸出左手,取下手腕處的暗器,道︰「這暗器已壞,如若陳叔叔能幫忙修好,再好不過。」

不出我所料,他接過暗器後目光閃爍,道︰「此暗器乃獨門銀針,左右兩只,另一只……」見他拿暗器的手緊了緊,「你與秋水妖姬什麼關系?」

「秋水妖姬是我師父,另一只自然在她手里。」

他怔了怔,握暗器的手松了下來,遂去檢查那暗器,半盞茶的功夫,才道︰「一月之後來取。」

我連連道謝。

他卻親手拿了先前的那對小巧的弓放到我手上,道︰「你父親與我私交甚篤,第一次見他女兒本應送上見面之禮,小姐聰慧良善確是看不上陳宏這俗物,但既然已稱陳弘一聲叔叔,陳弘也要聊表心意,望小姐收納。」

阿爺喜得連胡須都翹了起來,話已說到此處,我再推月兌便是矯情,只得接過弓羽,伸手抱拳,「安樂謝過陳叔叔!」

「一月之後親自來取你的獨門銀針吧。」他看著我淺淡一笑,更襯得那雙眼炯然璀璨,煞是好看。

也不知我那師父知我見著她的心上人該是如何表情?世人只知秋水妖姬愛笑,笑起來兩頰梨渦嬌俏,那是極美,世人卻不知秋水妖姬也愛哭,一想起她那心上人便淚眼盈盈,也是兩頰梨渦嬌俏,更是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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