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安樂 第六章

作者 ︰

一年之後。

異神界南國上京「最好茶樓」,說書女子明眸皓齒,琵琶在懷,縴縴細手流轉之間,琵琶聲纏綿悱惻,突地一折,聲色漸歇,听她繼續說來,「且說上月正中,左相千金何明月大鬧太子府,所謂何事,听我細細道來。眾所周知這太子杜初風流不假,看中青樓一煙花女子,可謂日日溫香暖玉。太子流連煙花之地確實有傷國體,但與這何府千金何干?說起他們之間的關系倒有這麼一出,何明月幼時便與大殿下杜良定親,只等她及笄,便可做這南國大夫人。如果事理順暢,杜初也要喚何明月一聲嫂子。」說書女子聲音宛如八月的桂花,甜膩惑人,茶樓里一眾人個個听得仔細,「大殿下乃皇後親生,原本比杜初還要尊貴幾分,只可惜從小憨痴懵懂。何明月一如花美貌的女子,又有幾分才學,自視甚高,哪里看得上他。她的眼里心里早就住著一個人,那人便是杜良的二弟,當今的太子杜初。這太子雖紈褲風流,但天生生得一副好皮相,雖男子之好,各有千秋,但這杜初除去紈褲風流,狡黠月復黑,單論才學心機,也擔得起四界第一美男之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且不談這三人錯綜復雜的關系,杜初是何許人也?煙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說他風流,實乃薄情,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誰又有好下場?哎!」琵琶聲起,說書女子眉眼哀婉。

二樓雅間,一男子喃喃自語︰「紈褲風流,狡黠月復黑?她這般看我?」

身旁的小廝為他續了茶,低聲提點,「公子,她還說你薄情!」

男子把手里的茶水向他潑去,那小廝動也沒敢動,听他斥道︰「混賬東西!我要你多嘴。」

那小廝倒也不怕,拍了拍身上的茶水,咕噥著,「公子潑我也沒用,三月姑娘可看透了你,前景可危矣!」

男子又想潑他,可茶杯空空。那小廝眼明手快,忙捧了茶壺為他添上茶水,恭恭敬敬端立在旁,面上做出一副誓死如歸的表情,「公子潑吧!」

看得那男子一笑,問道︰「你有辦法?」

「辦法是有,就是……。」

「說!」

「要讓三月姑娘對公子徹底改觀,說難也不難。」小廝看著他道,「只要公子以後不去煙花之地,對旁的女子目不斜視……」話還未說完,臉面上被擲了一臉的茶水。他伸手拂了拂,轉動著一雙眼小心翼翼地瞧著公子,听他頗有些惱怒地問道︰「也……也沒什麼,就……就一幅金鐲子。」

「一幅金鐲子就讓你賣主求榮?」

「那金鐲子可出自聚寶軒……」他小聲咕噥道,「況且小寶兒也是為公子著想,那什麼來著……」他歪著頭想了片刻,「一……一……哦,對了,一箭雙雕!」

「你還有理了?」

「收了金鐲子又能光明正大地勸說公子。」小廝頂嘴。

「你……膽兒越來越肥,敢跟本公子如此頂嘴!」男子道。

「公子既然喜歡三月姑娘,就應一心一意地對她,那些煙花之地還是不去為妙,不然……」

「不然怎地?」

「這天上地下哪個不知公子風流!」小廝努了嘴道,「再如此下去,公子一輩子都甭想得到三月姑娘的心,她遲早成了北侯公子杜昱的老婆!」說完便用袖子遮了面,怕這小祖宗又潑他茶水。半晌也沒動靜,才從袖口處抬眼見公子一言不發地看著台上的說書女子。

小廝不由輕嘆了一聲,看向台上的說書女子鐘三月,听她道︰「何明月及笄之日將至,她心愈慌,她豈不知這太子杜初對她沒半分情意,便做了一大膽之事,趁夜溜進太子府,用迷香迷昏太子,想把生米煮成熟飯,她想她父親位高權重,杜家不認也難。可她畢竟是大家的千金小姐,當夜,只月兌了外衣與太子同床,真沒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小廝听到此,嘆道︰「三月姑娘真算為我家公子洗了冤屈!」他轉念一想,這鐘家莊果真厲害,如此隱秘之事就像真的見著一般。

鐘家莊專記江湖史,天上人間,五湖四海,多的是鐘家莊的史筆,一筆過往,筆筆公正,江湖史家,尊貴無比。

鐘三月自然是鐘家莊的大小姐,「最好茶樓」里最好的並不是茶,而是千金難買的江湖之事,不管多隱秘,只要鐘家大小姐張了口,便如稀疏平常的故事,隔日就成了上京乃至整個江湖茶後的談資。

听鐘三月道︰「左相府的千金與當今太子同床共枕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太子杜初點頭同意娶這何明月,便可大事化小。可這杜初如何肯低頭,不管何府千金如何哭得死去活來,硬是要驗明她是否還是處子之身。最後差了宮里與何府的女官一同查驗,確實這何明月仍乃處子。哎!這何府千金也真是愚笨至極,她不知對付杜初這人就該釜底抽薪,哪能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她抬手在琵琶上一撫,頓時聲色哀婉,又漸漸停息,听她道,「何明月因私入太子府,有違女子矜持,被禁足在閨閣之中,南國太子杜初被罰去人界思過。」

正說到此處,听得台下一人問道︰「那太子是如何回到異神界的?」

又有人附和道︰「听說萬蛇崖凶險萬端,那太子怎就悄無聲息地回到南國?」

鐘三月笑而不答,她身後的侍女向前一步,「各位客官,‘最好茶樓’的規矩,一日只賣兩個提問,雖價高者得,但一位客官一日只有一次提問的機會。先前第一位客官問小姐的第一個問題‘太子杜初與左相府千金何明月有何糾葛’還未說完,請各位耐心靜听,之後再競賣第二個提問,誰出的價錢高,誰便提問,我們小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听鐘三月繼續說道︰「太子杜初與何府千金何明月,可謂是一個有情,一個無意,便有了上月正中何明月大鬧太子府之事。杜初與那青樓煙花女子來往叢密,早在上京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杜初定會納了那女子,雖身世礙著,不能為妃只能為妾,但南國王室杜家向來人丁不足,要是有朝一日得那杜初寵幸,能為杜家生得一兒半女,也是難求的尊貴。何府千金何明月哪里還坐得住,她本在禁足之中,只能偷溜出去,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到好主意,只帶著身邊的護衛闖進太子府內,又哭又鬧,甚至拔了劍來,威脅杜初要再去見那煙花女子,便死在他面前。家丑不外揚,何況是南國杜家之事,一遮二遮地,便被多多少少被掩了去。」鐘三月說完一笑,道,「客官可還滿意?」

見台下一女子起身抱拳道︰「鐘家莊大小姐鐘三月果真名不虛傳。」

眾人聞聲看去,見那女子身材婀娜,面上遮了一襲輕紗,眉心一點胭脂,兩眼如桃花妖嬈。听她道︰「鐘家莊鐘三月,左相府何明月,並稱南國雙月,姿色、才學皆上乘,不知比起東國五公主鳳嬌嬌如何?」說完,便從懷里掏出一粒珠子,走上台去,「這珠子可還買得起第二個提問?」

底下有些眼色的人都一驚,「南珠?」

南珠稀世,價值連城,看來今晚的第二個問題她是勢在必得。

能進這南國上京「最好茶樓」的茶客大多非富即貴,可如此大手筆來打探消息的還是第一次見得,關鍵是這問題「東國五公主與南國雙月比如何」真值價值連城的南珠?

茶樓里的茶客雖不多,已然出現嘈雜之聲。

二樓雅間里先前的那個小廝卻是一驚︰「她……她怎麼來了?」轉頭看向自家公子,見他以手撫額,似是頭痛不已。

鐘三月見了南珠,卻是一笑,「客官便是東國五公主鳳嬌嬌吧!」

手捏南珠的女子問道︰「何以見得?」

鐘三月道︰「這天下也只有鳳嬌嬌覺著這般問題價值不菲。」

茶樓里交頭接耳,「她便是鳳嬌嬌?」

「三月姑娘說是便是了。」

「果真?」

……

又听鐘三月道︰「這南珠我甚是喜歡,可惜……」

鳳嬌嬌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規矩不能變。」鐘三月道,「今日五公主鳳嬌嬌已買得第一個提問,若還有疑問,請改日再來。」說完,手一揮,「收帖子——」

鐘三月身後的侍女向前一步吆喝道︰「第二個提問開價,價高者得,有問必答。」

話音一落,只見茶樓里冒出二十來個茶童,著短衫帶圍帽,皆捧了一空空的托盤,紛紛向各茶客而去,片刻又聚成一排,手里的托盤里多出了一張帖子和數目不盡相同的金銀珠玉,恭恭敬敬向鐘三月而去。

那帖子上都是各茶客寫好的題問,而其旁的金銀珠玉便是各自付的問金,鐘三月身後的侍女依次拿起帖子看來,問金也數得仔細。眾人眼尖,早瞧得中間兩個茶童的托盤里除了問帖,便空無一物。

而那侍女看完之後,卻把那兩張問帖呈給鐘三月。

鐘三月眼前一亮,直道︰「有意思,有意思!」她揚了揚手上的帖子,對眾人道,「今日第二個提問由這二位客官競得。」

話音剛落,就听得台下的鳳嬌嬌譏誚道︰「听說江湖史家鐘家最講公平,看來並非如此!」

「是呀,除了兩張問帖,可沒見著問金。」

「這不公平!」

……

茶樓里的不平之聲越來越大。

鐘三月置之一笑,道︰「各位客官稍安勿躁,何不先讓我念一念這問帖之上寫的什麼?」她翻開其中一張問帖,「順風鏢局最後一次走鏢,三份鏢單分別是什麼?問金︰許鐘三月一承諾,本人力所能及能及之事,不違天理倫常,不違良心道義。」鐘三月順手拿起第二張問帖,「這問帖與前一張……只字不差。各位服是不服?」

各茶客听後無不沉默,想這二人還真是棋高一著,但誰又真敢許給鐘三月一個承諾,這鐘家莊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哎,雖花足了銀子進這「最好茶樓」,多數人就算付了問金也得不到提問的機會,但每日能听兩出天下秘事也算值當。

二樓雅間先前那小廝又是一驚,「公子,什麼人跟咱們的問帖一樣?奇啦!」

見公子朝後招了招手,一人便如魅影般閃身向前。嚇得那小廝連退好幾步,定楮一看,「公子?你把簡護衛也弄進了‘最好茶樓’?」他穩了穩身子,絮絮叨叨道,「這得多少銀子呀?一人進門的茶費就得上京一戶人家好吃好喝一年半載,敗家,敗家,真是敗家!」

又見公子在簡護衛的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簡領命後又閃身不見了。

「公子都給簡護衛說什麼?為什麼小寶兒不能听?……」

那公子並不理會他,抿了口茶,認真听起鐘三月說書,「順風鏢局行鏢萬蛇崖,三位鏢頭,六位鏢師,都是江湖響當當的人物,但這趟走鏢幾乎全軍覆沒。世人只知順風鏢局接了兩個鏢,簽了兩份鏢單,一份接的是南國安家的鏢,對,就是奇兵險器之稱的安家。當年安家大公子,人稱鬼刀安容,因私因離開異神界南國,游歷至人界一村落,見那里風光秀美,人物醇厚,便安頓下來,後來結識人界一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與其結婚生子。十八年後又因某種原因不得不送其中一……一子回異神界安家。這便是順風鏢局與鬼刀安容簽署的鏢單。這第二份鏢單嘛,與這南國太子杜初有關。杜初被罰去人界思過,總是要回南國的,而人界與異神界唯一的通路萬蛇崖凶險萬端,那廝又是一個能舒服則決不虧待自己之人。而能過萬蛇崖的只有順風鏢局,這便有了順風鏢局的第二份鏢單。」看來今日鐘三月心情甚好,答案給得無不詳備,听她道︰「世人只知有其二卻不知有其三,順風鏢局此行走鏢,實際接了三個鏢,簽了三份鏢單,這第三份鏢單則牽扯到北侯父子。北侯封地在南國以北,幾乎佔據南國五分之一的河山。北侯父子皆德才兼備,禮賢下士,擅治疆土,北侯公子杜昱更是一個懷瑾握瑜之人,相比南國王室,當今的王杜良,說好听些是仁慈寬厚,實則優柔寡斷,太子杜初心計頗深,但太過風流乖戾,大殿下杜良外人道他憨痴懵懂,實是名副其實的傻子,小公主雖良善,也驕縱。」鐘三月嘆了口氣,「老老少少皆不成器,北侯父子自然是人心所向。」

二樓雅間那小廝心驚膽顫地瞧著自家公子,額頭上冒出不少冷汗。心想,這鐘三月可真是大逆不道,換了別的王侯之家,這番言論,早就夠她株連九族了。

公子微眯著眼,也看不出喜怒。

「異神界六大家族,富可敵國的南國陳家,奇兵險器的江湖安家,門客眾多的南國何家,筆筆公正的史書鐘家,權傾八荒天下的走馬閣,執掌順風鏢局的于家,得此六大家族擁護可得天下。而傳說此六大家族皆听命于一封錦書,此書乃南國先王杜和親筆。傳說此錦書乃安家大公子安容所有,如今安家要擁護北侯父子,勢必要得到此錦書,便令安容送錦書至異神界。」

茶客個個大氣不敢出,都想不到今日能在此听到如此秘辛。

「而安容並非與安家心思一致,只送一子回異神界,錦書之事只字不提。」听鐘三月道,「此事隱秘,北侯父子雖有所猜測,但也不知安容到底送回安家的是何東西,只得盯緊了順風鏢局。這便有了順風鏢局的第三份鏢單,北侯父子要順風鏢局走萬蛇崖之時必過其雪地。順風鏢局不知其中玄妙,此次行鏢,雪地十面埋伏,即便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過去,順風鏢局失去了三位當家,六位鏢頭,連總鏢頭于顯也生死未卜。」鐘三月淡淡一笑,「太子杜初,安家安樂,走馬閣少主簡,則突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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