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安樂 第五章

作者 ︰

天地蕭索,命如草芥,這便是江湖。

當年秋末,順風鏢局行鏢從人界到異神界,三位當家六位鏢師,途經萬蛇崖,先後遇險,僅存大鏢頭于顯,身負重傷,生死不明。

安樂扶著于顯緊跟在子身後,簡提了劍隨後。四人卻是折回玫瑰花精的洞穴。雪地之徑不過幾里,但萬萬走不過去了。

洞穴入口掩映在玫瑰花叢中,里面卻別有洞天,一汪泉水,井口般大小,冒著熱氣,居然是溫泉。子指著泉眼,「安樂小兒,虧本公子在此處親自伺候你淨身、換衣,出了洞口你卻暗算本公子……」

安樂一听到「淨身、換衣」,後面的話哪里還听得進去,洞穴口的光線明明暗暗,子見她的臉色一時紅一時白,也不知是不是羞愧自己所做之事。于顯最是明白人,安樂畢竟是一姑娘家,這般豈不毀了她的清譽。即便是簡也看出了幾分端倪,但他向來是個少話的人。安樂咬著唇,也不知這人看了多少去,莫非他已知自己是女兒家?臉面便一白,又一想他喚自己安樂小兒,看來沒被瞧去多少,但畢竟被他洗洗搓搓的,不禁臉面上又一紅。頓時一紅一白交替反復,怎麼也淡定不下來。

「公子不是說另有出口?」于顯出聲打破尷尬。

「哼——」听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把拽過安樂,連累于顯差點兒栽進泉口,听他咬著牙道︰「出口本公子自是曉得,但安樂小兒似是忘記了什麼事?」

兩人大眼瞪小眼,安樂雖理虧,卻不能如他願,「你帶我們走出這萬蛇崖,我定為你取銀針。」如今鏢局兩位鏢頭、六位鏢師,除去死的,都生死不明,于叔又重傷在身,若子丟下他們二人,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你莫不是會用不會取?」一想到此,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安樂小……」

安樂卻卷過他的衣袖,順手點了他手上幾處穴位,伸過左手腕對著他的手臂,「嘶——」地一聲,雖甚為輕微,卻也被眾人听得清清楚楚。

「這便取了一根,你可信?」邊說邊解了他手上的穴,又出手想去點子的左腿,子急急退了幾步,臉上一陣朝紅,「你要做甚?」

「自然是取針!」她顏面上理直氣壯,心頭卻打鼓般,畢竟男女有別,她一未出閣的女子如若真看了這人的大腿,說出去……她……她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但為了證明自己能取出銀針,也別無他法,況且這里除了于顯沒人知曉她是女子。

「第一根銀針在你右臂,第二銀針在你左大腿處,第三根銀針在你心口。」她對子道,「我已為你取右臂處,本打算再替你取左大腿處,看來你是不願……」

「你不打算取心口處?」

「我說了,只要走出萬蛇崖。」

「你……你……」子氣得想直接掐死她算了,「安樂小兒……」

「你也別左一個安樂小兒,右一個安樂小兒,想好了,取是不取?」

兩人又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

這銀針取是不取?自然是少一根算一根。妖姬秋水的獨門銀針,他可早有耳聞,針可不是普通的針,據說入了人體便會吸人精血,日日生長,猶如活物。這東西見了光亮便要使著勁兒往人身體里鑽,所以開刀取針斷無可能。

雖不知安樂小兒自稱妖姬秋水的關門弟子有幾分可信度,但還是小心為上,所以這褲子是月兌也得月兌,不月兌也得月兌。他的眼眯了又眯,眯了又眯,反反復復無數次,才壓抑下心頭翻騰著的怒火。

安樂眼睜睜地看著他解腰帶,一時也是騎虎難下。此人還真打算把自己下面月兌得精光不成?于顯和簡早別開眼,移步站得遠了些。安樂的臉越來越像煮熟了的蝦子,看得子的怒火一時便像堵在了身體某處,上不來,下不去。

安樂在心里罵了他無數次「潑皮無賴」,但銀針還得替他取,一腳劈過去便把子摔倒地下,不等他跳腳,已然蹲下伸手點了他左腿處的穴位。她哪敢去看他光著的腿,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听得她突然連連打嗝,子煩惱不已。

最終她還是硬著頭皮在子左大腿處尋模銀針所在,手卻微微發抖。

「你一個大男人……抖什麼!」子斥道,「怕我吃你不成?」

卻見安樂突地往他左大腿處一拍,痛得他「啊——」地一聲,听安樂惡狠狠道︰「不想痛死就閉上嘴!」

簡見他果真閉緊嘴,不由想笑,想不到他也有這一天!

安樂打開左手腕處的機關吸出了銀針,嗖地起身便再也不敢去看子。

不想這人從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又著實吃了她的虧,哪里會放過她,此時更是打著主意想該如何收拾她,又轉念估模了如今形式,片刻才指了泉口道,「此泉眼下有一通道,只是不知這通道有多長,又通往何處。」

安樂和于顯都看向他,他轉著眼道︰「本公子無意得知。」

簡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于顯方點頭道︰「只好游過去。」那些人前攻後擊,絕不會讓他們走出雪地。

水下的暗道並不長,那水更是熱得讓人的毛孔都虛張開來,四人都有些水性,于顯有傷在身,最後游過暗道。

藍天、白雲,野草、綠樹,鳥鳴、獸吼,在他們眼前的山峰高聳入雲,陡峭得令人生畏。

于顯面露喜色,「想不到就到山崖下,攀上山崖就能到異神界。」

安樂卻面露苦澀,這崖高低盤錯,鋒芒畢露,左後綿延,高得望不到頭,如何攀得上去?

她不知順風鏢局知所以能在萬蛇崖來去自如,全依賴一件寶貝「雲梯」。只見于顯從懷里模出一手掌般大小的梯子,口里念念有詞,那梯子在漸漸變大變長,不過片刻已經倚著山峰竄入雲間。

梯子從下而上,飄飄蕩蕩,一級一級地延伸著。

簡第一個爬上雲梯,後面依次是子、安樂、于顯。

安樂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能離雲朵如此之近,環繞著自己,水霧重重,只是裊裊霧氣之下的世界已經不再清明。她離人界越來越遠,也不知人界的安家那木屋、良田、老牛是否依舊?她的父親、母親、弟弟是否安好?

她是想再回去的,依舊過那樣的日子,有父親、母親、弟弟,有木屋、良田、老牛,能吃飽,穿暖,並不貪求金銀珠玉。那樣的日子簡單而快樂,只是她總忐忑著,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眼前一時亂山怪石,一時翠峰綠樹,耳邊山泉汩汩,鳥鳴、獸吼越發空靈,她是沒有听出,那鳥鳴、獸吼之聲漸漸尖銳,三人早就听得異樣,能驚動山間鳥獸,只怕騷亂不小,敵方大概已傾巢出動。

于顯吼了一聲,「快——」

安樂才覺著不對,往下看去,隱隱之間,雲梯之下,密密麻麻都是些黑點,動作迅捷地攀爬,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她一時心慌,腳下便一滑,手忙腳亂地拽緊雲梯,驚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于顯面色越來越沉重,想不到敵方這麼快便發現了他們,他雖有傷在身,攀上萬蛇崖也非難事,只要攀上崖頂,躍上天眼,便到了異神界,這些人雖目的不明,但在異神界斷不敢明目張膽地亂來。只是想不到勝利就在眼前,而自己卻窮途末路。罷了,不過一條性命,只要自己不負于家,便是兒子阿蒙的榜樣。他下了決定,開口喚道,「安樂——」他聲音沙啞如縷,「于叔一直盼著你能成了我的兒媳,阿蒙交給你。」

他們隔得遠了些,那聲音如空谷幽靈,斷斷續續得不甚清明,安樂隱隱也听明白了那些話,眼睜睜地看著于顯模出連環棒在她的下面開山鑿石,眼睜睜地看著他卷了一塊巨石,並抱著那巨石順著雲梯滾將下去,那些黑影被巨石砸得月兌了雲梯,像是沒了支撐的螻蟻,點點往下散落。

她的雙眼迷蒙,直到兩滴珠淚滴落,手腳也跟著軟了,怎麼也踩不上雲梯,手一滑,人便往下墜落,只剩耳邊呼呼地風聲,頓時那呼啦啦的風聲又停了下來,耳邊都是些愈叫愈尖銳的鳥獸之聲。她的腰間被什麼縛住,拉了她嗖嗖往上,看見子一身青布衣衫,微眯著眼瞧著她,奪命索在他手上。見他在她眼前張了張嘴,也沒說出什麼話來,卻把她一甩,便甩到他的前面,卻把奪命索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間。

如果她沒有見識過他的秉性,如果他身體里沒有她留下的銀針,他救她的舉動定會使她感動得以身相許,可他是子,囂張、紈褲、事不關己的子,他不能讓她死定是惦記著他心口的那枚銀針。她暗叫「糟糕」,她摔下雲梯的時候,左手腕正好踫著山月復的亂石,「喀嚓——」一聲她卻听得清楚,左手腕處的機關毀壞了。要修好只能找師父秋水,可師父行蹤不定,更不知在人界還是異神界,如何是好?

「快些!」子在後面催促,雲梯下面又有了些黑點,她手忙腳亂地往上攀爬,速度竟比先時快去不少。她的腰間捆著奪命索,奪命索的另一端在子身上,雖覺著不現實,也滋生了些生死與共的念頭。

也不知爬了多久,雲朵已經在腳下很遠很遠,抬頭見得天空泛白,像是暮景,暮景之上卻是一只眼楮,眸子漆黑,眼皮一眨一眨地,睫毛很長,還未等她嚇得出模樣,覺著腰間一緊,卻是自己被子摟著,見他步履輕盈,腳下生風,借著雲梯飛身而上。安樂滿眼都是青衫飄揚,她身旁的男子,鼻息可聞,淡淡的香氣,似山間萬物的花香、草香,又似書房內的墨香,這味道她一生都沒能忘記。

山巔之上,俱是刀劍破空的聲音,簡如魅影,手中青劍  ,所過處皆是一劍一命。

子拽緊她的手,穿過殺伐戰場,躲躲閃閃地往那天眼之下奔去。天眼一睜一閉,兩人便被吸了進去。

安樂只覺眼前一黑,那些殺伐之聲,那些鳥鳴獸吼,那些前塵往事都被隔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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