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時候黑眼鏡和胖子終于醒了，正坐在椅子上喝粥，他們抱怨昨晚喝了太多酒沒怎麼吃東西，今早活活被餓醒了。我心說這兩個家伙還真是不斷挑戰丟人的極限，剛想諷刺一句，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一聲。靠！我的胃是個賣國賊！胖子很自覺得指了指廚房︰「你倆快點去吃東西，小心得胃病。」
我灰溜溜地點點頭，和悶油瓶一起去廚房吃飯。我有些好奇悶油瓶的酒量，從來不知道他會喝酒啊，怎麼悶聲不吭地喝了那麼多酒也沒反應，他的酒量是怎麼練出來的？我想問他，又覺得沒必要，他的寶血說不定百毒不侵，順便還可以化解酒精，是天然的解酒藥？
我心里哀嚎，有些人的天賦異稟就是上帝的偏心啊，為什麼我的血就是個時靈時不靈的地攤貨……
「小三爺啊，你吃飯都不專心，小心咬到自己舌頭…」黑瞎子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我差點嗆到，抬頭就看見他斜倚在廚房的門口，雙手環在胸前，右腳點著地，看著我頑劣一笑。
「你當自己是黑無常嗎？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沒好氣地說。
「還不是你自己吃飯發呆……怎麼，又在想什麼敲詐我的壞點子？」黑眼鏡在我旁邊坐下，一副「大爺有錢，隨你敲詐」的模樣。看得我一陣火大，靠，這個家伙最會耍帥，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港版**片看多了。
「這您老就別操心了，我早計劃好了，以後我們仨去京城的時候，你要負責來回路費，加上食宿全包。」我淡定地喝了口粥。
「我就知道，算盤撥得嘩嘩響……不過，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進京？等大棚里的蔬菜出產還是其他時間？我馬上要動身回京，等著接批貨，然後幫你探探解當家的消息。」黑眼鏡說起了正事，難得有些正經的樣子。
我放下粥，想起來他昨天似乎說過今天就要走，我算了算時間︰「不用那麼久，等大棚蓋好了，種上了蔬菜我就去京城，一邊旅游一邊找小花。」
黑眼鏡點點頭，站起身，去院子里牽馬，我們仨送他到門口，胖子還惦記著西域家具，一直催著黑眼鏡不要忘記，還威脅說要是敢忘了以後就叫他塞子。黑眼鏡罵罵咧咧道︰「靠，王胖子你上輩子怎麼不去做個劫匪？我看敲詐勒索這事你干起來最順手，說不定比倒斗前途還大點！」胖子居然還得意地嘿嘿一笑。我心說他們倆一起說相聲根本不用事先排練，上春晚都可以即興表演。
黑眼鏡翻身上馬，姿勢利落漂亮，估計在西域的馬隊里也學了好幾手漂亮的馬術。他回頭沖我們斜嘴一笑，揮了揮手，說了聲「等我消息」，一抽馬鞭，駿馬就很有默契地撒開四蹄奔馳而去。
看著黑眼鏡遠去的背影，我心里忽然生出幾絲惆悵和無奈，短暫的相聚之後往往會是長久的離別，無論在哪個時代，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俗事牽絆，這也許就是生活的本質。那我的牽絆，說起來現在也就只有一個……
「天真，你又愁眉苦臉學林黛玉，」胖子忽地重重拍了我一肩，轉身朝屋里走，「別皺巴個臉了，建築專家快點兒動起來裝潢咱這四合院，胖爺我還等著金屋藏嬌！」
「胖子，你那大腦袋里都裝了些什麼，除了女人就是食物……」我冷哼一聲，心里卻松下了勁，這才是會過日子的人吧。我側頭看看悶油瓶，不出所料，這家伙還是面無表情。我忍不住想，我早就把他鐫刻進自己的人生，但我到底算不算他的牽絆？心里的答案有些模糊，但是應該是個肯定句。
送走黑眼鏡，所有的事情重又變得簡單起來，其實就一個字︰等。
我們三個進屋開始拾掇著裝潢四合院，拎出上次買來的油漆，從院外的石灰坑里挖出調制好的石灰，就開始粉刷牆壁、油漆窗戶、房梁和廊柱。我們小院的雕飾圖案以吉祥圖案為主，如以插月季的花瓶寓意「四季平安」，還有「歲寒三友」、「玉棠富貴」、「福祿壽喜」等等。窗戶和檻牆嵌在左右抱柱之間的大框子里，上扇可以支起，下扇固定。現在是夏季，按照這里的習俗，糊窗用冷布，這是一種孔隙較粗的窗紗，似布而又非布，可透風透氣。「卷窗」白天的時候可以卷起，夜晚再放下，還蠻有些神秘的情調。
胖子現在自居「總設計師」，指揮著裝潢門面和布置院落的全體工作，咋咋呼呼說自己最有經驗，保證罩著我們。他說老北京人最關注的是二道門垂花門的裝飾，這個活最精細，我們留著最後做，現在先搞房體裝潢，就是粉刷牆壁，然後給門窗刷漆，最後搞垂花門和院落綠化。說完他還扯出兩塊布要幫我們現做工作服︰「你們倆誰先來，胖爺親自為你量身定做粉刷匠專業工作服！包括護身服，袖套，護帽，絕對專業！」
我心里納悶，胖子什麼時候染指東方不敗的行當了，不過怎麼看都更像個推銷狗皮膏藥的。我還沒出聲，悶油瓶就發話了︰「我先來，高處的粉刷交給我。」我心里豎起大拇指，關鍵時刻小哥果然可以挑起大梁啊，真是好同志！
「小哥覺悟就是高，來，我現場給你做套工作服！」胖子拍拍悶油瓶的肩，笑咧了嘴，「天真你先等會，過會兒還給你一個嶄新形象的小哥！」說著還神秘兮兮地推著悶油瓶進里屋做衣服。
有什麼好神秘的？你有本事一會讓小哥穿個女人衣服出來，那才叫嶄新形象……我月復誹，端起茶杯，坐在堂屋喝喝茶，有些無聊地看著小院。
「 ！胖爺隆重登場，天真，快看我們宇宙無敵第一帥酷的——小哥同志！」怎麼這麼快，還沒到十分鐘的樣子啊，我心下奇怪，扭頭一看，「噗——」我還沒咽下去的茶水一口直接噴了出來。
我靠，什麼工作服，其實就是個披肩加頭套啊，他娘的胖子你是盡得「內褲外穿」超人大哥的真傳嗎？！
這個還算可以接受，但是你可以解釋一下那個頭套上面兩個類似兔耳朵的東西是什麼？胖子你是在打包裹啊，用布把頭包住了再打個蝴蝶結就當頭套？他娘的，你讓悶油瓶扮演兔女郎嗎？我看了看悶油瓶一無所知面無表情的淡定神情……兔…兔女郎，想到這，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到肚子疼，整個人都要滑到桌子底下去。
悶油瓶終于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肩，覺得似乎沒什麼問題，然後再伸手模了模頭，突然，萬年不變的臉色居然變了一變。
胖子知道自己的「惡作劇」敗露，趕緊告饒︰「啊呀，胖爺我只會這麼一種打結的方法，小哥你要相信打個蝴蝶結也很牢的……咳，雖然有點女性化。小哥如果不喜歡，我再換個？」胖子訕笑著，悶油瓶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慢慢伸回他的黃金右手……
「我說……小哥，你……你，別生氣，我這就重新給你做一套工作服！」胖子慌了神，那可是道上有名的發丘二指——秒殺海猴子不再是夢想！
胖子嚇得往我這里竄過來，我趕緊止住自己的狂笑，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又揉了揉酸痛的肚子。
小哥繼續伸回他的黃金右手，胖子緊張地揪住了我的衣領——然後，那只手打了個彎折回，把頭上的「兔耳」扯了下來。
悶油瓶回復了平時的撲克臉，淡定地拎了石灰桶去刷牆。
「靠，合著小哥你只是嚇唬我啊，把胖爺我的小心肝給顫得……」胖子模模胸口，忽然對我奸笑︰「嘿嘿，我就知道天真你管教得好，嘖，你家兔悶郎，多厚道一小哥兒啊！」
「你家的才兔悶郎，你一家都兔悶郎！」我白了胖子一眼，拎了油漆桶跟著悶油瓶去干活。胖子在我身後嘟囔著︰「就知道你倆一條心，對付我這個外人……媽的，下次把黑瞎子拉上……」
我心里暗笑，心情愉快，腳步也跟著輕盈起來，哼著小調，跟上悶油瓶。他找了個梯子刷牆，我負責把刷好的牆兩邊的窗戶漆上，胖子被孤立在院子東北角，給小亭子粉刷，我們仨也沒再說話，專心干活。
「粉刷匠」一樣的生活過了三天，我們終于把房子整理得有模有樣，整個四合院青磚灰瓦，白牆紅柱，結構勻稱，色彩和諧，叫人心里又舒服又踏實。
接著我們去木匠大叔那里領回了定制的家具，把雕花大床放到了北房，也就是我和悶油瓶的臥室，然後把北房原來的床搬到東西廂房，再把櫃子、椅子分配到各房，最後又把書桌、書架搬進書房，家具的配置基本就完成了，剩下的是一些細節方面的裝飾。
悶油瓶身手最好，油漆垂花門的大任就交給他了。我設計的是一殿一卷式垂花門，顏色的搭配我也有了計劃。我吩咐悶油瓶將檐口、椽頭、椽子漆成藍綠色，望木漆成紅色。圓形椽頭漆成藍白黑相套的圖案，就像大大卷那樣一層層的暈眩圖案。方椽頭則是藍底子金萬字圖案，象征財富滾滾來。前檐正面中心是錦紋和花卉，兩邊倒垂的垂蓮柱頭已經叫工匠們刻上了麒麟圖，不過油漆麒麟的活太專業，我們留著木匠大叔親自動手。
我們這邊在忙著裝潢，符里正那邊也正催著大伙蓋大棚。光挖泥這一項就是個大活計，幾乎全村人都去山腳下幫著挖泥，運泥，再回土，總之村子里幾乎都空了，看不見什麼人影。小白和其他的狗都開心死了，四處亂竄，再沒人呼喝著嫌它們搗亂了。
我可就累慘了，兩頭跑，一會要去山腳下督工，一會要到家里幫著油漆，整天忙地粘不到椅子，腰酸背痛，晚上倒頭就睡。
有時候悶油瓶良心發現還會好心地用他的黃金手指給我按摩一下，那真是一天最快活的時候了，我心里甚至有種沖動——舒服得想像一只小狗一樣「嗷嗚」嚎叫兩嗓子，當然，這只限于想想。
可惜悶油瓶這家伙良心發現的時間不定，畢竟他也很累，有時候反而比我還早睡著，看著他舒展開來的睡顏，我可不忍心喊醒他，只在心里暗罵，他娘的，這個按摩師一點也不敬業！
還好，苦盡甘來，裝潢好四合院之後我的任務就輕松了許多，每天固定去大棚那邊巡視一下就好，算是巡視產業。
胖子就知道窮講究，搬出了一堆習俗在搞小院綠化，說什麼院子里不能種槐樹，因為槐樹上會掉下來一種蟲子，俗名吊死鬼，也不能種桑樹，因為與「喪」同音。二道門和內院之間要放上荷花缸和盆景，原來院子里的茉莉和月季移栽到內院門口，院子里由他重新挑了海棠、石榴樹、銀桂、杜鵑和梔子種了，胖子還賊兮兮地說石榴有「多子」之兆，種在院子里最合適。
我白了他一眼︰「多子有毛用啊，你又沒那器官去生孩子。」胖子拍拍胸脯︰「明年我就給你找個嫂子回來，給你和小哥添倆佷子！」我分不清這話是玩笑還是真心話，沒敢吭聲，怕引他想起雲彩。但願歲月這把「殺豬刀」能早日殺掉胖子腦子里這段傷心的程序。
我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殺豬刀……那我豈不是暗罵雲彩是豬了麼？！我趕緊道歉，雲彩妹子，哥只是隨便一說，沒有不敬之意，你在天之靈不要怪我啊，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找胖子，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