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夢 第八章

作者 ︰

景珽世子與安常大人的沖突不僅僅是開春那場馬球賽,他在往後的日子怨氣漸增。他不知道自己那場牢獄之災是安常大人化解的,只一味認為他奪取自家侍婢,主要是蘇信春,覺得是奇恥大辱。

景珽世子在千華苑的大堂踫見了李居恆,這個安常大人一心提拔的人使得景珽世子怒氣噴薄。他持著酒盞往李居恆身前摔去,酒潑到他的衣襟上,李居恆抬頭看去,並不動怒,繼續向前走,讓景珽世子拉住。

「你這奴才往哪去?這地界兒是你能來的嗎?」。景珽世子冷笑兩聲,使眼色給隨從。那兩個跟班就欺上來,一個攥住李居恆的衣領一個扯住他的頭發。這個時候大堂都朝這方看,認為很熱鬧。

「狗奴才,你倒是叫啊!」景珽世子囂張地朝四下看了看,「你主人呢?讓他滾出來,別裝孫子!」他確是喝醉了,肚里盡是怨氣。

「請世子講話放尊重些。」李居恆被扯住卻還不卑不亢地鏗鏘有聲。旁人知道景珽世子有些頑劣,為李居恆的大氣感到不可思議。

「爺今天不打你,不打你!」他食指點著李居恆的額頭,又說,「你真惹人厭惡。」一拳打在他顴骨上。千華苑主人恰巧趕至,賠上笑臉飛奔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世子大人,您有甚不樂的啊?連堯!連堯!」他叫景珽世子喜愛的姑娘,被呵斥︰「閉嘴!你一邊兒去,我要訓訓這野東西!」

「看這話!李大人也是您同僚啊。」千華苑主人笑了笑,低下聲說,「今夜安常大人在尚芳閣飲宴,切莫鬧了大家不自在。安常大人與王爺同朝……」

「嗦!再講掌嘴!」景珽世子踹了李居恆一腳,在他跌倒之際又補上一足。李居恆倒在地上,臉上有了怒氣卻仍舊不動。他比景珽世子年長三歲,心性並不成熟很多,然而他不願生事。這與李家倒無礙,只怕給安常大人麻煩。

景珽世子趁勢揚起巴掌欲扇下去,只听道︰「住手。」大家都抬頭望去,均屏息不動了。

安常大人只身下樓來,看著景珽世子,不怒不憤,氣色很差。景珽世子垂下手,故意踩在李居恆的衣裳上。

「這奴才灑了本駕的酒,無理得很。」安常大人只看不語,彎身去扶李居恆,千華苑主人搶先一步扶起他,拍了他身上的塵。

「給世子兩個選擇,一讓李大人討回拳足二你跪下來求恕。」安常大人突然說,大家嚇了一跳,景珽世子瞪大眼楮,「你瘋了!讓我給你的奴才下跪!」兩個跟班見形勢不妙,俱跪下來替主子賠罪。

安常大人不理會,強硬地盯住景珽世子,「你一句一個狗奴才是戳誰的脊梁骨?當下你若不跪在李大人面前,我就廢了你。」

景珽世子看著安常大人淡漠傲慢的樣子頓時血脈噴張,憤怒至極。他朝前啐了口唾沫,高聲罵起來,「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我爹面前的一條狗……」

安常大人一掌扇在他臉頰上,立即讓他摔在地上,滿口鮮血。

康平王妃到寶嘉郡王府探望郡王妃。這兩姑嫂關系一向親密,來往頻繁。而今日寶嘉郡王妃抱恙在身,在花庭里避熱。康平王妃對著一庭盛草說︰「您不必過于憂慮,上面也是疼愛珽兒的,不會責難。」

寶嘉郡王妃緘默不語,與康平王妃對望了一眼,無限愁慮,最後她說︰「朝里妖魔作怪,不料定是什麼光景。」

康平王妃听她將安常大人比作妖魔,再一想安常大人秀美的容貌,頓覺好笑,因次子周世律在安常手下當值,怕惹嫌隙,便不好接口。

寶嘉郡王妃對景珽世子的疼愛幾乎到了極致。長子在世時,她也將景珽世子作獨子疼愛。據說長子日日來院門口等候請安,母親說不見就不見,任憑是雨雪之天。而長子在去世前日也還來請安。

難以想象寶嘉郡王妃對長子這樣狠心,她自少女時就虔心向佛。

「晏田王近日有意為季良世子說親事,欲與瑞親王府結姻,您看能成?」

「是文禾郡主?天,過于大膽。瑞王疼愛這女兒你可比我清楚。」康平王妃知寶嘉郡王妃指去年康平王府為周世珩向瑞王府提親遭拒的事,暗覺她無禮,又一想她素來這個脾性,也不在意,只回︰「是啊。」

康平王妃是遠漠定王之女,品行淳厚喜靜。她遠嫁來陽京,為康平王育有二子一女。長子周世珩,在戰將軍麾下任職,三品之官;次子周世律參與春試時,突然月復痛離場,卻讓安常大人點中,做了四品卿尚;末女于明年及笄,指月復婚配于景珽世子。康平王另有侍妾,無一兒半女。

康平王一家很有意思,自周世律入朝起,與長兄的關系就趨于僵化,緣由起自各自長官。周世律性格襲自母親,不似長兄火爆,並不排斥周世珩,做大的卻要刻意為難弟弟。康平王曾考慮要讓周世律退下來,卻不得不接受安常大人日漸統領朝向的現實,不甘次子失了這份好差事,再則他並不參與任何黨派,有什麼沖突不會危及自身。何況安常大人有大可能婚娶扶音郡主,到時一切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這次景珽世子在陽京府大牢受拘五日,寶嘉郡王妃責怪丈夫沒有能力,病了一場。近日,在各宗王室間起了反抗安常府的聲音,對安常大人有違宗法的種種行為作出指責。

康平王妃回得府來,與康平王說起寶嘉郡王妃病倒一事,她問丈夫︰「有法子讓珽兒出來嗎?」。

康平王嘆息,「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上那樣的地方去,敢與安常大人鬧沖突,真是笨拙的脾性。」

「珽兒畢竟年少,性情難免高挑。現在要緊是人出來。听說陽京審獄極其恐怖,珽兒怎受得了?」

「說得輕巧。」康平王瞅了妻子一眼,覺得她婦人識短,「去年那事,若姐夫不求那個人,珽兒不定什麼路子呢。」

「怎麼?」康平王妃一驚,「珽兒是安常大人救出來的?」

「不然誰有那權力,姐夫連祖業都奉上了。這件事莫說出去,姐姐曉得了可難辦。」

王妃怔怔地坐著,只有嘆了口氣,「終怪孩子不爭氣,昭兒該怎麼辦啊?」

「你又來了,總愛憂心。現今孩子都小,誰料到後幾年會怎樣?」兩個人不約而同想到大佷子之殤,都責怨地看了對方一眼。

康平王妃又去找周世律,讓他探安常大人口風。

「景珽世子實在無禮,再如何威風也不能對朝廷官員動手。」周世律這樣說,見母親有難色,寬慰她︰「過幾日就放出來了,安常大人只為李居恆出氣的——景珽過分了,母親,他酒醉辱罵安常大人,那時陽京多少顯貴在啊。」

「算得個教訓吧。你怎樣,在那當差有段時日了,如何?」康平王妃又忍不住去撫孩子的頭發,如小時候那樣。周世律性情溫馴,並不抗拒,笑起來,「挺好。母親,安常大人並不像外頭說的那樣傲慢無禮,您不知道,他有時也像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懂。」

「哦?怎麼,不聰明嗎?」。康平王妃小小驚訝了下,她自年輕就這樣喜歡聆听,很在意對方,自己很少思考。

「聰明的人不是事事都懂的。一次我帶您給我特制的暖爐去當值,安常大人看見了,很驚奇,拿去把玩了一下午。」

康平王妃笑起來,軟和地說︰「想是沒見過。听說他是貧苦出身。」

「不確切。身上並無粗鄙之氣,您知道嗎,他的宮體字寫得非常好,就如本是寫這一字體一樣。一些資深大臣入朝幾年也未必練得出來。」周世律想了想又說,「他看上去不像活在這世上一樣。」

「說糊涂話。你既然為安常大人當職,就該心中尊敬他。他在外處有許多嫌隙,也挺為難的,年紀又輕。你受挫了有父親幫替母親安慰,安常大人可真沒什麼了。」說到這里,康平王妃覺得一陣悲涼,嘆氣,突然心口疼痛。

「母親。」

「無礙的。今日特別淒苦,剛同你父親想起你早夭的表兄,尤為淒惶。這世上是有一種肅殺之氣的,指不定突然來襲——壽命就是這樣被激沒了。」

「母親您怎麼了,為什麼說這麼些奇怪的話?」

康平王妃溫和一笑,「並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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