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是一年一度的軍鏘會,這是立朝初立下的傳統。每年此時刻進行閱軍儀式,然後是五谷祭祀。這幾天有許多活動,馬球賽是重頭戲,在民眾體力賽前一日于皇宮南廷門大場苑舉行。以長尉大人——鴻銳世子為首的貴廷子弟對抗官宦子弟隊。貴廷公子自去年敗績後,一心想扳回來。他們個個早已重鎧重甲,武裝 亮,在泥沙紛揚的場地上躍躍欲試。東側與西側御覽台上已滿座,只待元統帝駕到。
馬球賽致傷率很高,因為賽中沙塵飛揚球棍混擊,且對每個隊員的體力要求也非常高。其裝束要求也就嚴格起來,全身都需裹在鎧甲里,包括雙目。
貴廷少年門仰起帶著鮮艷囂焰面具的臉,看向御覽台。他們高調地展示即將到來的勝利。賽場另一端,是他們的對抗隊。鎧甲與面具不及他們顯眼,倒是比以前那種低沉要好許多。他們非常低調,騎在馬上松散地排在候賽區內。貴廷少年自去年一敗,現在仍不甘,憤怒、輕蔑地盯著對手。在他們無意中發現對反隊里少了一名成員時,大家不約而同提上了心。
「怎麼回事,少了一個,哥。」周重修偏頭對長尉大人說,長尉一動不動地面向前方,無聲無息的面具像一堵牆似的毫無輪廓。
「不自量的東西,這是找死!」有人憤怒地喊了一句,另幾個也應了幾聲,瞪著前方。
「安常大人來了麼,在哪一個?」
「中間吧,不然沒有別的地方。」
「不,他不能來。」周世律說,「近來他身體欠佳,這幾天都請假來不了公事房。」
大家不自覺松了口氣。
此時,南門馳騁而來兩個人,各著一隊隊服,左邊的人面具攜在手上,蒼白的面孔像冰塊一樣僵冷。
安常大人本不參與此屆的比賽,而應瑞親王的約便來了。瑞親王換下了鴻銳世子。他的到來引起大場苑里一陣轟響。安常大人對著瑞王這邊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帶上面具,成了真正冰雕的人。
元統帝駕到後,競賽開始。第一場打得激烈,安常大人這邊險勝一球。
第二場尾聲時,安常大人控球馳騁了七八米,貴廷隊的兩名隊員左右一個緊隨其後。這件事僅僅發生在一個瞬間,安常大人揮棒意欲將球傳給二丈遠的李居恆,居左前的貴廷少年同時揮棍。安常大人和右側的貴廷少年都看在眼里,這一棍不在截球,而是人!安常大人毫無躲閃的機會,這一棍要麼擊在他脖頸上要麼攔在腰上,皆是重傷。
場上有這樣狠心的人,會是誰呢?安常大人盯著那方面具。
那一棍沒有擊在他身上,右側的人飛離馬身擋在安常大人身前,受了那棍,落到沙地上,面具下滲出血來。
這一幕在外人看來異常怪異。
景珽世子手上的球棒掉到地上,他愕然地望著地上的隊友。安常大人翻身下馬,抱住季良世子,摘掉他的面具,月兌下他的盔。
「你怎麼樣?」
「沒事……」季良世子昏了過去。
馬球賽以平局結束,兩隊人馬齊列在元統帝覽台下的沙地上,都垂頭喪氣的。得到賞賜後他們有些又興奮起來。去年及笄的是壽陽公主府的扶音郡主。她將捧玉如意出來獻給他們其中的一人。壽陽公主有二女一兒,長女為當今敬德皇後,末女剛成年,有第一美人之稱。她幼時與寶嘉郡王府長公子有婚約,九年前那位公子病逝,這婚約便也解效了。
陳扶音從元統帝駕前起身,手執玉如意走下來。她的面容實屬難遇的端麗,氣度高貴大方,身著白底粉紅繡紋的宮服,整個人便似仙子般玲瓏美麗。她一步一步走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盡放在她身上,包括安常大人。而她最終也在他的馬前立住,雙手舉起玉如意遞上去,雙眼一片澄明。南廷場苑一片窒息地安靜。
安常大人並不動,只有馬兒像是不安地扭動起來。在所有人認為安常大人不會接的時候,他卻翻身下馬,月兌下面具接了那柄玉如意。
他此刻的面容很溫和,異常俊俏,有人甚至發現他的臉上有感動羞澀之色。
戰將軍在座上幾乎把血也氣出來。寶嘉郡王府一家更是恨不得去撞柱子。只有壽陽公主有些喜色。
安常大人回府前繞到晏田王府。季良世子已經醒轉,安常大人去看他,卻沒說什麼,只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奇善問了一句︰「大人,景珽世子是故意的吧。」
不料一向不動怒色的安常大人竟那樣生氣︰「輪不到你多事!」
安常大人回去後便感染了風寒,厲害到臥床兩日。整個安常府也消沉異常。慕夫人親自照顧在側。安常大人清醒時告訴她自己恐怖的夢。這些夢都是關于那場球賽事故的。他不是夢見要傷他的景珽世子變成蛇,就是夢見自己變成蛇。慕夫人害怕這樣下去他可能不能夠熬過來。
幾個卿尚日日來看,元統帝也遣人天天來問。奇跡在扶音郡主出現時發生了。她來後安常大人開始清醒,然後逐漸康復。
四月的一日,慕夫人坐在茶房前的花園里看茶花。她忽然問︰「茶房里的丫頭都是這幾年入府的嗎?」。楊氏站在那里恭敬地回答︰「是。」
「這些丫頭都是清白出身的吧想必。」
「是的,鄉下正經門戶。據說有一個還是商戶小姐。」
「哦?」慕夫人有些詫異,她立即要求見這個姑娘。蘇信春被帶到跟前,慕夫人和她說了些碎話,她口齒清晰,語言得當,再加上容貌秀麗,慕夫人便喜歡她,帶在了身邊。
看到好處的人問楊氏為何不早早將這樣好的丫頭送到慕夫人身邊。楊氏說︰「慕夫人心里頭明白著呢,有些事不做反而好。」
原來慕夫人這一年都在暗自找合意的姑娘,需要一個心善的人。
蘇信春實在幸運。
她進入明宛院後,陸續被授琴藝、音術、舞技,她逐漸明白自己將來要扮演的角色,這使她又興奮又害怕,所幸慕夫人是個溫和的人。由于見安常大人的機會多了,這個少女萌發了情愫,可以說她很早就愛上了安常大人,陷入一段長時的苦戀中。而安常大人自始至終看不見她。
整個陽京正處于一種不算喜悅的喜事中,即是安常大人與扶音郡主的事。他們相互愛慕,相信不久會有結果。
所以蘇信春並不認為自己多迷戀安常大人,也不認為慕夫人栽培自己是為了安常大人。她這樣明白事理,卻沉入另一個淵里。
若不為那個人,她有什麼意思去做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