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顏苓十八歲,女敕的能掐出水的年紀。
九年前,居自意十八歲,張狂到無法無天的年紀。
九年前,付信二十一歲,那一年的前一半時間顏苓透過一個聒噪的女孩知道他,後一半的歲月里用盡全力追求他,終得所願。
「小苓,我發現了一個極品帥哥哦!我覺得我愛上他了!」
同班同學兼好友莫小蓓雙手托著下巴,兩眼冒著心心,膩歪膩歪的喊。
顏苓拿著4b鉛筆正在畫紙上描繪花瓶的瓶口,手一抖,線就斜飛了出去,只好拿起腳下的專用橡皮擦擦拭。
「你的眼光一向像熟透的香蕉——太爛,之前你不是迷戀過三頭豬組合,還說居自意是百年難得的稀世帥哥。」
三頭豬組合是由居自意、陳頤達、李新銳三人組成,以居自意為首,自詡為三北狼。這三人和顏苓一樣都是在機關大院長大的,從穿起就膩在一起,無惡不作。偏偏三人遺傳不錯,都長得有模有樣,很容易迷惑不知情的小姑娘。大一時,班上的姑娘們看到三人的皮囊,被迷昏了無數;大二時,有一些機靈姑娘認清真相,退出了粉絲團;大三時,班上所有姑娘都已經擦亮眼楮,深深明白外在美比不上內在美的真理,對此三匹狼敬而遠之。可惜,外系姑娘只知道這屆法院學院一班有三個大帥哥,卻不知內情,還在前僕後繼。當然,對深知他們本性的顏苓來說,從不在此列。
「那時候漫畫看多了嘛,以為長的好看的就都是天使。」
顏苓擦去斜飛的線,繼續描著瓶口,為什麼她的弧線老是畫不順??
「據說天使的別稱是鳥人。」
「死姑娘,說話這麼不忌口。不過這次絕對不一樣,我敢包分之百保證這位帥哥絕對是表里如一,兼具外在美與內在美的稀世帥哥!」
「你能不能換個詞?還有不要越說越靠近,把我的花瓶模特給擋了。」
莫小蓓看了眼放在課桌上的花瓶,挪開身子,倍兒委屈︰「這花瓶有什麼好畫的?要畫畫帥哥嘛。我跟你說,我打听過了,這個帥哥也是我們系的,不過高我們一屆,是大四的學生。」
顏苓終于描繪出滿意的瓶口,「那就更不可能了。以我們班姑娘熱愛帥哥的執著程度,怎麼可能三年來都沒發現你說的帥哥?只能說帥哥不夠出眾,低調了些。話說,你眼光變更差了哈。」
「你懂啥。其實我也覺得稀奇,這院里集體活動、聯誼活動都不知舉行了多少次,竟然都沒發現他。不過,我是誰,福爾摩斯再現啊。經過我的訪問和調查,終于知道了原因。信信帥哥家庭條件不好,打了多份工,除了學校提供的打掃學校圖書館衛生的勤工儉學工作,還要去肯德基、麥當勞打工,所以他肯定是沒時間參加那些活動。我可憐的信信!」莫小蓓擺出羅密歐呼喚朱麗葉狀。
顏苓手一抖,又一條線斜飛了出去。
「發春發夠了沒??」
莫小蓓識趣點點頭,又立馬搖頭,嘶吼︰「我這不是發春!!」
最終顏苓的花瓶也沒畫成,蓋上畫本,決定下次看到莫小蓓之前要先把畫室門反鎖上。
可惜,天不遂人願,莫小蓓每次都在畫室里滔滔不絕的說付信的信息,比如付信生辰八字,星座愛好,還有成績有多好,拿了多少期獎學金啦,後來進展到開始說她的奮斗史,比如她終于要到他的電話號碼啦,自己買的珍珠女乃茶他終于喝了啦,也不管顏苓愛不愛听,反正像虔誠的和尚一般,每天念上一次經。弄到最後,顏苓一听付信兩個字手就開始顫抖,心就開始泛酸,跟孕婦懷孕了一樣,後來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過敏癥狀。
也拜莫小蓓所賜,她雖然從未見過付信一面,但卻仿佛認識了他許久。
顏苓再次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掏出畫本,隨手翻了下無數的未完成品,對莫小蓓的哀怨如油澆在火焰上一樣,嗤嗤的往上竄,將一張新的畫紙夾在畫板上,看向不遠處的一盤水果。顏苓不喜歡油畫,更喜歡細膩的能畫出相片一般寫實的素描,可惜天賦不高,本想通過後天努力補補拙,但想了下這學期寥寥的成品,嘆了口氣。
下筆前,她特意看了眼教室的門,確定是否鎖好。
葡萄,香蕉,隻果,綠色的果盤,果盤下酒紅色的綢布。
顏苓挑出一只2b鉛筆,正要落筆,一陣和煦的春風拂過臉龐,帶來春姑娘的花香,鬼使神差般,她別過臉,看向窗外。
四號教學樓前有一片小綠化地,高地錯落種著數棵楊柳,一排小灌木,花花草草,在中心圍成的小花圃邊有數條水泥小徑,小徑邊又沒規矩的放著些長石塊做凳子,可以想象晚上必是情侶幽會最佳場所。
這些不過是背景而已,真正要說的是坐在長石凳上的人。
顏苓有一瞬間呆滯。
春日里的陽光透過柳樹灑在男子的身上,男子有一張比春天還春天的臉,眉峰分明的細長眉毛,睫毛被日光暈成淡黃色的春水眼楮,高挺的鼻子,淡粉色的唇。
顏苓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他穿著白色襯衫,米黃色的休閑褲。左手拿著一本書,右手拿著一個饅頭,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也許是素描畫多了,顏苓甚至注意到那本——名是《外國法制史》。
她想就算除去所有的背景,包括溫暖的春日,這個男子本身就是一副美麗風景,也能散發出玉般淡淡的光芒,不會灼人,但能長長久久的吸引你的目光。
顏苓手中的鉛筆不斷的揮動,希望能畫下這個春一般氣息,玉一樣光芒的男子,可惜她剛畫出模糊的輪廓,再看向窗外石凳上時,已無一人。
顏苓撫模著未完成的畫像,心中是濃重的、沉沉的遺憾。
此後,顏苓心中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一樣有了缺口,她更殷勤的往畫室跑,還讓居自意那個二世祖以為她被muse女神劈中說不定啥時候就要改專業,整天裝個晚娘臉苦口婆心的勸別傻了,你那畫畫水平幼稚園也比不上將來肯定要餓死的之類的話,這些當然連耳邊風也比不上被顏苓完全忽視,她滿腦都是那個驚鴻一瞥的男子。
可惜,她跑了兩個月也沒見再見到那男子。只能對著畫紙上模糊的輪廓,不斷唏噓。
她帶了些懷春少女的情懷,自然也沒心思去防莫小蓓。許久未能成功在畫室騷擾顏苓的莫小蓓風一般刮到顏苓面前,顏苓默默拿出鉛筆,看向白色的圓柱體。
莫小蓓非常注意不擋住顏苓的視線,看到圓柱體,額角有些黑線,「苓苓,你啥時候開始退化成畫圓柱體了?」
「你不知道達芬奇是化了無數的雞蛋才成為大師的嗎?一切要都要從基礎打起。」
「有道理,呵呵,有道理。」莫小蓓訕笑。
顏苓放下手中鉛筆,突然覺得能理解莫小蓓那苦苦迷戀的心情的,于是很有耐心的問︰「你家那位怎麼了?」
莫小蓓差點熱淚盈眶,「苓苓,你終于要听我說了嗎?」。
她認真點點頭,「你說,我以後不反鎖門。」
「太好了,果然是我的姐妹。」莫小蓓得寸進尺,搬了條凳子坐在顏苓身旁,眼楮紅紅的。
她沒有必要這麼感動吧??顏苓想,我過去難道很殘忍??
莫小蓓再進一尺,拉住顏苓的手,把頭靠在顏苓肩膀上,聲音帶著些露水,潮濕潮濕的,「苓苓,我覺得他太美好了。我配不上他,我決定只要默默守著他。」
要理解,她們當初還是少女,受漫畫、童話、台灣劇、韓劇茶毒太深,說出的話難免夢幻一些,粉紅了一些。
顏苓眼皮一跳,只覺得感受到了那顆沉甸甸的心,問︰「為什麼這樣說?」
「他長得太好,我長得很普通,所以我配不上他;他成績科科都幾乎拿滿分,我成績處于六十分足矣多一分浪費的狀態,所以我配不上他;他那麼勤奮又刻苦,我懶惰又沒大腦,所以我配不上他。還有好多好多,嗚嗚,我覺得我還是默默看著他就好,不要存在那種心思了。」
顏苓倒不知道莫小蓓還能說出這麼一段煽情的話來,想抹兩把眼淚表示理解,可惜流不出來,只好無比愧疚的說︰「我沒見過付信,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但是莫小蓓你也太沒志氣了吧,他再好不也是兩條腿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話。再說,他家境不好,勤奮刻苦是必須的,算不上特別。」顏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丫至少家境比她好,哪里配不上。」
莫小蓓的臉更委屈了,淚水嘩啦啦的掉在顏苓肩膀上,「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他,不過,顏苓,我覺得你配的上他,如果是你們在一起的話,我不會嫉妒的。」
顏苓哭笑不得,不過這在莫小蓓心里估計是最高的贊揚了,「難為你看得起我,把你的男神讓給我。你放心吧,我真要和他在一起了,批準你天天當個燈泡一旁晃著。」
莫小蓓抬手捶了下顏苓,破涕為笑,「就不知道安慰我!不過,你說的話可要記住,你們要是在一起了,我一定要天天在旁邊跟著,不許甩開我搞二人世界。」
顏苓笑的更歡,「成啊,到時候你就是個拖油瓶。」
後來的發展證明,這還真是傳說中的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