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開水燒沸的時候，付信推開門進來，後面跟著居自意。
居自意換了套衣服，上身是黑白相間的寬松毛衣，露出白皙的脖頸和鎖骨，是緊身黑色褲子，包裹著修長筆挺的雙腿。他骨骼較一般男性縴細，長相又偏俊美，這樣的打扮更顯得妖氣橫行，陰柔美逼人。不過他眉眼高峻冷淡，隨意一瞥，就散發出強烈的荷爾蒙氣息和迫人的氣場，絕對不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
付信則眉眼清俊平和，氣質內斂，仿佛玉一般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他與妖孽一般的居自意站在一塊時，不僅沒被奪取半分光芒，反而中和了居自意凌厲的氣場，讓看不見的那股氛圍變得溫和。
即使是見慣了大世面早已修煉成精的林永青，也有一刻間分了神、花了眼，回過神時心中暗嘆一聲，皇城腳下果真多俊杰。
他們兩人不知道交談些什麼，嘴角都有些笑意。這樣的畫面要是放在五年前，不知道會跌掉多少人的眼鏡？
顏苓心中感慨。
「過來喝茶。」
林永青將開水注入茶杯，笑著說。付信將聚餐定為校友聚會，自己仗著與顏苓有一些淵源，還能厚著臉皮過來，對于李富國就只能哀嚎一聲滿腔熱血無用處。
付信笑著朝林永青走去，居自意挑了下眉，拉開顏苓旁邊的椅子坐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蔓延開來。他眼皮垂下看了眼顏苓腳邊的禮品袋，復又挑起露出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嘴角譏誚，「混社會，知道不容易了吧。」
顏苓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入定了的樣子。
包廂里有水族箱里換水的氣泡聲，付信、林永青的交談聲，居自意顏苓這邊的小沉默自然無人注意。
「顏苓，」居自意靠近顏苓，聲音低到只有兩個人听得清，「憑我這幾年對他的了解，他心里頭倒還真的念著你們的舊情。我敢說你們這官司肯定有轉折，不過這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所以我偏不遂了他的願，好坐著瞧瞧熱鬧。」
居自意拉開距離，恢復正常，「你這五年到底去哪兒逍遙了？弄得跟隱姓埋名搞重生差不多，我打電話給你以前的朋友，沒有一個知道你的訊息。打給阿姨，阿姨說這是你的意思。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惜居自意這番嚴正義詞的質問淹沒在林永青的爽朗笑聲中，那頭正聊得熱火朝天。
「顏苓的年歲放在我們那里可算個老姑娘了啊——」
居自意瞟了顏苓一眼，心道︰放在我們這也算個老姑娘。
「不過還是開了兩朵桃花。他們年輕人眉來眼去的，以為沒有人發現，其實我這個當家的主任可全看在眼里。一朵艷的很，是——」
顏苓心中苦笑不得，只能放棄老僧入定的神情，轉過臉來給林永青使眼色，她怎麼從來不知道主任還有著八卦愛好。
居自意也轉過身，豎起耳朵。
付信手搭在紅木茶幾上，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目光灼灼。
還真給顏苓猜對了，林永青看到兩個如此優秀的男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深感滿足，一直深藏不漏的八卦精神冒出頭，開始添油加醋、有聲有色的講起來︰
「是個高干子弟，正根紅苗正，以女性角度看可以打個滿分。另一朵稍微普通了些，不過也是優秀才俊，以我的角度看可以打個一百分。」
林永青開始細說自己看到的枝枝末末，邊邊角角，期間付信噙著朵白雲樣兒的微笑為他添了三杯茶，居自意自認為不動聲色瞟了顏苓好幾眼，直到付信添第四杯的時候，林永青才看到顏苓快要抽筋的眼神，不過會錯了意，苦口婆心的說︰「年輕小姑娘都愛官二代、富二代，可我看這不靠譜。為什麼？因為官二代、富二代可是稀缺資源，多少美女眼巴巴瞅著。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所以還是找個家世普通，門當戶對的男人更好。」
不料，家室普通刺激了居自意，門當戶對又刺激了正托著茶盞的另外一人。
居自意勾起嘴角，毫不客氣的問︰「高干子弟哪兒不好？說的好像他們就是一沒大腦，早晚拋棄妻子的模樣。那些平頭老百姓難道就特別愛護家庭了？離婚率節節攀升可都是一般老百姓的貢獻。只能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跟高干子弟、官二代啥的一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付信放下手中的茶盞，穩穩給自己添了一杯。
林永青覺得沒必要為這事開一場辯論會，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只不過是個概率問題，不過顏苓，你記住千萬不要昏了頭。」
顏苓倒不知道衛杰什麼時候收買了林永青，這麼替他說話。
這時，一個穿著旗袍的服務員進來收掉桌子上折疊成花朵的餐巾，另一個服務員托著菜盤把菜放在旋轉玻璃上。
林永青與付信歇了喝茶的心思，走過來餐桌。
顏苓看了眼菜，其中一道是西湖牛肉羹，紅白相間的濃稠湯汁盛在勾勒著青花的白瓷里，賣相極佳。
付信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放在旋轉玻璃上，推到顏苓面前。居自意卻伸手端到自己面前，嘻嘻嘻的說︰「付院子真客氣，怎麼就知道我愛喝西湖牛肉羹。」
付信淡淡一笑，又舀了一碗推到顏苓面前。居自意又伸手端過，不過是放在顏苓面前，「吶，知道你也愛喝，勉強讓給你一碗。」
顏苓嘴角抽搐，林永青心里暗道︰做律師的皮就是厚。
一餐飯下來，大部分是三個男人在說笑。三個人都是法律一國的，說起案例，針砭時政，都是有板有眼，有法有據。居自意較不正經，愛說些明星緋聞，官員桃色新聞，听得林永青嘖嘖稱奇。
待酒足飯飽後，林永青開始給顏苓使眼色。顏苓心中暗想，我給你使眼色的時候，你可是一點也沒接收到。剛好，林永青手機響起，致個歉，出去接電話。席間，居自意電話就響了數次，他按了數次，現在又開始鍥而不舍的響起，無奈皺起眉頭，滿身怨氣出去接電話。
偌大的包廂，只剩下付信與顏苓兩人。
氣氛立刻冷下來，靜默中有些尷尬。
顏苓喉嚨干巴巴的，感覺有些煩躁，帶著破罐子破摔的勇氣，起身拎著禮品袋放在付信面前。
付信抬眼看她。
「這是莆陽的特產，北陽這邊雖然也有賣，但肯定不夠正宗。帶過來又帶回去太麻煩，你就收下吧。」顏苓坐回位置，語焉不詳的說。
付信將禮品袋放在腳邊，隨意問︰「是你送的還是你師傅讓你送的？」
顏苓的臉燒了起來，燎原燎原的，「沒什麼區別。」
付信張口想說什麼，但又縮了回去，換了個溫柔似水又小心翼翼的語氣，好像怕一不小心，顏苓就像停在花朵上蝴蝶飛了一樣︰「你還要再躲下去嗎？五年過去了，你還沒有理清楚嗎？你需要給自己，給我一個交代。」他眼神暗了暗，「不管是什麼，回來北陽，這里才是你的家。」
顏苓像被冰水潑了一樣，剛剛燎原燎原的地方開始冒著吱吱的聲音和熱氣，心中情緒更是像五花筒一樣炸開，各種顏色繽彩紛呈，不過任何東西都有個基調和底色，她的大概是痛、悔、恨三種，只不過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對著誰。
，門被用力摔上。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居自意這人。
他坐回顏苓身邊，看了眼顏苓便秘一般的臉色，稍稍消去身上的怨氣，和藹開口︰「你能不能把把電話號碼給我？你知道五年沒見你人，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還有幼稚園同學都很想你。」
顏苓一本正經的說，「我辦完這個案件就回去莆陽，以後也見不到面，所以沒有什麼必要。」
居自意好不容易壓下的怨氣、怒氣各種暗黑氣頓時達到頂峰，「你丫的是不是忘了本了？且不說你是北陽人，叔叔都還在監獄里呢？你難道就真準備去做兩朵桃花的女主人，準備自個兒逍遙？」
顏苓的臉瞬間變得蒼白，臉上一片死灰，比北陽小弄里剝落油漆的舊牆還破敗。
付信潔白修長的五指握緊又松開，好一會兒，才開口︰「居自意，這是顏苓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
居自意瞟了眼顏苓，又冷冷看向付信，嗤笑著說︰「我就知道**沒死心，還裝一副菩薩樣給誰看？我不怕告訴你，五年前你配不上顏苓，五年後你還是配不上，還是趁早死了那條心，省的撕破臉皮難看！」
居自意的嘴巴還是和以前一樣毒，逮到誰噴水。顏苓忍無可忍，手控制不住「啪」狠狠摔了居自意一巴掌。
居自意難以置信的看向顏苓，精致漂亮的雙目里蘊藏著翻騰的黑氣，顏苓看著他，眼中卻一片荒蕪，沒有一絲生機︰「你走吧，我的事情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居自意看了眼付信，又看向顏苓，滔天怒氣通過巨大分貝發泄出來︰「你還護著他！」，說完
狠狠踹了一腳餐桌，無辜的餐桌應聲倒下，上面的碗盤牒筷嘩啦嘩啦摔碎一地，菜汁、醬汁、各種湯類四處飛濺，他還不解氣又踹一腳餐桌，直到整個餐桌四腳朝天，才轉身怒氣沖沖的離去。
林永青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好久沒回過神來，干巴巴問了句︰「發生什麼事情了？」
此刻沒有人去為林永青解惑，付信對聞聲趕來的服務員說了聲抱歉，下樓去找老板商量賠錢的事情。顏苓看向滿地的狼藉，拿起付信塞給她的紙巾，默默擦著臉上的汁液，無意中看到在各種碎片中被付信遺忘的禮品袋。
林永青和顏苓走到樓下餐廳，兩人走也不是，留著被人看著也尷尬，一時有些躊躇。幸好，付信很快就出來，他潔白的襯衫上面已有斑斑點點黃色菜汁點綴，不過依舊不減半分神采，溫和的對他們說︰「你們先去外面等一會兒，我處理完再送你們回去。」
林永青本想張口說不用了我們打的回去，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像患難時先落跑的虛偽小人一樣，只好領著顏苓站在大馬路的街燈下看來來往往的車流。
他又問︰「居自意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值得發那麼大火？這麼大歲數了脾氣還這樣，這讓大家多尷尬。」
顏苓點點頭。
林永青猜測︰「難道和付信之間有什麼過節？」
顏苓搖搖頭。
整齊筆直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車流，路邊迎風顫抖的花草，行人路上三三兩兩的過客，眼里的一切一切似乎都帶著卡夫卡《變形記》里面渲染的氛圍，不真實又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