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下午,綠樹濃蔭,微風徐徐,夕陽已是西斜,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一片金黃色之內,了塵道長在客棧外面笑道︰「我要走了,你們都回去吧。」
林依兒哭道︰「爹,我們都走了,誰來照顧你?」
了塵道長慈愛的笑道︰「爹又沒老,還不需要人照顧,你們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好了,不羅嗦了,再嗦就真老了。」說著便轉身離去,其實了塵道長何嘗不想留宿一晚,只是身上的銀子都給了他們,自己只能省一分是一分,所以才匆匆而去,看著燦爛的夕陽,心想今晚幸而無雨,就算是風餐露宿也無妨。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了塵道長大步而去,微風輕吹著了塵道長的灰色的道袍,衣袖飄飄,挺直的背影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那麼的孤獨寂寞,似有一種英雄老去,尚能飯否的別樣蒼涼。望著了塵道長離去的背影,常笑忽感心頭擁堵,自己從未想到與師父別離竟是在這樣的情境下,沒有想象中如同鳥兒飛離牢籠般的輕松快活,也沒有想象中忽得自由般的歡呼雀躍,鼻子一酸竟也落下淚來。
直至了塵道長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常笑低頭一看林依兒仍趴在自己的身上痛哭不止,吳展長俞飛也在一旁失聲痛哭,自己心中更加難過,又流下淚來。
忽然一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常笑回頭一看是薛翎羽,忙回頭偷偷擦了擦眼淚,薛翎羽便轉到他面前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麼哭,這麼大了還哭鼻子,不怕別人笑話?」
常笑嘴硬道︰「我哪有哭,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哭了?」又見薛翎羽手里提這個大布袋,便問道︰「你手里提的什麼,你剛剛去哪里了?」
薛翎羽神秘一笑道︰「我們進去說吧,你師父呢?」
常笑邊走邊說道︰「剛剛走了,你袋子里什麼東西,好像挺沉的?」
薛翎羽也不答,進了客棧,只見方尋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大廳內喝茶,見眾人進來便微微一笑,卻是令人如沐春風,常笑便又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剛剛你們都干什麼去了?」
薛翎羽便將袋子往桌上一放,只見銀光閃閃,耀得人眼楮睜不開,常笑一看竟是一堆銀子,便大叫道︰「你從哪里弄來這麼多銀子,你剛剛去干什麼去了,不會是……?」一臉懷疑驚訝的表情。
薛翎羽便道︰「你那麼大聲干嘛?這又不是偷又不是搶的,這是拿我的珠釵當得。」
常笑便急道︰「你不是說那是你的家傳之寶,不能丟,害得我出生入死幫你把它找回來,你現在說當就當了,你怎麼不問問我,你沒銀子可以跟我說,我可以給你,怎麼能說當就當了?」
薛翎羽見他一副大男子主義,便怒道︰「這是我的珠釵,我怎麼就不能做主,我干嘛要問你,你是我什麼人,我要問你?」
方尋玉忙打圓場道︰「常兄不必著急,薛姑娘說要請我們喝酒,才把珠釵當掉的。」
常笑便急道︰「你也知道,你知不知道,她說那是她的家傳之寶,我九死一生才幫她找回的,有沒有搞錯,早知道你不要,我就不幫你找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對薛翎羽說道。
薛翎羽便有些慚愧得道︰「那我把銀子給你一半,算是你幫我找回珠釵報答,這樣可以了吧?」說著便將銀子劃成兩半,推到常笑面前一半。
常笑更加生氣,將銀子又推回去怒道︰「我幫你找珠釵不是因為想要你的銀子,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用銀子砸人了?」
薛翎羽不明白他說的什麼,便也大聲得道︰「我什麼時候用銀子砸你了,還有我憑什麼要用你的銀子,我和你無親無故,才不用你這不清不楚的銀子呢。」
常笑便道︰「我的銀子全都是我師父給的,怎麼就不清不楚,你倒是說清楚?」
薛翎羽便道︰「是啊,你也說你的銀子都是你師父給你的,這里哪有你的一分錢,我才不要欠你的人情,不對,是你師父的人情。」
方尋玉見兩人越吵越凶便忙道︰「二位不要吵了,薛姑娘說得對,薛姑娘不能總用常兄的錢,此去山東,千里迢迢,常兄顧得了一時也顧不了一世。」
童兒也在一旁插嘴道︰「對啊,薛姑娘干嘛要用你的銀子,要用也是用我們家公子的。」
只見方尋玉狠狠瞪了童兒一眼,童兒便不敢再言語。原來方尋玉早已看出薛翎羽無論什麼事情都是爭強好勝,也不願欠別人半分人情,所以才會不去阻止薛翎羽將珠釵當掉。
俞飛便在常笑耳旁悄聲言道︰「師兄,師父剛走,你就原形畢露,把師父的話忘得一干二淨了?」
吳展長也道︰「師兄,師父說讓你不要在外面裝闊綽,擺豪邁,再說我們的銀子也不多,恐怕走不到山東我們就要露宿街頭了,就這天氣,到時候恐怕連西北風都喝不到。」
林依兒也小聲的言道︰「師兄,這是薛姑娘自己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常笑頓時無話可說,只見薛翎羽拿出一錠銀子,約有五十兩,扔給常笑怒道︰「我誰的錢也不用,這是今天用你的銀子,還給你,我們兩清!」
常笑便氣急敗壞道︰「你給我這麼多干嘛,我又不是吃白飯的小白臉?」
薛翎羽便道︰「你做小白臉還差點,我告訴你吧,你的銀子沒掉河里,那天在林中被我撿到,我拿它打水漂兒了,現在還給你。」
常笑便道︰「你無緣無故干嘛拿我的銀子打水漂玩,真敗家!」
薛翎羽便道︰「我哪里知道那是銀子,我小的時候經常用那東西打水漂兒,我爹娘從未告訴過我那是干什麼用的。」說著眼中竟滿含淚水。
常笑便道︰「好,我收下了,我們從今往後兩不相欠!」說著又扔給給了方尋玉,說道︰「這是今天中午我欠你的飯錢,我也不喜歡欠別人的錢。」說著轉身和師弟妹走到另一張桌子前坐下,大喊道︰「小二,拿酒來!」
方尋玉忙道︰「常兄你這是何必呢?」
薛翎羽也大聲喊道︰「小二,拿好酒,上好菜!」
那小二見情形不對又見薛翎羽桌子上擺著許多銀子便忙向薛翎羽陪笑道︰「三位想吃些什麼?」
薛翎羽便像吃了槍藥般道︰「有什麼好吃的都上來便是,廢什麼話?」
常笑便向小二撒氣道︰「明明是我先叫你的,你怎麼先去問她?」
那小二也不敢多言,忙賠笑道︰「客官不是一起的嗎,我問這位姑娘就等于問您了不是?」
常笑與薛翎羽便一同怒拍桌子站起來答道︰「誰跟他是一起的,從今往後他是他,我是我。」
但見兩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那小二便笑道︰「小人不知,恕罪恕罪,不知這位少俠想吃些什麼?」心中卻暗道︰「媽啊,怎麼都跟吃了槍藥似的,看他們的樣子像是武林人士,不知道武功怎麼樣,要是打起來我可得先跑,早知道中午就不多嘴留他們這幫祖宗了,真是嘴欠,被錢迷了眼楮,到現在一分賞錢也沒撈著,還得鞠躬哈腰陪笑臉,什麼事啊這是?」
薛翎羽見那小二看著自己的銀子眼楮直發光,便拿出一錠銀子道︰「小二,先給我們上菜,剩下的便是你的了。」
那小二便喜笑顏開接過銀子道︰「好啦,姑娘你請好吧。」
常笑也怒氣沖沖的拿出錢袋,不料被吳展長俞飛按住悄聲言道︰「師兄,我們就這點銀子,她可有一千兩啊,我看那方公子也有的是錢,我們怎麼比得起?」
俞飛也道︰「是啊,師兄你一定要冷靜,冷靜,不然我們可能明天就要喝西北風了。」
常笑便道︰「就是比不起也要比,我們不能就這麼沒骨氣,還沒比就甘拜下風,豈不讓人家看笑話?」
林依兒便急道︰「師兄,你這是干嘛,薛姑娘又沒有錯,那是人家的東西,人家就有權利自己處置,你又為什麼這麼不依不饒的,再說她只是不想總麻煩別人而已。」
常笑忽感醍醐灌頂,也覺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便辯解道︰「我哪有不依不饒,是她欺人太甚,用錢來打擊報復我,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吳展長便道︰「我覺得這錢放在師兄身上很不妥當,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不如給小師妹保管比較好。」
俞飛也道︰「對,對,對,我可不想一路要飯去山東。」說著二人便把常笑身上的錢硬搶過來,塞到林依兒手中說道︰「小師妹,你一定要保管好,我們以後可要全靠你了。」
林依兒便接過收了起來言道︰「二師兄三師兄,你們放心,我一定不讓大師兄胡來。」稚女敕的臉上儼然一副當家做主的樣子。
常笑又怒道︰「你們兩個叛徒,眼里只有錢,還有沒有我這大師兄?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便提拳欲打過去。
誰知店小二又笑道︰「不知幾位商量好了沒有,想要些什麼?」
林依兒便道︰「來幾個普通的菜就好了,再要四碗米飯。」
店小二便道︰「好 ,客官稍等,一會便到。」
此時常笑可憐巴巴的沖著林依兒小聲的道︰「師妹,再來一壇酒吧,就來一壇好不好?」
林依兒便道︰「不行,一壺,多了你自己付賬吧。」
常笑便自言自語道︰「一壺就一壺,有什麼了不起的,總比沒有好,可憐我堂堂男子漢還要受兩個女人的氣!」
此時客棧內已是人來人往,剛剛被剝奪了財政大權的常笑自斟自酌著那壺酒,冷眼看著薛翎羽和方尋玉在一旁把酒言歡,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心中甚是不舒服,又拉不下臉來過去一同喝酒,心情郁悶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