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將軍府和沈府不同,定國老將軍僅有一子,早年戰死沙場,夫人、兒媳先後郁郁而終,留下嗷嗷幼子就是蕭景南,故而這將軍府沒有女主人的打理,處處顯出一副硬朗的做派,平常大戶人家種滿花花草草的院子被整理個干淨,儼然成了一個家庭式演武場。
此次接待她們這一眾女眷的,是定國老將軍的幼妹,老夫人早年嫁給了滁州知州徐知年,多年後夫君告老攜家回鄉定居,除長子隨二老回老家置了些產業外,二子、三子具在外謀了功名,女兒也早已嫁人,如今可謂功德圓滿,老夫人早年隨父兄學習武藝,所以雖年過五旬身子骨到比一般婦女要硬朗,是以只要將軍府有宴客或其他活動,老夫人總是帶著長媳回來幫忙料理,她為人爽朗和氣,事事周到,且在這大西北,這定國將軍府的面子,還是少有人敢不給的,所以來客也都客客氣氣的尊稱一聲徐老夫人,各家女眷要是有什麼活動,也定不會忘了她的。
「哎喲,沈夫人您可算來啦!」來迎他們的是一個梳著巾幗髻,身穿桃紅縷金百蝶窄褙襖並同色緄邊裙的明朗女子,「你們再不來啊,我們老夫人就要命我去明威府要人了呢,瞧瞧這幾位公子小姐,活月兌月兌的金童yu女,難怪我們老夫人一直心心念念地念叨著。」這女子說話似笑,笑似說話地把一行人迎了進去。
韓氏笑著握上女子的手「到底是老夫人教出來的人,這小嘴真是討人喜歡」,笑著邊說邊示意兒女們跟緊了,今天她來只帶了弘斌、明珠、金珠和珍珠,弘儒因在先生那念書還未到放假的時候,明珠從十歲起韓氏就常常帶著她參加女眷們的宴會,讓她熟悉內里的應酬和事務,平時玉珠以下的幾個妹妹因年紀尚幼,韓氏一般不帶她們出門,免得該學的沒學會,卻染了些有的沒的臭毛病,所以這回並未帶玉珠、墨珠出來,珍珠是因要向將軍道謝,才帶了來,至于金珠,韓氏看著站在明珠旁,穿戴的一身花紅柳綠,珠翠繚繞的沈金珠,心下一哼,她和她那個沒規矩的姨娘總是有辦法求著老爺帶她們出門的。
穿過沒什麼花花草草的園子,掀了兩道簾子便到了女眷們待的西園廂房,雖已入三月,但北方的天氣還是較為寒冷的,所以廂房里早早的備好了暖爐,韓氏一行一進屋就感覺一陣暖氣迎面襲來,海棠、紫薇、紫荊、紫芝、紫煙幾個丫鬟立即上前幫各自主子解上的斗篷,紫薇等一行跟隨府里的媽媽去隔壁耳房吃茶,只留下海棠立在一旁服侍。
「老夫人多日不見,您可身子硬朗啊!」韓氏見到坐在正中間,頭戴黑貂皮嵌玉抹額,一身暗紅色繡金祥雲長襖的老夫人,立刻熱情地上前請安去了。老夫人早听兒媳的招呼,等著她們了,自他們進門便是一臉笑意,「總算是到了,快叫我看看」一把拉住韓氏的手左右看著,「恩,瘦了,我說你這些天肯定不得好好歇息,回頭讓雲丫頭把我們家老2過年時送回來的老參給你帶回去,好好補補!瞧這臉瘦的。」
韓氏忙道「這怎麼使得,二公子特地在年下帶回來的必定不是凡品,我又沒甚大病,老夫人還是留著以後用吧!」
「沈夫人可別推辭,我們家老夫人就是這個性子,東西要送出去是絕不會收回來的」剛剛將他們迎進來的女子便是老夫人的長媳付雲娘,她笑盈盈地站到老夫人身邊,拽著老夫人的胳膊搖道「再說我還想借著沈夫人的光,向我們老夫人蹭吃蹭喝呢!」
一席話又是調笑又是把韓氏的回絕堵在了嘴邊,大家一陣哄笑。韓氏到也沒再推辭,只是叫幾個孩子來給老夫人磕頭,老夫人都叫丫鬟給了禮,每人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並幾個金果子,後笑著拉過珍珠,「這就是珍珠吧,這可憐見的,前一陣可是遭了大罪了。」
但凡老人家看到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總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喜歡動手動腳,恨不得將她們從頭模到腳,尤其是沈珍珠這種肌膚雪白,大眼烏黑,柔柔女敕女敕的可愛女娃,更不用說她因胎里帶來的一絲病弱及前些時候的驚嚇,合起來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惹人憐惜。老夫人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枚紅線吊著的玉佛,掛到珍珠的脖子上,「這是我前些日子從佛光寺求來的,已在佛前供奉了多年,並叫主持開了光的,帶著壓驚,保佑你以後都順順當當的。」
韓氏驚喜道「這莫不是十年前聖上祭天時,佛光寺特地請回的十枚玉佛之一?」韓氏驚喜是有理由的,一來這玉佛本身玉質精良,二來十年來這十枚玉佛在各種情況下被佛光寺贈送出去了七枚,且佛光寺的主持已經多年清修不理俗事,能得他親自開光的東西自是難得的,這物向來依稀為貴,所以現在珍珠手里的便更顯得意義非凡了。金珠立在一旁,原見著一向來都壓著自己一頭的明珠這回既沒得老夫人另眼相看,得的東西也和自己一樣,心里暗自得意,看老夫人給珍珠的也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玉佛心里更是高興,哪曉得韓氏這一呼她才知曉原來這看似平凡的玉佛竟這般稀奇,頓時把臉拉了下來。
「這實在過于貴重了,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受不起的,老夫人還是……」韓夫人還要推辭,又被付雲娘一把拖住了,老夫人笑道「什麼受得起受不起的,這孩子我頭一眼見到就喜歡的很,只可惜我只有孫子沒有孫女,我便把她當我孫女疼了,我孫女身子弱,還不興我這個老婆子請佛祖保佑保佑?」听老婦人這樣說,韓氏朝著珍珠點了點頭,珍珠也就安心受了,再次向老婦人服了服身致謝。
一伙兒人在一起說笑了一番,等著幾個同在營里共事的幾位同僚夫人們到了,大家便移師大堂就餐,這西北民風開放,雖說都是官宦人家,也不過是在一個大堂里用幾個大大的屏風隔開男女桌罷了,相互間如果留心還是能看到男人們的身影的,年紀小的孩子們有時也會在各自父母左右跑跑,雖此次將軍府沒想大辦,只請了幾個關系近的同僚朋友,但到也十分熱鬧。
宴席一開始,老夫人讓蕭景南去給老將軍磕了頭,給各位叔伯問了安,就把他拉到了她們這一桌,因孩子們年紀都還小,到也沒什麼避忌,更何況明珠、金珠和他是早就熟絡的,一時更是大人談大人的,小孩談小孩的,熱鬧不已。到是珍珠,坐在韓氏和明珠的中間,韓氏在和老夫人、雲娘等夫人談笑,明珠在和蕭景南講話,反而她不知該跟著哪邊,大人們的話她是听的懂的,但是沒她插嘴的地方,明珠那邊,有金珠在一旁湊熱鬧就已經夠亂的了。
沈弘斌是開席沒多久就溜到父親那邊去了,對面坐著的是倪副將家的夫人和兩個女兒倪春兒和倪夏兒,這倪夫人一看就是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的暴發戶,她和兩個女兒到是滿身的綾羅綢緞、金釵玉簪,但是這紅紅綠綠臃腫繁亂的反而沒有一絲美感,與她們一比,原來被韓氏看不上的金珠那缺少藝術美感的裝扮到顯得好看多了。
不僅如此,倪夫人開口「童家莊的綢緞漂亮」,閉口「榮寶堂的脂粉貴」,珍珠從韓氏等人的眼中看到了不屑和鄙視,但大家依然你說我應,有來有往,一點不見隔閡,真讓珍珠大呼,都是專業演員啊!這邊廂,坐在中間的蕭景南左手邊是明珠金珠,右手邊是春兒夏兒,四個女孩都搶著和他說話,他到是應付自如,面對春夏那毫不掩飾的問題如「蕭哥哥喜歡什麼顏色啊?喜歡什麼菜啊?喜歡什麼花啊?」等問題到也應對得體,但珍珠還是看到了他看向明珠時哀怨無奈的眼神,珍珠暗笑,幸好她們還沒大膽到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不然真不知他會怎麼回答。
金珠很不喜歡春夏姐妹,但對她們提出的問題倒是很感興趣,不但沒有照慣例暗諷回去,還很有興致地听他回答。珍珠決定還是哪邊的不參與的好,一個人默默地吃著她的果子茶,順便多吃些好吃的菜,有些她夠不著的菜,紫荊都會很主動的幫她夾過來,反正大人們忙著應酬,春心萌動的少女們在心儀的男孩面前也不好意思吃,到是便宜了她,所以她到是吃的很開心。
剛剛上了一道糖醋鯉魚,珍珠讓紫荊給自己夾了一塊仔細地吃了起來,這西北其他的都還可以,就是吃的方面差了些,多肉食,水果蔬菜少,魚也吃的少,在這個天氣能吃到新鮮的糖醋魚,珍珠還是很開心的,一個人用小手認真地剔掉魚刺,放到嘴里,嗯,味道不錯,北方人能把糖醋魚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錯的了。珍珠這邊吃的正高興,不防腳被誰踢了一下,疑惑地抬頭便看見明珠在給自己使眼色,她還以為自己吃相太難看,被大家圍觀了,結果轉頭看看,大家依然各談各的,再看看明珠,她俯身湊到珍珠耳邊「妹妹,要不要出去透透氣啊?」
透氣?她這兒明明吃的好好的,出去干嗎?外面那麼冷。但明珠沒等她回答,便湊到韓氏耳邊說了幾句,韓氏看了看她們,便和雲娘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兒就來了個小丫鬟,領著姐妹兩個出去了。紫薇、紫荊兩個立刻把斗篷給兩人批上,一行人出了門沿著廊子走了一會兒,進了一個偏僻的房間,便對兩人服了服身,到門外等著了,明珠大聲說「珍珠,你去方便吧,姐姐在外面等你啊!」
說罷朝她使了個眼色便去了外面,外面傳來她的聲兒「這位姐姐,我妹妹還要一會兒,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這里透透氣,回去的路我認得的,等會自會回去的。」一個脆脆的聲音應了,「紫荊,你在這邊等珍珠,好了去前面亭子那邊找我。」
這時珍珠才算明白,她這是被明珠算計了。想想也是,她也到了該害羞的年紀了,所以尿遁也不能用自己的名目了。珍珠無奈地笑了笑,想想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剛剛又喝了那些茶,既然來了到不如進去方便一下,想著便走進了里屋,雖說同樣是茅房,但將軍府的茅房和老百姓的當然不能一樣,里面干淨整潔,紅漆的恭桶邊點著蠟燭和燻香,一點也沒有污穢的感覺,大概比老百姓的臥室裝飾的還要更好些吧。就著銅盆洗了手,用一旁干淨的毛巾擦了擦手,走出門外,見紫荊正如之前韓氏吩咐的那樣,明明冷的很,卻依然站在門外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