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感覺精氣神都好了許多,韓氏也顯得很高興,終于允許她下地走走了。她穿好棉衣,梳好頭發,戴上棉帽,走到窗邊,讓丫鬟推開窗子,窗外搖曳的迎春花竟有一支跑了進來,一時一股春意迎面而來,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綿延萬里,陳冉忽然感覺,她再也回不去了。
「珍珠,听說娘準你下床了,姐姐來陪你玩兒啊!」轉身看到依然一襲紅色騎裝的沈明珠,陳冉知道,她即將展開一段新的人生了,一段屬于沈珍珠的人生。「好啊,姐姐,我都快悶死了」跑過去拉住明珠的手,留下窗外天空一行歸雁。
沈明珠不愧是沈延英的掌上明珠,不僅外表上集合了沈延英和韓氏的優點,嬌艷中透著一絲英氣,既繼承了沈延英深刻立體的五官,又繼承了韓氏白皙的肌膚,仿若一輪六月驕陽,耀眼奪目。個性方面更是既有沈延英的爽朗大氣,又有韓氏刻意培養的落落大方之態,雖然將將十一歲,卻已稱得上是大家閨秀了。此刻她更是充分發揮大姐姐的職責,一邊帶著失去記憶的妹妹逛園子,一邊把各園子的名字和所住之人指點給她。
因著是在西北邊陲,沒有京里那許多規矩,且將軍大人給香姨娘開了先例,故其他姐妹們也都隨各自生母住在一個園子里,如她和沈明珠、沈弘儒都隨母親住在含章居,沈金珠和沈弘斌隨香姨娘住在芙蓉居,沈玉珠隨孫姨娘住在疊翠院,趙姨娘帶著沈墨珠住在落霞居,另有一個是沈延英書房辦公所在的望北閣,據說起這麼個怪名字是因為沈延英特別喜歡「西北望、射天狼」這一句,常嘆何時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多好,珍珠問明珠現在是不是還經常打仗,是不是真有個天狼國。
明珠粲然一笑,「哪里有那麼多仗好打,咱們隨爹來西北這些年,攏共才打了三回,還都是去平定關外的蠻族內訌,當今天下有哪個能與咱們大齊相提並論,不過是爹爹看著書上的豪言胡亂感慨幾句罷了。」
要說這沈延英真的極喜武的,每天里有大半時間是在軍營里渡過的,不過現下不打仗,將士們只要做日常的操練就行了,剩下的時間不計騎射、蹴鞠、摔跤各種活動是每天都有的,遇到自己最喜歡的蹴鞠,沈延英總是忍不住要親自下場參賽的,故而每到這種日子,沈延英總是精神抖擻地出門,「灰頭土臉」的回家,興致好的時候還喜歡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去看他比賽。
西北民風開放,很多將士家眷都隨軍過來的,也不計較那麼多,偶爾會去觀戰,只是通常有女眷在的時候將士們總會收斂一點,不會滿頭大汗的時候光著膀子亂晃。雖然如此,韓氏去的時候還是比較少,香姨娘是去的次數最多的,孩子們也是沈弘斌、明珠、金珠三人去的最多。
明珠因和弘斌、金珠不是一個生母,不是很親,所以去了大營幾次後到和定國將軍的孫子蕭景南成了好朋友。定國將軍就是當初去救珍珠時站在中間的高瘦老人,他的孫子自是當時站在明珠旁邊的高瘦美少年。
提到出去玩,沈明珠到和父親一個性子,恨不得立刻就帶珍珠出門,這個妹妹以往一貫好靜,整日里不是呆在自己屋里就是跟在母親身邊哪兒也不去,現在失了記憶,豈不是改造她的好機會,也好趁機讓她對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姐姐起些崇慕敬仰之情!不過到底才剛剛好些,長期靜養缺少運動的身子在隨著明珠轉了大半個院子後珍珠就抱著姐姐的胳膊喘的不行,沈明珠到是經常跟著父親騎馬玩耍,不僅比同齡的姑娘長的高,身子也健壯,竟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前世今生活了幾十年的沈珍珠看到自己居然被一個11歲的小鬼抱著,不知為何臉噌的一下紅了。
「妹妹的身子著實弱了些,我看以後還是跟著我和景南一起多出去活動活動的好!」沈明珠抱著妹妹小小的身子,看著她羞的紅紅的小臉,突然覺得自己的妹妹異常可愛,一口親在她的臉上,這下珍珠的臉更紅了。「大姐、大姐你快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的。」
「哎喲我的小祖宗,快把四小姐放下吧,仔細摔著!」這是明珠的乳母小韓媽媽,她是韓氏的乳母大韓媽**嫡親佷女兒,都是跟隨母親從文昌伯爵府出來的家生子,現在一家人都跟過來了,大韓媽媽家的現在幫老爺管著府里的大小事務,她兄弟則在母親的陪嫁莊子上管事兒,當年韓氏生明珠的時候正好她佷女也剛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明珠的乳母,因同姓韓,為區別開去,故稱呼她作小韓媽媽,現下她那個和明珠同年的女兒正是珍珠身邊的大丫頭紫荊。
「呵呵,小韓媽媽未免太過小心,我哪能摔著我寶貝妹妹。」明珠雖笑答,但到底還是把她放下了,珍珠這才松了口氣。看到一旁掩嘴偷笑的丫頭紫薇、紫荊,又覺著耳朵熱的慌。
「前面就到松藻堂了,不然咱們到那邊歇歇腳吧!」小韓媽媽笑著幫珍珠整了整衣角,指著不遠處的一間堂屋說道。
「松藻堂?」這個地方明珠剛剛到沒有提到過。
「也好」明珠牽起珍珠的手邊走邊說「這松藻堂本是你大哥二哥念書的地方,因咱本家學堂就叫松藻堂,父親說咱們這就算是松藻堂別院了,也不用另起名字了,就延用了。不過其實平時都是閑置著的,母親給弘儒拜了城里的孔舉人做師傅,這孔舉人雖才學高,但因有家累未去做官,現又年事已高,不願出門,所以母親就讓弘儒住到先生府上學習,每隔五日回來歇息兩日,所以平時很少來這兒,弘斌先不說他年紀小,母親到也給他請過好幾個師傅,不過都被他氣跑了,他說他就愛和父親一起打仗,哄的父親高興,也不拘著他,這不,上個師傅走了都半年了也沒再請,所以這松藻堂到空了出來。正好,咱們進去坐坐。」
近前就見一副對聯龍飛鳳舞掛在門旁「執干戈以衛社稷,說禮教而敦詩書」。明珠笑道「這里的擺設樣子都是按本家松藻堂弄的,就連這副對聯也和本家一樣,據說是先祖提的。」
珍珠想著,這個老樂山伯看來倒是個了不起的人,雖然是靠一身武藝掙下這副身家,到還知道詩書禮教的重要,故而寫下這副對聯的吧。走進松藻堂先是一個平整開闊的青石板院子,與其他院子不同,不見一點花花草草,再進去是一個廳堂,正對門的牆上赫然掛著「松藻堂」三個大字,下設高台一個,椅子兩把,茶幾一個,似是先生講課的地方,正中間放著幾張桌子,雖長久沒人使用,到也還算干淨。在偌大的沈府中,這一座獨立的青磚白牆小院顯得特別莊嚴肅穆,坐在這椅子上,珍珠覺得好像回到了課堂上,甚至比現代的課堂更壓抑,連說話聲都不覺輕了些。「大姐怎麼沒在這兒讀書?」
明珠听了似打了個顫兒「啊,呵呵,我原先跟弘儒一起念過兩年書的,不過後來他去了城里,弘斌又太小,師傅不願單獨教我這個女娃,所以就沒再學了,再說爹也說,女孩子不興學這些個東西。」說罷轉便移了話題「珍珠,明天是景南的生辰,他邀請咱們家,你去嗎?」。
見明珠轉移話題,她也不多問了「母親還沒和我說,許是怕我身體不好,去了給大家添麻煩吧。」
明珠把手中的茶盞一放「哪里麻煩,我會照看好你的,再說你現在身體不是好很多了,也該出去走走了,景南家又不是別家。走,我帶你去問娘去。」說風就是雨,明珠拉起珍珠就往含章居走去。
一進院子就看見各處的管事媽媽們正從屋里出來,兩人稍稍放緩了腳步,進屋前明珠還順手幫珍珠整了整頭發和衣角,兩人手牽著手掀了簾子走了進去。「女兒給母親請安!」珍珠學著明珠的樣子也給韓氏作了個揖。待負責采買的許婆子最後一個出了門,明珠立刻三兩步走到榻邊撲在了韓氏懷里,一聲嬌呼「娘!」
「你這孩子」韓氏作勢要打她的,實則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慣會在人前裝模作樣!」話雖如此,但大概沒有哪個人能在明珠這樣可愛的女孩的撒嬌中生氣,更何況是從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韓氏。不過她到也沒有忘記站在一邊的珍珠,示意她到自己身邊,模模她的小腦袋「今兒個看著起色好多了,臉上也終于有了血色。」
「是啊,娘,妹妹和我逛了會兒院子,精神可好了,我看以後要帶著妹妹多走動走動才好。」金珠趁機先給韓氏下了點甜言。
這時廚房送來了韓氏的早飯,一小鍋燕窩粥伴三四樣小菜,韓氏知道明珠和珍珠尚未吃早飯,便給兩人各盛了一小碗。明珠和珍珠早上出去轉一會兒到也有些餓了,就一起坐下吃了。韓氏與沈延英不同,她出生以文教著名的文昌伯爵府,家教甚嚴,坐行舉止不緊不慢優雅有度,明珠在她面前到不敢過分,三人安安靜靜吃了頓早飯。
吃罷早飯,韓氏示意兩人坐下,讓丫頭海棠從里屋拿出兩身新衣服伴頭面首飾分給兩人,一套是與明珠一貫穿的衣服類似的大紅色騎裝緄銀狐毛邊,另在袖口領口和裙擺邊都用銀線細細勾勒出一圈花紋,簡單貴氣又保暖,一套頭面雖說只有兩只發釵、一個發冠並一對耳環,且都不是大件,但難得的是做工精良,發釵一頭都只有朵小小的牡丹花,耳環也是簡單的流水型,唯一醒目的當屬雲紋發冠中央的那個紅寶石,與那一襲紅衣放在一起簡直絕配。另一邊是一套淡粉色束腰小裙,裙擺繡著桃紅色小花並兩只彩蝶,外配一件銀色貂絨褂,那套頭面是一個金螭珞項圈下墜一個小巧的金鎖和兩只雀翎金蝶,應該就是為她準備的了。
「明天是定國將軍家的小公子生辰,你們兩個跟著爹娘一起去賀壽,就穿這兩套吧。」紫薇和紫荊分別從海棠手中接過小主子的衣服首飾。明珠更是驚喜地直呼「娘,也帶珍珠去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您要把她留在家里呢,這下可好了,咱們一起去。」
韓氏把珍珠抱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憐惜地撫模著她的腦袋,「原是不想讓你去的,怕你又累病了,不過這蕭老將軍在救你的時候很是幫忙的,你回來後他們也再三過來探視,還送了不少好藥,按理你好了也該去給他老人家磕個頭的,所以明天你還是和我們一塊兒去。那定國將軍府的小公子原你也見過的,總叫人家景哥哥的,現在雖不記得了,但也到底不好太過生分了,他人是極好的,你跟著你姐姐與他處一會就會熟悉了。還有紫荊,明兒個你要好好跟著珍珠,萬不可再像上回那樣,若有閃失……」韓氏對著紫荊又是一番態度,話雖未盡,但紫荊並一旁的紫薇都渾身一震,立即跪下表態明天一定跟著小主子寸步不離。想來上回珍珠的事對大家都是一個教訓,听說這個紫荊是自己回來後新派到身邊的,原先她的貼身丫鬟大概因為失職而被韓氏處置了吧,在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她的下場估計不會太好,但當時珍珠自己都燒的糊糊涂涂的,醒來後又是這樣陌生的環境,哪里還會想到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