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水庫海拔二千五百多米,地處低緯高原，由于大氣環流的影響，冬季受干燥的大陸季風控制，空氣干燥、降雨稀少,鄉親們在農作物收獲後，將耕地犁翻待種大春作物，加之周邊牲畜嚴重超載過牧和人為的「挖、砍、摟」等不合理的開發活動，使得植被稀疏，風沙天氣出現頻繁。
紅旗露天農貿市場就在鄉中心完小的南面四百米處，有公路輻射東北西三個方向，是古城縣近百個農村集市最熱鬧的五個集市之一。六年前開始改縫周日為縫農歷三六九趕集，三面五十公里範圍內的農民紛紛趕著小馬車，滿載洋芋、蕎麥，趁著農閑扎堆到集市上出賣，然後采買開春種洋芋、包谷用的化肥、地膜，捎帶購買一些大米、煙酒茶，孩子們學習娛樂用的筆墨紙張、小皮球之類。大風揚起的浮塵常常籠罩在中心完小、農戶房頂上空，飄落在農貿集市上的蔬菜水果、衣服鞋帽、豬肉牛背上，浮塵還借助風和熙熙攘攘趕集鄉民的腳步，往人們頭發上、衣領內、褲腳里直鑽，弄得一個個口含泥沫、灰頭土臉。
中午，熾熱的太陽好像忘記了西移，久久地懸停在喧鬧的集市上空，臨街小商店內雙卡收錄機高分貝播放著台灣歌星鄧麗君演唱的「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東邊「耗子藥、耗子藥，耗子吃了跑不月兌。買得多，藥得多，不讓耗子霸窩窩。買得快，藥得快，不讓耗子談戀愛！便宜賣了啊！兩毛錢一包，五毛錢三包！」，與西面「肥豬菜、肥豬菜……」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相互呼應。「吃糠、吃糠……」，集市一角牲畜交易處的小毛驢，揚著頭，喘著粗氣，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主人的吝嗇。
還有面前用一塊上面寫著「游戲規則」的牛皮紙做鋪墊，上面擺著一支鋼筆，一個小楷本，和人打賭用阿拉伯數字從1寫到300的年輕人在「支莊」。「游戲規則」寫明︰每人參與游戲一次付二元，如果沒有寫錯，莊家退還二元，再給五元。要求參與者從1開始寫到300，要一氣寫完不準長時間停頓思考；每個數字要大小勻稱，筆劃流暢；每個數碼**有形，使人一目了然，不能連筆書寫；除「4」、「5」以外的數字，必須一筆寫成，不能人為地增加數字的筆劃；「6」、「8」、「9」、「0」的圓必須封口；數字順序不能顛倒，涂改無效。違反上述任何一條規則本次游戲結束，算莊家贏。許多人圍著莊家躍躍欲試，認為這樣的游戲簡單，只要上過小學的人都可以做到。但凡參與者幾乎沒有不半途而廢白白送掉兩元錢的。
嚴明剛送走「挑水帶洗菜」來趕街辦事的幾位老師，上街去買一些菜蔬，驕陽、風沙、喧鬧立即使他汗流浹背，煩躁難耐。剛剛返回宿舍，就听到有人在校園里喊叫︰「壓著人了，壓著人了！……」他拔腳就往外面跑，看到學校北邊殘缺的土圍牆處圍著許多小學生和幾位老師正用手往下刨著。走近一看，師生們從一堵倒塌的土牆下面刨出兩個已經昏迷的男學生，嚴明腦袋「嗡」的一下，他意識到出事了！
八個月前，上級撥給中心完小十五萬元專款，新建完小一底三樓教學樓，昨天才竣工驗收交付使用。今天學校組織五年級的學生將已經廢棄的一堵高三米的土圍牆放倒。
任職不到半年的山校長因緊張恐懼結結巴巴說不上話來。嚴明讓一位老師趕緊跑步去鄉衛生所準備好搶救學生，讓幾位年輕力壯的老師背上學生趕往鄉衛生所，同時派一位老師去找一輛汽車，準備待鄉衛生處理後送古城縣人民醫院救治。安排好這些後，他感覺渾身乏力，詢問並安慰著山校長向教育組辦公室走去，向黃組長匯報情況。
黃組長正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一旁的收錄機里播放著範琳琳演唱的《黃土高坡》，「……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日頭從坡上走過，照著我窯洞曬著我的胳膊，還有我的牛跟著我。……」大概是干電池不行了，歌聲腔變調了。這種東西，沒有電實在不行，六節五號新電池放進去，不到兩個小時就變腔走調。
嚴明關閉收錄機，對黃組長說道︰「黃老師，出事了，圍牆砸傷了兩個學生！」
黃組長放下手中的鋼筆，抬起頭看著驚慌失措的範校長。
「今天學校安排五年級的學生將廢棄的土圍牆放倒填平。……由于沒有組織好，……現場沒有老師指揮，學生沒有先從高到低逐步下削，而是從圍牆的一面牆角挖，導致兩個學生被砸倒。……」從煤縣中等師範學校畢業工作不到三年的範校長，剛二十一歲，年紀輕輕，工作認真，成績突出，任紅旗小學校長不到半年就遇到這樣的事，嚴明也為他惋惜。接著範校長的話將處置情況作了補充，特別說明被砸學生「送往醫院時，昏迷不醒。看樣子傷得不輕……」。
黃組長听完匯報後，立即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搖電話依次要通了縣教委、鄉黨委、鄉公安派出所的電話，將情況作了匯報，左手抓起桌上的公文包，右手拿起一細高的罐頭瓶茶杯，「走，到衛生所去！」
走在路上，黃組長責問小範︰「小伙子，你是咋個整毬呢？！大打大意的，平時說毬的麼又不听！為什麼不安排老師在場？如果醫不好，我看你怎麼向家長交代？！」
小範低著頭，恨不能將變色的臉埋進衣服里去……
三人趕到衛生所時，倆學生由學校的四位老師陪同，已在被送往縣城的路上。鄉黨委邢副書記和鄉農科站肖站長是受傷學生的家長，也急急忙忙從下鄉途中返回，搭乘唯一的一趟過路晚班車趕往縣城。
衛生院長告訴黃組長︰「醫院只作了簡單處理，受傷學生沒有外傷，一直昏迷，應該是腦部、內髒傷很重，恐怕凶多吉少。」
晚上十點整，倆學生的遺體運回學校。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終結了！
人的生命力再強，也不能抵抗土牆沉重的壓迫，何況有時候人的生命力脆弱得不如看似嬌女敕的小草……
早已等候在學校的縣教委、縣保險公司、縣公安局、鄉黨委政府等有關人員會議作出了善後處理、責任追究的相關決定。
嚴明回到宿舍，倆學生的遺體和他們的父母痛不欲生的神情久久在他的眼前縈繞，難以入眠。年紀輕輕的校長、兩個活潑的少年……
第二天晚上，縣教委召開全縣電話會議，通報了紅旗鄉中心完小發生的這起安全事故，要求「領導要高度重視，認真組織隱患排查，吸取教訓，杜絕安全事故的發生。」
鄉教育組也召集各學校校長通報事故，提出今後杜絕學校安全事故的具體要求和措施。
其實，防患于未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和避免發生安全事故，但誰知道呢，「一回吃的虧不同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