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文書是老大隊干部,資歷深,原來公社任命的大隊支書、大隊長領著每個月六七十元的養老金都退下來了，新上來的兩個干部又不熟悉情況，說話算不了數，現在是他一人說了算。我看他是卡定了你！如果不是他認為現在民辦教師沒有多少前途的話，你信不信，就連你現在這個工作他也會想方設法讓你干不成！」
「二叔，到底他和‘朱大婦人’是咋回事？又咋會認為是我父親指使的？這和我父親有什麼關系？」嚴明迫不及待想弄清楚，苟文書為什麼不讓他去參加縣里的招干考試。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三年前，苟文書……」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村里的「朱大婦人」模樣俊俏,是個說得出就做得出的主兒，雖然只有二十九歲,可已經是三個女娃的媽。朱全三十三歲，膽小猥瑣，特別怕媳婦提起第一夜朱全得手後床上的約定。「朱大婦人」說一他不敢說二，讓他坐下他不敢站起，讓人不禁想起《水滸傳》里的「三寸釘」武大郎。雖然媳婦厲害，無奈這日子過得仨孩子露 倆大人腸鳴，實在艱難。這天傍晚，苟文書又一次到「朱大婦人」家催收下欠的八十元超生款，還可以捎帶瞅瞅朱家媳婦，飽飽眼福。朱全兩口子正往灶塘里添柴煮帶皮洋芋。這一鍋洋芋煮熟後，人吃了剩下的再喂豬，真是人畜兩不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家有一百六十五天是這樣過的……
還未等已立在門外的苟文書開口，‘朱大婦人’苦笑著迎上前去︰「好苟大哥哩，政策我們認得，可你看哪有錢交，等有了我會來交……」「大妹子呀，不是我姓苟的不通人情，這是我的任務。如果再不交，改天計生辦的要來趕你的豬喲！」「那你幫我先墊出來，我會報答你哩。豬拉走了，我們指望啥呢？！」「我也沒錢幫你墊，我幫你說說，暫時緩一緩，可年底一定得交喲！」「你可幫了我們大忙了!苟大哥，你坐著等會吃個洋芋。他爸,你去她二姨家把女圭女圭喊回來吃飯。」「要得。」朱全答應著去三里外的二姨夫家接女圭女圭去了。
等朱全將女圭女圭接回來的時候，苟文書和「朱大婦人」扣著衣服扣子正從里屋走出來。苟文書說︰「咋，咋個……大兄弟回來啦！」言語間的慌亂掩飾不住心滿意足。「朱大婦人」也紅著臉說︰「洋芋熟了，剛好……」苟文書邊往門外走邊說︰「我還有事，就不吃了。到年底實在湊不夠，看我說說能不能幫你們減免一點！我先走了……」
這件事情不知咋傳到朱全弟弟朱猛的耳里，朱猛就跟平時要好的嚴明哥哥和二先生家老大說了，幾個小青年商量幫朱全出口惡氣，三個人連續在苟文書從大隊部回家的路邊蹲守了幾晚，沒有候到苟文書，幾個小青年失去了耐心，就放棄了。
「……苟文書不知從哪里听說嚴明的哥哥們要教訓他，認定是大人指使的，就把恨記在你們家賬上了。其實你父親並不知道這件事……」二先生說,「這個計劃生育政策好是好，可我總覺得現在拉豬趕牛甚至抓人捆人也不是辦法！唉……」
「听‘白大先生’說他在計生辦工作的一個親戚講今後要搞人工結扎，就像騸豬騸牛一樣。那樣就太恐怖了！」嚴明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白大先生’的話要折水分，不可全信，」二先生說，「你看他，進城把‘中國人民銀行’念成中國人民很行，前幾天趕街回來，把路邊‘計劃生育，人人有責’的標語念成計劃生育，人人有貴，真是惹人笑話！」
嚴明「哈哈哈」笑道︰「念白字不說，做事也會胡來。前不久，我父親牙痛得坐臥不寧，他听說後，拿著一把鏨子要幫我父親的壞牙連根鏨掉，說是鏨掉就不疼了，有好幾個人都是他這樣治好的。這咋行，後來是到醫院才治好的。不過，一般的傷風感冒，吃了他找的草藥效果倒是不錯。不說他了！」
二先生說︰「據我看，形勢會越來越好。你看啊，過去「以階級斗爭為綱」，餓著肚子批判「包產到戶」，說「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知識越多越反動」，現在講「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我們這些「四類分子」的「帽子」也被「摘」了,才把土地包到戶一年多，糧食就比往年多了這麼多，過去‘磨洋工’的人，現在比世人起得早睡得晚，為什麼？因為現在都是在為自己干活，干了不白干!」二先生的目光看著大門,他的思緒仿佛飛出了著土牆瓦屋,向遠方飄去,「亂了這麼多年，現在是到了治一治、變一變的時候了。不過，我擔心治安會變差，現在有些半大不小的小年輕，三個一伙五個一黨的不是在村里閑游浪蕩，就是趕「轉場街」,尋機偷撈。在以前誰敢這樣，叫你坐著不敢站著，‘頭發絲絲都能拴住人’……」
嚴明不得不佩服二先生透徹的分析。點頭說︰「這些倒是。不過，听說‘黑煞神’二弟茹華家的老大在錫都幫老板采礦，很受老板賞識，開始‘起坎’了。人能出去，走上正道倒是好事情。我就是不甘心一輩子當一個民辦教師！」
「我想，應該不會當一輩子，只要你努力呀！原來是看不到什麼希望，民辦教師從來沒有轉正的。國家要富強，沒有教育咋行？恢復高考制度以後，看來國家越來越重視教育了，小樺箐的田老師和東山溝的朱老師不是都從馬鞍小學轉正了。你年輕，有學問，是我們村的第一個高中生，不要東想西想的了，好好教書，村里現在還沒有一個吃公家飯的老師，你來做第一個！……」
二先生和嚴明一直談到東方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