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嚴明一大早就起床了。拉牛牛
村東頭那棵高大粗壯、枝繁葉茂的老松樹上傳來了喜鵲歡快的鳴叫聲。他感覺今天的陽光特別明亮溫暖，藍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微風輕輕吹拂著地里黃多綠少的包谷桿。快到中秋了，莊稼已成熟，正等待著忙碌的人們來收割。
嚴明洗去頭發上的塵埃，換上藍四開服上衣，藍褲子，腳穿藍網鞋，好像名落孫山以來的所有不快都被一一拋去。吃過早飯，邁著輕快而又躊躇的步伐，提前來到學校辦公室等候上課。
「當當當當……」辦公室外傳來敲擊廢汽車輪鋼弧發出的上課鈴聲。
嚴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步走進五年級教室，走上水泥砂漿抹面講台。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大概同學們已經知道今天給他們上課的是一位新來的老師，剛才還「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沒有了。
「同學們好！」嚴明先和同學們打招呼。
「老師好！老師好！」回應並不整齊。有小女孩怯生生的童音，也有進入青春期變聲期大男孩的聲音。
三十二雙眼楮齊刷刷望著嚴明，大多數孩子眼神里帶著童真，充滿興奮、新鮮、新奇,張張笑臉流露出真誠的歡迎。
「同學們，我叫嚴明。嚴肅的嚴，明白的明。從今天開始，我負責上你們班的語文、自然和體育課。目前雖然大家對我還不熟悉，但是我希望以後各位同學都支持我的工作，好好學習，共同進步！」嚴明用友愛的眼神沿著一排排僅高出課桌一尺的一張張笑臉慢慢掃視了一遍。讓嚴明吃驚的是有一位同學竟然是他小學一年級的同學，因為輟學、留級的原因在小學整整滯留了四年！
「能當你們這麼聰明的同學的老師，我很高興。你們只有一年就要升入初中了，我希望你們在小學的最後一年都有新的收獲，新的進步，也希望通過我們的共同努力，使五年級成為一個「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班集體！」嚴明半是激勵，半是期望，將延安抗大的校訓，也是古城一中的校訓板書並用來要求他的第一批小學生。
第一次上講台，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
「同學們再見！」「老師再見！」
嚴明初上講台的四十五分鐘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從這天開始，嚴明算是和教育結下不解之緣，從管理三十多名小學生到全公社三百多名教師，一干就是十三年。
從學生對嚴明叫出「老師」的那一刻起，嚴明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責任！既然是「老師」，要教學生知識，那麼，就不能無知，要讓學生明白老師在講什麼，老師首先就必須知道自己要對學生講什麼在對學生講什麼。
嚴明努力搜索著所有教過他的老師的授課方法，他認為是有效的方法，無論是小學老師的，還是中學老師的，就借鑒應用于實踐。就這樣一天天踐行著初上講台時和同學們的約定……
嚴明估計，因為沒有接受過專業教育，大多數民辦教師的教學方法或多或少留有教過他們的老師的印記。沒有接受過專業教育，當然談不上有多高的教學質量。
臨近學生畢業考試前夕,少林同學的一篇作文讓嚴明對近一年的教學實踐效果找到了一些答案。
少林同學的作文題目是《我的老師》，他在作文中寫道︰
教過我的老師很多，但留給我印象最深的老師，要數我五年級的語文老師——嚴老師。
嚴老師，中等身材，瘦瘦的。黑黑的頭發不長也不算短，樣子雖然普通，但他幽默風趣、平易近人，使人很容易喜歡他。
給我們上課時，嚴老師象一個優秀的航海家，帶領我們在知識的海洋里航行，到達正確的彼岸。他把知識像春雨一樣灑下，滋潤著我們這些幼小的禾苗。他總是用生動、簡潔的語言，解開我們心中的謎團。其實，他只比我們大三、四歲！
課間、課外的時候，嚴老師總是和同學們一起玩耍、談心、說笑話，他的笑話總是能把我們逗得樂翻天。
嚴老師常常教導我們︰「要做個德才兼備的人。一個人光有才，沒有德是干不成大事的，凡事要以德為先，才能干成大事。」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在嚴老師這樣的園丁培育下，才能開放得更加絢麗多彩！更加光彩奪目！
嚴老師是一位民辦教師，我們學校里大多數老師是向他這樣的老師。他們是最先在鄉村播種文明火種、傳播文化知識、趕走愚昧和落後的人。也是最先在我們這些貧窮落後的地方打開世界之窗的人！
我喜歡我們的老師——嚴老師！
作文中對老師有許多溢美之詞，嚴明知道有的句子是抄來的，有的則是平時自己向學生講授的。無論如何，嚴明算是從中得到了做好這項工作的一絲底氣。
冬去春來，學生、家長口中的「小嚴老師」以全公社第三名的統考總成績送走了三十二名學生。接下來，他又將帶著四十個毛孩子一步步走近中學的門檻！
六和公社有近五萬人口，無論地理條件還是人口總數，在古城縣二十一個公社中都屬于中等公社。全公社有中小學教師三百六十八人，民辦教師近二百人，長期缺編一百多人。無論教齡還是年齡，嚴明都是「民師」隊伍中的小字輩。
嚴明進馬鞍小學當民辦教師一年來，已經有兩個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了。「民轉公」的條件不外乎是擁護該擁護的，遵守該遵守的，熱愛該熱愛的，熟悉該熟悉的，過了該過的「關」，再加學歷教齡，最後由轉正考試分數說了算。
嚴明想，轉正咋還要過這關那關。不知道「關」有多難過。想到難過，嚴明笑出了聲。
嚴周問︰「嚴明笑什麼？格是還在沒有睡醒，在發夢艟，已經到教育組了。」嚴明說︰「我突然想起我們班的學生用‘難過’造句，叫‘我家門前有條小河,下雨天很難過’。」
此時，天已大亮了，平時不苟言笑的嚴榮笑道︰「你們看，來參加考試的老師一個委屈（尾毬）著一個走進考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