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耘站在抒陽居門口喚出茗安。茗安受寵若驚,忙忙跑來,「爺,您不進去?」
「嗯,你吩咐下去,將新鮮的玫瑰和梔子花瓣先用溫鹽水浸了,傍晚多燒些熱水,」
茗安登時露出笑嘻嘻一幅奴才我懂您要和王妃洗鴛鴦浴的表情,南宮耘敲了他一扇子向里張望,「今晚本王有事,回來的許有些晚。你就跟王妃死扛著,守宮砂務必等本王回來才能給她。」
茗安一時有些驚恐,「爺,您是要出宮嗎?你不帶奴才去?」
「是,本王要出宮,拖延的事就交給你了。昨晚王妃睡得晚,過了晌午胡太醫會按時來給王妃請脈,你留在抒陽居好好照看王妃,不得有差。」話出口,南宮耘忽然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嗦了。
一攏折扇,轉身翩躚而去。綰在抒陽居的嵌窗後面,看著向內宮方向揚長而去的雋秀背影,陽光在他身後落了一地金輝。
招手道,「茗安,過來。」
茗安自從上次被綰扎暈剝了衣服之後有些怵這位側妃,忙忙跑來,諂媚笑道,「王妃,有事兒您吩咐。」
「爺在門口跟你說什麼呢?」
「爺說您昨晚睡得晚,今兒請了胡太醫診脈。」
綰一呆,他昨晚不是在書房嗎?如何知道自己睡得晚?難道景離來他知道了?王妃夜半私會男子,多惡的名聲,況且私會的還是反賊首領,這是勾結反賊之嫌啊,這貨竟然沒有一點動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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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秋祭。其實看日子,不過是夏末。暑氣也沒有過去,殘留在地上的陽光仍有幾分灼人。不過這一點兒也影響不了百姓對于秋祭的熱情。
況且朝廷今日才頒布了三日後皇子會去點蒼山祈福祭祖的消息,帝都百姓自是不知道皇帝病重,只當是隆恩浩蕩,重民輕君,一時感激涕零。今日秋祭,五谷還未豐登,街巷已然熱鬧不已。
抒烈一身紅衣招搖過市,景離在他身邊,青黑色如夜俊秀,容顏本沉冷如水,卻因著抒烈的火紅,今日看來倒隱隱挾了絲狂妄。
抒烈一邊對周圍含羞看他們的女子拋著媚眼,一邊輕聲跟景離分析,無一例外都是,這個對我有情那個對你有意。
二人在街上招搖了好一陣子,抒烈終于低聲問景離,「那百花樓就在前方,你為何還不進去?還有,今日咱們機密行事,一身夜行進去見了夜凌烜不就完事,你非要我穿成這樣,和我臉上寫著‘我是婬賊一點紅’有什麼區別?你信不信,馬上就會有官府派人追咱倆了,你這約還怎麼赴?」
「你也知道自己招搖,平日還穿成這樣。」景離不理會他的問題,不緊不慢地答道。
「這紅衣是行走江湖的行頭,遇上事直接招呼不用嗦,有些老師太,還沒動手,先把你師尊三代盤問一個遍。不知道還以為她在找老情人。哎,我平日里處事可沒穿這一身。什麼叫時尚得體,就是什麼場合穿什麼衣裳。」抒烈十指縴縴,煞有其事。
景離微微有些後悔自己提了這樣一個話題,開口打斷他,「與夜凌烜接洽過的不是僅你我二人,他們之間相互忌憚,這種來往,不怕背叛,但是怕利益的喪失。我們不過是大張旗鼓地告訴他們,這筆買賣還有第三方。」
抒烈嘖嘖笑道,「景離啊,我很慶幸你不是生意人。所以今晚,見夜凌烜倒還在其次,打草驚蛇才是主要目的吧。」
「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不把水攪得混一點,怎麼引得出魚呢。既然夜凌烜那麼想見我,今晚的動靜,就算是送給他的見面禮了。」
景離拍拍雙手,立刻從人群中走出數十人,小跑上前,將百花樓圍了起來。
那百花樓原是歌舞升平之地,紅牌姑娘多,客人絡繹不絕,教此時這麼一鬧,樓里不禁雜亂起來。客人又多是官宦子弟,有權有勢,見他們眼生,並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一時不少家丁奴僕都沖上前來,和景離的人吵罵廝打在一起。
抒烈暗笑,「你這麼一鬧,不知擾了多少人的好事。活該被打。不過你的人確實不多。恐怕難敵眾手。
景離一邊向樓內走一邊折扇輕扇,「用不著,有人生怕我們見不到夜凌烜必會出來阻攔的。本公子今晚不便久留,需早些離開。」
抒烈嗤笑他一聲,微微沉吟,「我還是有件事不懂。是誰會勾結西夜,明明你心中有數。幾個皇子,南宮耘自是不必多說,南宮諾幾次帶兵出征,不可能再與西夜來往。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南宮燁,你何必再如此試探?」
景離微微搖頭,忽听遠處人聲嘈雜,有官兵列隊飛快地向這邊趕往,馬蹄陣陣,遠遠看不清。「哎?來了!」抒烈喜道。
景離低聲道,「走。」
二人低斂眉眼,閃身進了百花樓。
樓外打得七葷八素,樓內依舊是酒醉金迷,裙子半掀叉著雪白大腿坐在男子身上的貼胸貼面的姑娘大有人在。抒烈也不禁撇撇嘴。
景離二人走至三樓窗邊,淡淡看著那由遠及近的馬匹,眾兵士已將打斗之人分開,從馬上躍下一人,除甲戎服,箭袖束袍,抒烈不禁微吸口冷氣,「怎麼是他?」
景離眉尖微蹙,「南宮諾。他此時來湊什麼熱鬧?」
他在馬下說了些什麼,然後那些官兵押解了幾名雙方鬧事的人走了,他也翻身上馬,似是沖他們的方向望了半刻,縱馬走了。
抒烈猶不敢相信地望著樓下,「這私通的竟然是南宮諾。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若不是事先便有跟蹤,他如何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趕到呢?」
景離倏地合上折扇,沒有說話。
身後卻有聲音響起,「少門主真是難約,讓小王巴巴在安陵多耽擱了這些天,這還沒見面,就送給小王這麼份大禮。」
景離轉身,看已坐在桌邊的夜凌烜,笑吟吟道,「離也是才回到江州,想必抒烈當時也跟您說了,我們小組織,什麼事都得離親自端著。若有耽擱,還請王爺恕罪。」他說著恕罪,卻一掀衣袍,坐在夜凌烜對面。
「少門主是明白人,小王也不說暗話。小王只想借你一人用用。」「借?離倒是想知道怎麼個還法。」
夜凌烜一聲冷笑,「小王不才,卻也知少門主你年輕有為,破了西夜上三陣結點之一,但是,若有人能在你之前破了後二結點,你必會受報遣之苦。不知用這個來還可讓門主滿意?」
景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還是王爺替離想得周到。不知王爺要借誰呢?」
「自是,南辰前太甫趙炫。」
「他嗎?」景離猶豫道,「王爺知道,南辰幾乎是毀在他的手上,舊部上下都對他恨之入骨。我若將他偷偷給了你,那罪過就大了。」
「少門主,那趙炫與我西夜黔門門主頑火本是同門師兄弟,二人舊情頗深。自南辰覆滅後頑火一直暗中尋訪趙炫。你知西夜朝堂與黔門一直不和,現在太子登基指日可待,黔門蠢蠢欲動,若本王能帶回趙炫,必可化解這一危機啊!」
「那是你西夜之事,與我何干?」景離怡然道。
夜凌烜低聲道,「少門主有所不知,恆親王已與本王做了約定,以邊境三十萬大軍借我西夜,換西夜舉他為太子。恆親王屠戮南辰舊部從不留情,今年年初更是親自下南辰,沿途暗殺無數南辰功臣。這樣的君王一旦登基,難道會給你離門活路嗎?」
景離半眯了眼楮,似是思索猶豫。抒烈冷笑,「像你這樣不講信用之人,有談條件的必要嗎?談了也是背叛。」
景離止住抒烈,「恆親王嗎」
夜凌烜眉峰微凜,眸中劃過一絲陰利,「還有,听聞安親王側妃明氏,可是來于前朝太師之女,不知門主以為此言是真是假?」
景離抬眸看他,輕笑,「自然是假。」
「小王也這樣以為。」夜凌烜擊掌笑道,「這件事對少門主來說,百利而無一害,還請閣下盡快考慮。」
景離看看窗外漸升的月色,起身道,「借。可以。只是剛才王爺答應離的,還請不要食言。若離看到江州結界先有別人登足的痕跡,介時離讓趙炫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你的手里,王爺可不要怪景離不講情面。」
他最後一字說完,身形已到樓下。夜凌烜背脊隱隱發涼,他未料到,景離竟是如此狠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