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可是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元稹無視在船上的人對他使眼色,屈著身子對我說。
「呃……沒有。」我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回答,然而腦子里靈光一閃︰既然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那麼我又何苦束縛住他?他既然有自己的抱負,有自己的想法,我現在能做的不就是鼓勵他麼?想到這里,我就拉著元稹欲想前走的步子,抬頭看他,「一個偉大的國家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它沒有問題或挑戰。相反,是因為它有遠見、決心和能力應對挑戰、因地制宜,克服困難。而一個國家的偉大是由這個國家的人締造的。現在的大新朝雖然也有什麼宦官專權的現象出現,但是這樣的情景並不佔主流……」
「秀兒,這些政事可是能隨便議論的?」元稹一把將我的唇捂住,輕輕拉著我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隨後停下來,笑著揉著我的頭發,「我已經答應你,要和你一起隱居,怎麼突然想要談論政事?」
「元稹,如果我……我答應你讓你參與政事,你可是高興?」我試探著問。
「真的?」元稹的眼楮明顯亮了,快嘴地回問,看著我有點黯淡的表情,便沉聲道,「我即使已經答應秀兒了,秀兒若是不願意,我是不會去……」
「元稹,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笑笑,「元稹自小便熟讀四書五經,自然是知曉的儒家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若是真的和我一起隱居于野,定是心里對我有所怨恨的吧?」
「絕對不會……」元稹急著表示,卻被我再次打斷。
「元稹,我不願你到時候怨恨我,所以你如果想要參政,便去吧……」我不等他回答我,便接著說,「但是你要答應我幾個要求。」
「秀兒,你說。」元稹的眼楮這時候是那樣亮,那樣自信,是我以前都見不到的一面。
「第一,做官就要做得清明。在人與人的生活里和相互干涉中,誰佔有優勢,誰就有干涉他人的主動權。人之所以會熱衷于謀求名譽、權力、地位、智慧等,一方面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正是為了獲得干涉他人的優勢。做官是取得干涉他人的主動權的一個重要手段。元稹你作為一個讀書人,應該有自己的操守。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你要有自己的原則,做一個真正對人們有益的父母官,真正實現自己的價值,為國獻出自己的貢獻……」
「那是一定的。」元稹回答得很篤定,臉上泛著欣喜的光芒,那個光芒過于明亮,甚至我都深受感染。
「第二,重視教育。我知道這樣要求你是有點過分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盡自己的能力,在你的能力範圍內將教育放在一個核心的地位。如果一個國家和民族正氣抬頭,讀書人人文精神強大,即使有個別政客壞種也不成氣候。只有當民族的正氣不抬頭,讀書人的良知受到傷害,大多數人在權力面前都唯唯諾諾、明哲保身,壞種一旦竊取權力就會呼風喚雨,形成氣候。而這樣的人文狀況,多半是與人文教育的失敗聯系在一起的。所以要保持民族正氣,正確的教育引導是十分必要的。一個民族就是因為有著這樣一群讀書人,他們思想正派、作風正派,才使得整個國家積極向上……」
「這個,我一定會做到的。秀兒可以監督我……」元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的戲謔,但看到我一臉嚴肅,便也嚴肅起來,「秀兒,這個你也放心,我會做到。」
「第三,保持心靈純淨,同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佛家說‘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把榮辱看得淡一些。人向四方行走,奔波于名利之間,蒙蔽自己的心靈,你以為自己得到了許多,而其實心靈一直在向下滑,一直在沉淪。人活著,應該努力讓心靈往上升,把現實中的名利情都看淡一些。即使失去了現實中的利益也不應該過于牽掛,更值得你關心的是你自己的心。這樣的境界和莊子的人生觀有些相似︰莊子鄙視因**的滿足而得到的快樂,因為這種快樂依賴于外物,必須有某種能夠滿足**的外物才能有快樂。而人們的**,人們的價值取向往往是錯的,這種快樂並不是真正的快樂,甚至會對人造成傷害。所以無論你遇到什麼事情,都把它看淡再看淡,不要做自己**的僕人。要保持自己心靈的安寧和平靜……」
「秀兒一直在我的身邊,這一條也值得說出來麼?」元稹訕訕地說,見我對他一個瞪眼,笑著答道,「知道了,會做到的,行了吧?」
「只有這三點,你一定要記住。」我拉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搖了起來,頗有些撒嬌的意味,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元稹的嘴都要笑得合不著了,我就一把撒開他的手。
「秀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元稹我都答應了,秀兒可是高興了?」元稹的臉上除了撒嬌般的微笑還有絲苦澀。
「元稹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即使你做了一個你自己都不怎麼看得上的‘俗人’,只要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不要理會別人的想法,一切由心……」我這時候就像是一個送情哥哥去趕考的妹妹,一直在囑咐著︰官場到底是如何的,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如何明白?只不過想讓他在里面保持自己的干淨,雖然這或許也只是我美好的願望……
「秀兒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在你的身邊,我做什麼你會不知道麼……」元稹拉起我的手,正要說什麼,卻被人打斷了。
「少爺,現在已經不早了。是不是該走了?」青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我連忙從元稹手里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難掩厭惡的眼神看過青隱,就轉移到了河面。
「秀兒,可是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元稹在青隱的面前倒也沒有急于走,反倒是慢了下來,垂首問我話。
「……沒有什麼了,你是該走了吧?」我忍住自己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覺,和他一起走到了浣橋邊,「到了時候,便走吧。」
「……」元稹沒有說話,只是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將我擁入懷里,尖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來回磨蹭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一般,孩子氣地開口,「秀兒和我一起去長安,好麼?我們一起走,我放不下你……」
「……」我沒有開口,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他身上淡淡的沉香香氣就涌了上來,那種熟悉讓我的鼻子酸酸的,我就軟軟地趴在他的身上,細細地說道,「元稹可是听過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但是我們就要兩地相隔了。我們一起走,有什麼關系,我娘也抓不住你……」元稹拉開我的身子,眼楮里冒著迷茫的光芒,他的丹鳳眼好似一個無形的漩渦,我看著看著就沉溺其中了,但是……
「元稹,你不記得了?我的賣身契還在玉人樓,我這樣和你離開是違法的。」我說完這樣的話,明顯看到元稹眼里的光弱了一弱。不等他開口就故作歡快地說,「不過是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我在玉人樓里等你,你要快點來接我……」
「秀兒,你……我娘不會真的為難你的。」元稹還是不死心地說著,拉著我的手又是一緊。我沒有掙月兌,反而更加拉緊了彼此的手,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個吻,看著他就愣愣地呆在那里,我不覺輕笑出聲,一臉嫌棄地說,「看你那樣子,快點走吧。你現在快點走,才能快點回來接我。」
「好啊,你還在嫌棄我?」元稹也壞笑了,不過是礙著有一群人在看著,不好對我動手,便轉口,「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行了,行了。我的元大少爺,大家都在等你呢。還是快點過去吧。」我推推他的身子,盡管心里有諸多不舍,但也只能把他向外推。
「……」元稹笑著搖搖頭,順著我的勁兒就到了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現了幻听,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如果沒有那個賣身契,你可是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當我抬頭想要確認是否是他的話的時候,他已經在船上對我笑了,我已經無從回答了,只得對他擺手︰「早點回來。你的紅梅枯了就要回來……」
「嗯,我知道。」元稹的話里帶著堅定,我呆在原地想他的話,我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坐著船,離我好遠好遠了……
「元稹,你回來。我和你一起去長安,我不在意什麼賣身契了,我和你一起去……」我沖著他離開的方向大聲地喚著,但是他的臉我看不清,連身影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個模糊的白點在提醒我︰他確實已經離開了……
我感覺身子一陣軟,扶著旁邊的石橋,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望著只有水波的湖面,失神起來……
「秀兒姑娘,這次謝謝你。」一直在我身後的青隱望著我,說話。
「青隱的謝謝,我季秀可是擔當不起。」果真是「與人斗其樂無窮」,**說的沒錯。剛才我還是渾身沒勁兒的,但是听到青隱說話,知道他在。我就身上莫名地來了一股勁兒(很有可能是被氣的),轉身往回走,淚水竟然遏制不住地落了下來︰一直固執地以為經過了那麼多事兒以後,面對什麼事情我都能夠坦然的微笑了。可是,終于在你的身影離開我的視線的那一剎那,我淚如泉涌,不可抑制。原來,世界上最痛的痛是你的離開,而我自以為是地、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一點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