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快放暑假了,老師說要舉辦一次作文比賽。讓每個人各寫一篇作文,時間是一節課。第一名的獲得者會有將品。
老師的話音剛落,便有很多同學拿起了筆,不一會兒功夫,已經寫了大半張紙。見我還在握著筆發呆,同桌逄中慧急了,說你是不是不會寫呀?要不你抄我的吧!小慧當時一臉真誠的樣子,如今想來,倒讓我有幾分感動。
可能是開始的太晚,第二節課老師收作文的時候,我的作文才寫了一半。但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次作文比賽,我是唯一一個作文沒寫完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拿到那個只有第一名才能拿到的獎品的人。
一篇只寫了一半的作文,居然得了第一!還被老師拿上講台當作範文大聲宣讀,頓時在班里炸開了鍋。那天「頒獎」,站在講台上我第一次深深地體會到,原來穿著破衣爛衫也可以這樣的昂頭挺胸、揚眉吐氣!
下課後好多同學都圍著我問個不停,我一下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贊揚的話語如雪片般落在我的身上。我立馬就找不著北了,腦袋暈呼呼的,當時一激動,竟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豪氣沖天地說︰「我以後長大了就當作者(作家)!」逗得全班同學一陣哄堂大笑,說連作家和作者都分不清還當什麼當?而我早已面紅耳赤。
從那時起,作家的種子在心中萌芽。
或許在外人看來,那樣一次小小的比賽根本說明不了什麼。但它確確實實影響了我後來的人生。如果說今天我能有勇氣坐在這里寫這部自傳,是第一篇被雜志社刊登的文章給予我的信心。那麼,當後來打工我在鋁合金車間揮汗如雨、不僅干著那些遠遠超出自己體能的工作,而且還要忍受來自個別人的侮辱和心靈傷害的時候,則是那次比賽給了我拿起筆、嘗試寫作的啟示。當然這是後話。
在大姨家我有「三不準」︰放學後在路上的時間不準超過十分鐘;為了節省電源,晚上寫作業的時間不準超出一個小時;家中放在抽屜里的零錢不準亂動。
可沒過多久,我就違反了大姨其中的一條「不準」。
周六中午放學,我和幾個同學在路上走著。這時從旁邊的胡同里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出于好奇,我們跑去看個究竟。只見一處破舊的土屋門前,坐著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在老太太不遠的地方,扔著一根拐杖。老人就那樣坐在地上,一邊拍打著自己的雙腿一邊大聲地哭。看她悲痛欲絕的樣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
我和同學把拐杖撿起來遞到老人的手中,老人漸漸止住了哭聲。可當我們幾個小孩試圖把她從地上拉起時,她的右腿卻怎麼也伸不直。後來听同學的母親說,老太太九十三歲了,有一個兒子,也已六十多歲,就住在這個胡同口。為了不讓老人拖累自己,兒子竟讓九十多歲的母親獨自居住在自家屋後一處幾乎廢棄的土屋里。平時不僅不管不問,還不準老人出門。今天就因為老人出來曬了會太陽,順便和另外一位鄰居說了會兒話。沒成想,這一幕剛好被出門的兒子看見,于是便「懷疑」母親正和別人說自己的「壞話」。九十多歲的老人啊,硬是讓自己禽獸不如的兒子硬生生地從街上拖回了家門口!老人的右腿就是因為在拖的過程傷著了骨頭才站不起來的。拐杖也仍在了半路。
由于周六下午不上課,我守了老人好久。完全把大姨安排下午要干的活拋到了九霄雲外。整個下午,身邊不斷有大人們經過,但都視而不見。老人痛苦的申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其實在農村這樣虐待老人的事早已履見不鮮了,人們也都見怪不怪。
那個下午,我跟坐在地上的老人一樣難過︰貧窮,成為了所有人麻木的理由。
由于違反了大姨的「三不準」,我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一桶一桶地提水澆門外的菜園子,澆完為止。那天我一直澆到晚上十一點,骨頭都累散架了。但我並不後悔。
從那天開始,我每天早晨上學都會提前十分鐘,去老人家里看看她的腿好沒好。或許是上天的眷顧,老人的腿在沒用任何醫藥的情況下,竟奇跡般的好了起來!慢慢的可以下地走路了。每次我去看望她老人家,她都會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老了,沒人願意理了。只有你這樣的小孩才不嫌棄我這個老不死的」。
再後來的日子,每當我路過那個胡同口,幾乎都會看到老人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旁邊放著一根破舊的拐杖。沒有人與她說話,她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夕陽下如一尊古老的銅像,臉上是平靜的安詳。只是每次看見我出現,她都會很開心地笑著,向我點一點頭,或揮一揮手。老人布滿皺紋的臉和掉光牙齒的嘴在我看來都是那樣的親切與溫暖。
為此我還專門寫了一篇作文,名字叫《夕陽》。高年級的老師看後問我︰真的是你寫的嗎?從此,我在這個只有三個班的小院子里有了一點小小的名氣。
時至今日,我仍然常回憶起在大姨家的那些日子,回憶起兒時的伙伴和簡陋的教室。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位九十三歲高齡的老女乃女乃。她那花白的發絲,那在夕陽余暉下向我揮動手臂時的快樂的表情,成為了我童年記憶中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