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婉嘆,望著她,心中的情意滿漲,幾近自哀自語︰「莧兒,皇上的眼里是看不到別人的。」而我,眼里只有你!
他的一席話讓她突然想起了蘇虞安。
那是一種怎樣的活法,帶著別人的孩子,在一個角落里,永遠等不到陽光和雨露,就這樣,靜靜地把年華耗盡。安靜地活著,悄無聲息地腐去。
象一株苔絲。
「果然,又是莧兒自作多情。」一種松懈般解月兌感,自此,她想,她不再會有任何的幻想與那人牽扯,這一段少女時期最瑰麗的夢想,只會伴著無情的時光和回憶靜靜沒入塵埃。
「將軍,莧兒師命難違,若將軍有心,請半年後向家父求娶,可好?」
那邊廂,邵景弘辭了悟先大師,由小少彌領至元嗔大師的佛房。
他細細地翻閱著書案上余下的筆墨。據悟先大師所言,元嗔有記手記的習慣,將佛門或世間的重大事情編記成冊,以供身後留于佛門中人查閱。
那夜看到蘇莧兒錦書傳信後,暗衛隔日便將蘇莧兒所有的信息報備給他,自然包括她腕上的一個神物,及此物的來歷及功用。他知道蘇莧兒決不會妄言半句,但他無法就此定論的是因為水靈兒是來自異世,所以那鐲子見她發出蘭光,或許不是因為水靈兒邪靈入侵,有可能是因為水靈兒根本不融于這個時空。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傳播,原本在邵國聲名慘淡地水靈兒既被哄染為邪靈異端,恐連他也難以保她以周全。那一夜,他毫不猶豫地拒見蘇莧兒。
雖然暗衛到目前為止沒有指出水靈兒一絲的異常,但他的心,自那次她醉後一句」尚未蒙上眼楮」之眼後,便扎進了一根倒刺,時不時的挑動著他的神經。
那原屬于他和賀丹寧之間的私密,本該隨著賀丹寧葬身火海成化為灰燼
他甚至連冥想都不懂從哪開始。
今日帶她進聖塔觀摩幾代聖僧留下的舍利子,水靈兒身體無絲毫異狀,既便是一直相陪的悟先大師也未瞄出一絲的蛛絲螞跡。
但他的心還是不安。
龍祭司的突然失蹤,最後一次出現便是在元寶寺里。而元嗔也突然離寺,不知這兩人的相聚和先後離開,是否有關聯?
很多事情,無法連在一起,但他需要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
施柏安離去後,蘇莧兒帶著沉靜如水的心回到小居中。鏡湘這回倒乖巧地端上一盤核桃酥,一臉的阿諛奉承之色,「小姐,奴婢剛蒸的,趁熱吃一個吧。」
蘇莧兒搖搖首,望著比自已娘親還要緊張她婚事的丫頭,道︰「別拐彎抹角,想問什麼,小姐我一律欠奉回答,核桃酥你自個享受,我敬謝不謝。」
鏡湘聞言,嘴上如叼了塊豬頭肉般,灰溜溜地離開書房,門口邊,突然轉身說了一句︰「小姐,那施將軍挺好的。上山前夫人一直吩咐我勸勸小姐,我知道小姐的心事,所以不想讓小姐心煩。但小姐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奴婢心疼小姐。」小丫頭說完,眼圈一紅,溜了。
蘇莧兒咧嘴用力扯了扯唇角,想綻出一點笑容,鼻腔卻一濕,一股澀然苦味涌上,她知道,那是淚,流不出,只能吞下。
取出師付留下的佛經,鋪平萱紙,強凝神智,一筆一畫地抄著。
心剛定,外頭卻傳來幾聲爭執,似乎鏡湘阻止外人進園,解釋著此得不屬于元寶寺,乃私人居所,不接待香客。
蘇莧兒素來知道鏡湘心性較急,有時嘴上也辣,擔心她一時口不擇言得罪了人,急忙奔出。
意外地,竟是靈貴妃帶著兩個宮女,已閑亭信步在園中,鏡湘捂著半邊臉,委屈地在她們身後跟隨著。
也顧不得問鏡湘,蘇莧兒忙跪下,道︰「臣女見過貴妃娘娘。」
賀丹寧淡淡地道︰「蘇小姐的丫環好生歷害。」她作了個虛勢讓她平身,又道︰「我看你這園子與其它布置有所不同,不介意陪我在這逛逛?」
蘇莧兒忙道︰「貴妃抬愛,臣女有幸。」她偷偷使了個眼色給鏡湘,又道︰「湘兒,去備些茶點。」
「奼紫,嫣紅,你們也別閑著,就給這個丫頭打打下手吧。」
園中種滿楓樹,此時雖已冬季,竟楓紅正茂。
原來元寶寺四面環山,冬暖夏涼,在萬物蕭條的冬季,這里的植被依然欣欣向榮。
「本宮听說,蘇小姐是元嗔大師的關門弟子,自小在寺中長大。蘇相倒舍得,把唯一的女兒放給別人養。」
「那是因為臣女自小體弱,父母唯恐養不大,此處四季如春,甚宜養病。」
「倒也是,這里連空氣都讓人感覺是甜的,難怪蘇小姐對這里戀戀不舍。可惜本宮要侍候皇上,要不然,也移居此處與你做個伴。」
蘇莧兒跟隨在後,辯不出她的語氣真假,只得陪著笑,並不回答。
賀丹寧突然回過身,婉轉一笑,「怎麼,蘇小姐是否瞧見本宮的尾巴了?」
「什麼?」蘇莧兒莫名所以地反問,「什麼尾巴?」
「狐狸尾巴呀?」賀丹寧撫弄著自己的發梢,眸光晶亮,笑意盈盈,似真似假地
嗔,「這世間有一種九尾狐狸,專喜附人身骨,迷惑男人。蘇小姐不是有一雙慧眼,瞧出本宮邪靈附體麼?怎麼,你也沒看到本宮尾巴呀,這里佛光淘天,本宮雖有千年妖法,怎耐尾巴卻收藏不住。」那夜趙敬聲將施柏安交托的錦帕遞給邵景弘時,她正依在他的胸口半夢半醒著,突然感覺到他的肌肉一緊,本能的眯開眼一瞧,雖然邵景弘很快將手中的錦帕扔到爐火中化為一炬,但她還是清楚地瞧到那六個漆黑的大字「貴妃邪靈附體」。
那帕子一眼看過就知道為閨閣女子所有,更不難猜出,這帕子的主人是誰。因為那夜,在宮宴上,唯一與她有接觸過的便是蘇莧兒。
她不知道邵景弘會有什麼想法,但她愈發小心奕奕。
自那後,她從不去棲鳳宮,更不去問水靈兒的情況,那只會引起他不必要的注意。
幸而,身弱分去了邵景弘大部份的心思,巧在水靈兒的記憶混亂由來已久,邵景弘自是不會因她對過往的遺忘多做懷疑。
饒是冬日,蘇莧兒臉上還是泌出薄汗,許久才茫然地回了一句,「是莧兒逾越了。」
「知道逾越便好。我向來不願與人結怨,但也由不得任人污蔑。這‘妖孽’二字本宮擔夠了。」
「娘娘,」蘇莧兒跪,道︰「臣女的丫頭自小跟隨臣女在寺中長大,雖是相府丫環,卻缺少府中禮數管教,對娘娘若有言語冒犯之處,臣女願代為領罰。」
「不必,這人情本宮當賣于你,只是下不為例,否則,莫說你一個相府千金,就是你整個相爺府,本宮也掀得翻。」
「是!」蘇莧兒不敢再多言,這一番的較量,她更加迷糊。
靈貴妃是否知道自已向皇上傳遞貴妃邪靈附體,因而發難。
還是僅因鏡湘出言不遜,一句月兌口而出的「妖孽」,惹得貴妃惱怒,暗喻自已得帝寵而被世人罵為「千年狐狸」附骨。
無論是哪種原因,既然她以整個相府相脅,她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歲月轉瞬又過一月,隆冬時節,蘇莧兒的小居迎來了蘇夫人和施柏安。
原來,施柏安的祖父身故,按邵國的禮數,若不予熱孝中完婚,那便得待個三年方能婚配嫁娶。
施柏安忙去相府求見的相爺和夫人,幾人一合計,覺得再等個三年,女兒定是誤了花期,于是蘇夫人當日便帶著施柏安去寺里勸說女兒。
這邊是父母殷切希望,那邊是師付的杳無音信。又深為施柏安的痴情所感動,她猶豫再三,便應了下來。
雖然說三個月熱孝內嫁娶,但相府嫁女,候門娶媳雙方皆沒有絲毫的含糊。
媒人上門求聘,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皆定,直直弄了兩個月有余。
施柏安為表自已的一番誠心,當雙方長輩之面許下此生決不納妾,施家人面面相覷,蘇夫人卻喜得當場淚下。
親迎前的三天,蘇莧兒回到了相府。
拿起貴妃椅上擺放著虹裳霞帔,手指細細描摹著喜服上滾金的並蒂蓮花。
那邊,梳妝台上金步搖冠,鈿瓔累累,蘇莧兒方覺得,自已真要嫁為人婦。
「小姐,這些經書要不要帶?」鏡湘雙手捧著高過人頭的一大捆的書,氣喘噓噓地邊用後背頂門,邊挪著身子進來。
「小心」蘇莧兒見那書已搖搖欲墜,驚呼一聲,欲上前扶一把時,書已散了一地。
「你呀,毛手毛腳的,分兩次拿能累你多走幾步路?非得疊得這般高。」蘇莧兒蹲下邊撿著邊嘆。
鏡湘嘻笑一聲,吐了吐舌頭,道︰「落地開花,這可是個吉兆,說不定,小姐今年就可以抱個小胖女圭女圭。」
「去,沒臉沒皮!」蘇莧兒舉了一本經書,輕輕地敲打了鏡湘的額,道︰「跟我去了施家可不能天天這樣隨口糊扯,免得人家笑相府家沒家教,到時,可別怨我把你給攆回來。」
鏡湘扮了個鬼臉,依然笑嘻嘻,「小姐才舍不得鏡湘。」
「奇怪,師付的手記怎麼會落在這?」蘇莧兒看見一本土黃色裝訂成冊的本子,埋在蘭色的佛經里特別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