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祁王府因水靈兒出事後,除被廢的阮西珍回到了阮家,其余的所有王府侍妾及家奴全被祁皓賜死,祁王府也被祁皓一把火燒了個三天三夜。所以,此處,除阮西珍外,沒有人識得水靈兒容貌,但這段過往,在祁國卻是家喻戶曉。
院中瞬時變得靜宓無聲,眾的人無不吃驚地看著水靈兒,先前無禮的目光已蕩然無存。雖說她們中除了阮西珍外,其它人對她都很陌生,但葉清嫵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影子在祁皇宮甚至祁京城無處不在。新建的樓台,水閣,林苑莫不是以「葉」「清」「嫵」三字為中心落成。空置的後位,皇帝的寢宮,書房那一張張的畫卷,都與眼前的女子有關。甚至是皇帝所著的書籍,都示著「以此著念吾之心愛------葉清嫵」。
水靈兒連去辯解的力氣也沒有,只想早點抽身離開,由著興奮的含香撫著先行進入內房。
阮西珍了然一笑地看了臉色蒼白的葉寶莊一眼,譏諷著笑︰「是不是覺得眼熟?與真人比起來,是不是仿得太拙劣了?」阮西珍向來瞧不上葉寶莊,雖說是皇上出行巧遇,但這「巧」說開了,就是葉家是專程「送」女兒。這種事年年都有,偏偏她受寵,還是粘了她最恨的人的光。
水靈兒出來時,阮西珍上前迎住她,臉上含著溫和的笑意,舉止親膩地扶住她,笑道︰「嫵妹妹,你我也是故人,多年未見,這回可要好好敘敘舊情。妹妹一向體弱,這幾年姐姐心里也一直牽掛著。如今大家伙都在外,合著皇上幾日也忙著,這些宮女太監也多是個粗心人,不如妹妹去姐姐那,姐姐親自照顧妹妹的身體。」
水靈兒不願意又換個陌生的環境,但又不願當面撫了她的面子,多生事端,便道︰「娘娘,我身體雖弱,但在馬車上也不外乎是吃吃睡睡,好也好不了,壞也擱不到哪。倒是令娘娘掛心了。不如趁此時體憩,娘娘去我那坐坐可好?」水靈兒的話意很明顯,人馬一開撥,各自回位。阮西珍自然不是傻子,當然听出水靈兒話中的疏離之意,但她還是一臉熱情地摟著水靈兒道︰「好,好,妹妹就跟姐姐說說,這幾年妹妹都去了哪些地方,讓皇上一陣好找」
不過是寒喧片刻,阮西珍便打發了含香。
「妹妹是不是很得意?「
水靈兒知道她有話要說,但也沒料到,阮西珍的性格如此干脆利落。
水靈兒緩緩的抬眼,看向面前端坐在主座上的女子,紫紅色金鳳妝花緞,寬肩束腰,百鳥朝凰髻上嵌著金色的寶鈿花釵,光彩奪目。
水靈兒沉靜不語,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故人」是哪一個。
祁王妃冷然一笑︰「妹妹真天真,難道你真以為皇上當年是為了一個美人而休了本宮?你當真以為一個女人可以取代這壯麗江山?妹妹確實個美人,可這美人不過十年光景也就是團腐肉,能抵得過這萬里河山?事實上,當年皇上休我,是與我父王早已商定好了。只有皇上故意與父王絕裂,其一,先帝爺才會放寬心。其二,就是加速讓廢太子和廢季王內斗。要美人不要江山?哈,笑話!如今他把你找回,不過是欠天下一個交代。畢竟這堂堂的祁王府的女人,如何能流落民間,皇上丟不起這個臉面。」
水靈兒面不改色,她安靜的微笑,像衣妝精美的瓷女圭女圭一般,不露出任何情緒道︰「你所說的來龍去脈,我絲毫不關心。你所說的欠天下一個交代,我覺得根本無需交代。當年的我早已死在流坡河。娘娘,請不要把我看成你的敵人。」
她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妒忌心,智商就有問題,而且多半會壞事。而她更有可能在一群人的妒忌下,成為祭品。
所以,此時,溫良無害的沉默是最好的保護色。
「你以為,憑著你能登上後位?本宮告訴你,只要太後在一天,阮家的人就不可能讓你登上後位。我勸你以後謹守本份,不要心存妄念。否則連皇上也未必保得住你。」
水靈兒哭笑不得,看來,這阮氏的女子,早已被妒忌沖昏腦袋。她來,不過是想借著打擊她來渲泄心中的不滿。她所說的一切對事情沒有任何建樹。
難怪她會是祁王稱帝路上的一顆棄子,她的性格沖動,張揚,這樣的性子易被人利用。祁王叔又怎麼會讓這樣的定時炸彈埋在自已身邊。
水靈兒垂下羽睫,掩住眸中淡淡笑意,似乎在恭听著她的勸導。
接下來,連著三日,水靈兒不曾再見到祁帝,她昏昏沉沉地,吃吃睡睡全在馬車上,途中也未曾經過驛站。有時車隊停下略做休整,不過是臨時搭建幾個帳子,讓貴婦們行個方便。一時間,眾人叫苦不迭。這哪是皇帝西巡,分明是行軍打戰。
含香自那日後,對她的衣食住行上越發細心照料,加上水靈兒的性情向來是隨遇而安,又喜靜,除不得已外,根本不願出了行駕,倒讓含香真的有些喜歡這樣的主子。尤其看出水靈兒不喜被人打擾後,阮西珍幾次以敘舊為名前來拜訪,全被她以娘娘身體欠佳為由攔住。
蒙蒙朧朧間,感到臉上一陣冰意,又感到有人在耳畔輕輕地喚著︰「嫵兒嫵兒」
她睜開沉重的眼簾,透過一絲微弱的光,感到眼
前的視物晃了幾晃,眼前的物景慢慢地隨著眼瞼地打開,變得一絲一絲地寬闊和清晰。其實既始看不清人,光听聲音也辯得出是祁皓的聲音。她按壓住心底的焦燥和不安,暗嘆一聲,復又閉上眼假寐,不願去理踩。
「怎麼還不醒,是不是又生病了?」
「回皇上,白日里精神尚好,吃的也合口。夜里娘娘怕在車馬勞頓休息不好,都讓太醫開了安神的方子服了,娘娘用了後都會噬睡。這會子,可能是藥性還沒過。」
到水靈兒完全清醒過來,已是辰時,梳洗用完膳,出了車駕,外頭春日陽光正好。
含香扶著她出了馬車,她才發覺到不對勁。原先的大隊人馬,此時只余一小部份,連著坐駕及放行 包裹的馬車也不過五部。
此時正好行至山野之處,並無人煙,一些士兵正在遂拆昨夜搭建帳蓬,看樣子又要趕路了。
含香看出她的疑惑,便回道︰「昨夜娘娘宿在皇上的車駕上,除了皇上及娘娘身邊隨行的人,其它各宮娘娘及隨行家眷都按程回京城。皇上是體恤娘娘的身子,所以,昨夜在此擱一晚。」
一國的貴妃被擄,還與另一國之君同駕而眠。
聞言,縱是意料之中,心髒還是如沐冰水般抽搐,胸口更是壓沉沉地張不開肺似的難以呼吸,她一路的示弱卻避不開這種尷尬的境地,既使他日能全身而退,又如何應對撲天蓋地的流言?邵景弘又將何以向他的臣民交代?初時不清不醒也罷,如今呢?這一日復一日清醒的煎熬,何時是個盡頭?隨著離邵國越來越遠,縱是過眼處盡是山花爛漫,耐何無限的黯淡,迷惘,愁暢伴著相思,追憶的情緒,如霧氣般漫漫將她包圍。
「娘娘,該回鸞駕,辰時末要啟程。」含香低聲提點,「皇上」
「別叫我娘娘,我不是祁國皇帝的妃子。」大約含香習慣了水靈的溫順,低眉順眼的目光,此時含香的眼神與之一觸時,那雙已經掩飾的防備和憤怒逼視令她的眼神迅速一縮,余下的話繞在咽處盤了一圈便被吞下了月復。
「我想一個人清靜。」水靈兒此時已全然失了冷靜,起了性子,就是立馬天崩地裂她也不管不顧。說完,甩頭便提著裙裾向小徑上走去。走了幾十步,恨恨地回頭,果然,含香在身後跟著,「我說了,不要跟著我。」
前方青草茵茵,足有半人高,也不看路,只管朝著能走的地,依稀有行走過的痕跡的踩去。
水靈兒東繞西竄的,既不看方向,也不看路,只尋著好落腳的地方走,初時還憋著一股憤恨,走著走著,越想越委屈,此時的脆弱和驚憂再也禁不住,眼淚便刷刷地往下掉,抽抽噎噎地一路哭一路走著。
想如今,都這麼多天過去了,那些暗衛呢?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已是給祈帝擄了,找錯了方向。
如果是這樣,她是沒指望了該怎麼辦?
這一路兜兜轉轉,她和邵景弘總算是心觸在一塊。如今的局面都怪自已自作聰明,把自已和他推入這樣的絕境。
邵景弘你為什麼還沒來
她穿的鞋,底部是錦絲納的,並不適合走這山路,一路心煩意亂地蠻撞,磕得腳底針扎似的疼,初時還忍著,到邁不開步時,索性一坐下,抱著膝,埋頭放聲大哭。
「嫵兒」聲音中帶深沉和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