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便向那書鋪掌櫃道︰「喂開店的老兒你不是派人告他忤逆辱上嗎?」
「哎哎敝親病顛狂之語做不得準的。︰;文字版再者說掌櫃伙計文墨不精對于之乎者也之言听差了理解有誤也是有的。」郭嵩燾急忙打圓場道「不信你去探問一下街坊四鄰誰人不知敝親的綽號叫‘左瘋顛’?」
書鋪左近圍觀看熱鬧的鄰居聞言紛紛點頭開口證明確有其事。
曾國藩不失時機地敲山震虎沖那掌櫃道︰「你好好開店做生意罷了為什麼誤听誤報以偏蓋全呀?犯上是殺頭的罪過若這些辦差的兄弟輕信于你抓錯人辦錯案人命關天你怎麼承擔這樣大的干系?」
曾國藩原本人就古板嚴肅此時虎下冷臉講了幾句重話不但那掌櫃嚇得篩糠一般就連那幫窮凶極惡的巡撫差役也悚然自驚!
是啊要抓的對象有兩位當朝二三品高官坦護著己方若執意堅持把人帶走因此得罪了兩位大人惹惱他們跑到魯巡撫面前告一狀有幾條小命不也都交待下了?
反正這兩人今日就要面見魯巡撫有他二人頂杠巡撫就算怪罪也輪不到自己這幫下屬頭上!他們當官的之間的事情就讓他們當面鑼對面鼓的自行分解去吧!
于是衙役們朝曾郭兩人討了張名帖回去交差當場釋放了顯些招惹大禍的左宗棠……
左宗棠此番遭遇可謂死里逃生。假如沒有兩位地位顯赫的當朝京官及時現身搭救結果怎樣不言自明!
從書鋪回左家的路上這位狂士始覺得後怕當初只為著堅持強調自己買書的原則嘴上沒有把門的只顧逞那口舌之快誰想到該千刀萬剮的店掌櫃居然會報案告官呢?一想到自己被凌遲示眾全家叫官府查抄的悲慘景象尤其是自己積存多年的孤品善本圖書被付之一炬左宗棠的冷汗禁不住涔涔而下……
一路上他青著臉一反常態地不一言直到進得自家的中堂大廳這才向曾郭二人長揖到地口稱「慚愧」道︰
「季高無良若非二位出面相救此時已身隱圇圄矣!二位待季高大德恩同再造恩同再造哇!」
曾國藩攙扶起左宗棠安慰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左兄放浪形骸直言無忌實乃宇內奇人也!」
左宗棠說︰「滌生乃瀟湘……不乃我中華之柱石!大人考慮的是江山社稷自然要一言九鼎;左宗棠一個白丁說話哪來的那麼多忌諱?咱大清如果連話都不叫人講痛快亡國無日矣!」言罷又再施禮。
曾國藩一邊還禮一邊道︰「季高哇季高你這是諷刺挖苦我嗎?其實我這回被聖上打回家跟你有異曲同工之妙——都屬于直言不諱觸了人家霉頭啊。要論見地宏遠言辭深刻我還是跟你學來的呢。」
郭嵩燾笑道︰「要我說你們二人就別擺這些虛詞客套啦!同窗知交數年哪來的那麼多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季高我瞧你嚇得長衫後襟都濕透了還不快去換件干爽的衣服再來敘話?」
一句話說得三人皆笑。左宗棠想起自己適才的冒失沖動大有愧疚尷尬之意。于是借進內室更衣的由頭暫且告退。下人奉茶曾國藩趁機瀏覽觀賞左府的條屏字畫。
不一時左宗棠換了件新衫回來三人重又舒禮分賓主坐定。
曾國藩道︰「季高啊我有幾句不中听的話講出來你可不要見怪!你是兩湖名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為人行事出點格亦不失文人狂放本色。可現如今不是魏晉之時你左季高也非阮稽之流!當年稽康可以赤身旁若無人你左季高能做到通身一絲不掛地到處閑逛嗎?做人應當講求隱忍避讓所謂外圓內方你把自己的方正稜角藏在心里就是沒必要端到表面來招搖惹禍。」
左宗棠抱拳作揖說︰「滌生兄苦口婆心季高受教了!」
郭嵩燾一直惦記著那孤本圖書的事情他特別好奇——曾國藩為人行事端正嚴謹絕非那種孟浪虛浮之輩為何就敢自信滿滿地夸下海口聲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左宗棠把奇書白送于他呢?
郭嵩燾非常想見識一下曾國藩會用怎樣的手段。
他便有些急不可待地對左宗棠道︰「季高啊今日你可欠了我二人一個大人情!我看擺酒相謝倒也不必了有滌生的面子你總該把你新淘到的孤本奇書拿出來讓我們飽飽眼福了吧?」
左宗棠推托道︰「村俚俗物怎入得了二位的法眼?無非是左某敝帚自珍罷了不看也罷。」
曾國藩道︰「不瞞季高說我最近也開始酷愛藏書不論雅俗讀起來皆興致盎然。季高喜獲善本如饕餮之徒覓得美食何不拿出來讓大家一同品嘗文辭美味?」
左宗棠見曾國藩開口求懇不好再敷衍只得萬般不情願地親自去取那本奇書。
郭嵩燾便向曾國藩遞去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說︰左宗棠將此書珍若眼瞳我且看你如何令他把書送給你?
曾國藩拈須微微而笑還是那副成竹在胸的篤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