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目假寐，不想多說。秦祭的改變我也知曉，可我不想扯上這些糾葛。更者，現在我雖助他，可我亦明白，我與他之間的感情不可能輕易復蘇。
四兒見我不理她，突然喃喃道，「那個拜月兒倒可憐得很。」
我一怔，狐疑道，「哪個拜月兒？」
四兒狡黠一笑，八卦道，「二少爺的侍寵。」頓了頓又道，「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我又閉上眼，裝傻。四兒繼續道，「她還經常向我打听你呢。」我懶得理她，翻身捂住頭。四兒突然附到我耳邊故意道，「她曾給二少爺懷過一個孩子，怎知二少爺打掉了，並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
我突然懊惱道，「四兒……」
四兒眨巴著眼楮，無辜道，「夫人生氣了？」
我瞪著她，氣急道，「你……」這死丫頭就故意折騰我不是？
四兒見我似乎真的生氣了，吐了吐舌頭，委屈道，「夫人難得回來，都怪四兒話多。」她一副萬分委屈的模樣，反而令我覺得不好意思了。我憋了一肚子悶氣，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這夜，我睡得很不踏實，四兒的話攪亂了我的心弦，令我莫名煩躁。
第二日，我靜立在銅鏡旁，四兒替我細細著裝。良久，待一切就緒後，她唏噓道，「夫人可要早些回來。」
我笑了笑，淡淡道，「一定回來。」其實我也沒底，可事關重大，也只得豁出去了。
皇帝親送我們出城，一行人寂寥地往驪嵐出行。這個節度使團就只有十五人，畢竟樹大招風，萬一泄漏到北渭那邊就麻煩了。
待我們出了卿州城後，我怔怔地望著這座古老的城池，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蕭瑟之意。從這一刻起我才突然發現，我懷念的是卿州。因為它承載著我太多的過往煙雲。它記錄下我的成長歷史，傷痛，彷徨，欣慰，一切的一切，都被它默默地記錄下來。哪怕被我刻意地忘掉。可多年後，總會在不經意間突然發現，它還在的，一直都還在，只是我故意逃避而已。
我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莫名傷感起來。四兒很幸福，秋兒已經長大了，可我還來不及祭拜秦頌，小凝，大太太，秦老爺，曾大夫，楊姜夫妻，楊媽，還有甯王爺，無傾……一想到他們，我總想落淚，變得多愁善感。無論我怎樣淡然平靜，可每當我想到他們時，心底總會掀起一陣苦澀的洶涌難過。沒有人能明白那種滄桑挫敗，更沒有人懂得我心底暗藏著怎樣的深邃心思。是自責，不甘，無奈。我甚至曾認為我是禍患，是不祥者。因為與我有牽連的人沒有誰能好過，死的死，散的散，離的離。從小凝開始，然後秦頌，然後……
我偏過頭，不願再想下去，只覺得胸中異常乏悶。這才突然發現，越敏感的人越受傷，越聰慧的人越脆弱，越不在乎的人越做作。
這一路前行我都很少說話，大多都沉默。隨路的官員見我靜默不語，都紛紛猜測我曾經的身份。我不禁暗自一嘆，倘若他們知曉我是女子，又會怎樣？
當我們抵達宣寅邊境許州時，已是三日之後。高將軍想必早已接到密函，故在此恭候。待我們在將軍府住
下後，我才與高將軍細細商議要事。高將軍正色道，「先生倘若進入驪嵐，可找一人商事。」頓了頓又道，「徐路徐大人。」
我沉思了陣兒，饒有趣味道，「據聞此人正是德妃之兄？」高將軍點頭，我不禁感嘆道，「看來那祭親王倒有先見之明。」一臉唏噓佩服。如此一來，倘若有德妃從中作梗，那我說服太浦帝就更有把握些。有時候男人的耳根子還真得靠女人細打細磨。
這天夜里，也不知怎麼的，我孤枕難眠，憂心忡忡。這段時日也不知秦祭他們那邊的戰況怎樣了。越想越擔憂，越擔憂就越煩躁。我突然隨手批了件衣衫剛推開門就怔住。
一道干淨筆直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我的面前，他的臉在黑暗中顯得平靜，那雙如星辰般閃亮的眸子清晰得令人心悸。他笑了，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年輕的面龐上帶著隱秘的滄桑與疲憊，竟顯得異常清冽俊逸。我怔怔地望著他，恍惚地瞪大眼楮，唏噓道，「白慕？」
白慕笑了，仿若孩子似的赤誠干淨，他淡淡道，「我累死了。」
那一刻，我突然偏過頭，心情變得異常復雜，甚至想落淚。我感動，發自內心的感動。我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緊張道，「死小子，你的傷要緊麼？我看看。」一臉關切。
白慕尷尬地笑了笑，淡淡道，「無礙。」
我不信，這才多久？突然像母親照顧孩子似的踮起腳模了模他的額頭，又模他的臉，再挽起他的袖子，唏噓道，「你瘦多了。」
白慕一臉窘迫，微微發紅道，「廢話，我千里迢迢趕到這里能不瘦麼。」
我哭笑不得，拉他進屋坐下，正色道，「身子真的無礙麼？」
白慕平靜道，「沒事，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挑了挑眉，突然緩緩地站起身來，唇角勾起了一抹壞笑。我突然一把抓到他的背上，他倒抽一口冷氣，疼得齜牙咧嘴。我淡淡道，「死小子，你明天就在許州等我，我讓高將軍護送我進驪嵐。」
白慕一驚，一把抓住我，急得臉都紅了，驚惶道，「驪嵐內部雜亂，萬一……」
我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白慕不依，一臉嚴肅道，「當初玄機老人曾讓我發誓保護你，怎能讓你有閃失？」
我微微蹙眉，盯著他的手，可他並未打算松開。不禁暗自一嘆，這人兒若固執起來還不是一般的麻煩。于是采取迂回政策，平靜道，「依你便是。」頓了頓又道，「可不能給我惹麻煩。」
白慕咧嘴一笑，這才察覺他的手還抓著我，趕緊局促地松開，臉微微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