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書友「70生人」、「卞秀玲」、「天劍舞飄香」的大力支持，今日三更！）
等一臉倦容卻無可奈何的電報房職員將最後一份電文譯完，肖立模出兩個袁大頭放在桌上，抽了電報抄紙出門。副支隊長董鴻銓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腿，沒戴軍帽的光頭歪在一邊，嘴皮上還含著一根沒點燃的煙卷兒，卻是扯著輕鼾睡著了。
作為總司令蔡大將軍派來的機要參謀，肖立是獨立支隊拿下江津，控制江津電報電話局之後，跟隨丁懷瑾先生一道參入獨立支隊的，算上今天，不足兩個月的時間，卻深得兩位主官的信任，掌握了全支隊機要、通訊大權。也是這不到兩個的時間里，肖立對部隊和兩位主官也有了相當的了解，他知道，二人乃是換了帖子的義兄弟，在平日里，下決斷的是石鏗，跑前跑後張羅的、拾遺補缺的則是董鴻銓。
這難熬的一夜之間，董、石二人之間的親密關系在此時的董鴻銓身上展露無遺。
「副支隊長！董支隊長！」
「啥！」董鴻銓一下子就驚醒過來，顧不得嘴皮上的煙卷兒掉落地上，看清面前的是肖立後，趕緊問︰「我兄弟有消息了？」
肖立將手中的三份電報呈給董鴻銓。
第一份電報是石鏗在永川用明碼發的四個字永川得手。第二份電報石鏗借用第六支隊密碼本發送的長電，卻也只能簡略地說了說永川之戰的經過和大致戰果。第三份電報卻是陳宦從成都發給獨立各省、護國各軍的通電發表石鏗為四川第一混成旅旅長。
揉揉眼楮，反復看了幾遍，董鴻銓問︰「沒譯錯？」
肖立忍住困意，說︰「核對了三次，一字不差！」
「哈哈！」董鴻銓猛然起身，嘴里念念有詞，攥緊了拳頭在房間里轉了好幾圈，笑道︰「咱們是混成旅了，不是獨立支隊了！女乃女乃的，咱支隊長……有本事！這一下……弟兄們可長臉了……」
一名司令部參謀匆匆趕到︰「報告！北洋軍第十三混成旅李炳之來了，楊營長正在接待，請副支隊長趕緊回去。」
「走！」
「董支隊長！」肖立趕緊拿起董鴻銓忘在桌上的軍帽。
董鴻銓這才覺得自己衣冠不整，兩步搶到天井里，埋下頭給參謀示意，參謀端著一盆水「嘩啦」一聲淋下。
「呼哧」董鴻銓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又抬起袖口擦了擦，呼出一口長氣道︰「痛快！走！」
大坡背軍營的指揮部里，來者不僅有北洋軍第十三混成旅旅長李炳之和他的貼身參謀姜勉，還有護國黔軍戴戡部的高參董鴻勛。負責接待的楊懷儀見董鴻銓到了，忙向李炳之介紹︰「這位就是副支隊長。」
董鴻銓先向自家大哥行了個軍禮，遞去稍後再說的眼神，這才轉身向李炳之伸出雙手，道︰「我是董鴻銓，歡迎李將軍。」
「干丞兄，我看你這個弟弟可比你有虎氣啊！」李炳之說著，握了握董鴻銓的手，又道︰「他和石鏗二人可是絕配，今後的成就不可限量！董支隊長，炳之的來意你也清楚，咱們開門見山！請董支隊長看在我和鐵戈有些交情的面子上，放我部通行。」
「可以。」董鴻銓爽快地答應下來，抽出手坐到主位上，對一臉喜色的李炳之說︰「不過，我想問問李將軍，貴部是去重慶呢？還是成都？」
李炳之有些作難了，不是目的地的問題，而是如今在成都危在旦夕的陳宦乃是李某人的恩主，恩主有難，即便千山萬水，自己也當全力以赴，率部前往成都才是！可是，事情往往不是這麼簡單的！陳宦手中無兵，難以抵抗周駿近兩萬人馬的進攻，目前僅僅依靠馮玉祥部張之江營在龍泉山與周駿對峙，周駿卻忌憚馮玉祥部擁有的近萬人槍，遲遲沒有發起進攻。如果此時李炳之急惶惶地提兵北上，且不論一路之上的艱難坎坷，就說那周駿，恐怕也會狗急跳牆了！李炳之不動，陳宦還可利用馮玉祥爭取一點時間，等待就近的護國第一軍左路軍增援；李炳之一動，知曉其中關要的周駿就會……而馮玉祥根本不想打仗，放在龍泉山的那個營也是臉面上說不過了，一旦周駿真要強攻，那個營肯定一觸即退！
這般關節外人是看不懂的，可就是這些外人會指點李炳之的背脊說三道四！
董鴻銓微微笑道︰「我勸李將軍還是去重慶為好，免得害了陳都督的性命。只是，李將軍此去重慶，卻不得不想通一個關節，做好必要的準備。」
見董鴻銓一語道破自己的隱情，李炳之客客氣氣地拱手作揖道︰「請董支隊長不吝賜教！」
「袁世凱命令周駿率部討伐陳都督，李將軍是陳都督麾下，又是至交好友，此番前去重慶，曹錕會如何對待李將軍和第十三混成旅的四千弟兄呢？」
李炳之默然，一旁的董鴻勛卻是暗暗點頭，覺得自家弟弟在短短的兩、三個月間的成長不可以道里計！看來，自己讓他跟著石鏗這步棋是走對了，那麼，自己是否也……
「鐵戈臨走前說，李將軍此去重慶只有一個結局，被曹錕包圍繳械。」董鴻銓雙目緊盯著李炳之，覺出這位將軍的臉上隱隱現出了汗光，才繼續說道︰「鐵戈希望李將軍能夠留在江津，你、我兩軍攜手，共護國體，共享榮辱。」
心中還有一絲希望的李炳之趕緊擺手道︰「不不！鐵戈老弟和董支隊長的美意，李某心領了。可是部下官兵多為河南、直隸人，在連番大戰之後思鄉情切。而且，我與曹錕並無私怨，李某所作所為也並未背叛北洋和袁大總統，他曹三爺沒有理由對付我的！再說了，我可給王聘公（王士珍）發一電報，萬一事有不逮，自有聘公出面給我做主。」
董鴻銓抿嘴一笑，搖搖頭，說︰「四川、湖南相繼獨立，袁大總統恐怕也是難保朝夕！如今，他命周駿討伐陳都督，卻讓北洋軍各部收縮兵力靠攏重慶，隨時準備出川。為何如此？鐵戈說，袁世凱是想挑起四川內亂，爭取整頓北洋各部的時間，再行決戰。這個整頓，恐怕……一旦第十三混成旅被繳械，恐怕就算是王士珍出面也難有挽回之余地啊！李將軍，三思而後行，就听鐵戈和我一句勸，留在江津不要走！」
李炳之面露苦笑之色。留在江津不走，那不等于是告訴天下人，李炳之和第十三混成旅已經投靠護**，反了袁大頭嘛？！不走不行啊！
「唉……難吶！」李炳之嘆息道︰「李某向來以忠義自許，卻淪落至此等地步，時勢乎？運道乎？！鐵戈老弟，李炳之不能承你好意了！」
見李炳之心意已決，董鴻銓面色嚴肅地說︰「李將軍，你實在不听勸，硬要去重慶送死的話，我倒有個建議。」
「請講。」
「以貴部四千兵力，去了重慶等于是羊入虎口，絕無幸免之理。與其被人一鍋端了，不如拉開隊形慢慢走，後部見勢不妙尚可轉折，只要有得力、忠心之人統領，那就是李將軍落難時的奧援啊！」
「這個法子好！」李炳之拍案而起，抓住董鴻銓的手握了握，一臉感激之色的說︰「你和鐵戈老弟是真朋友，處處為我著想打算，可惜李炳之深受袁大總統提攜之恩，不能不報！在此時此刻，也不能不去重慶！這麼著，我先率一團去重慶，二團走陸路慢慢行到珞璜場就停下來觀望風色，三團率炮、工、輜重駐綦江（河）東，一旦形勢有變，還望董老弟你支應一下，以保萬全！」
「嗯！」董鴻銓點點頭，問︰「各部由誰負責？」
「我留姜參謀在此作為聯絡，如果曹老三真對我下黑手，姜勉！」
「到！」
「你就率三團和山炮營、輜重營弟兄投奔護**！」
「是！」
董鴻銓想了想，勸道︰「李將軍還請三思，何必親身去重慶冒險呢？」
李炳之面向北方拱拱手道︰「身負君恩，不能不去！還請董老弟轉告我那鐵戈老弟，欠他的八萬元賭債，恐怕只能來日再還了！」
你留了三團和山泡影、輜重營，那還不值八萬？嘿嘿，這個石鏗啊，怎麼就能算計得到呢？董鴻銓縱然有一萬個不解，心里卻是樂開了花，忙道︰「鐵戈早就說過，那八萬元是給第十三混成旅各位兄弟的，如今李將軍和弟兄們轉折奔波，正是用錢之際，如有困難請盡管開口，來啊！」
楊懷儀起身立正，向門外一招手，立時有兩名弟兄抬著一口木箱進來。董鴻銓打開箱子，指著里面一封封大洋錢說︰「這里有五萬元，請李將軍手下，萬一事態嚴重，或可憑此周旋一二，只要能夠爭取一點時間，鐵戈和我必然會竭盡全力為李將軍設法月兌身！」
看著箱子里的現大洋，听到如此直白卻感人的熱乎話語，一直覺得前路茫茫的李炳之只覺雙目生熱，趕緊地背轉了身子，抬手擦去溢出眼眶的淚水，又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副中將應該有的威勢，說︰「石、董二位老弟待我以真誠，我李炳之唯一能回報的，也只有真誠二字了！李炳之在此立誓，今日之情，他日必報！如若兩軍不再交戰，如若北洋真要對我恩斷義絕，我願投入鐵戈老弟之麾下效犬馬之勞！」
開玩笑！
頂著**番號的中將混成旅長要投靠地方軍的中校混成旅長？這話听听也就算啦，如果當真，那才叫不自量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