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 058 【王某的人情】

作者 ︰ 過河老卒

傍晚的大坡背軍營飯菜飄香。

經過前清巡防軍、川軍第五師、北洋第十三混成旅等部隊的修、擴建,大坡背軍營能夠輕松容納一個多團的部隊駐扎。此時,護國第一軍獨立支隊1、3營和部分傷員、俘虜就在營內,借著北洋第七師和第三師送來的酒肉大打牙祭。

支隊司令部分配給每連一頭大肥豬,官兵們俱都喜在臉上,樂在心里,各連司務長和炊事班的弟兄們更是高挽著袖口,哼著戰歌大顯身手,忙了個不亦樂乎。

新鮮的蒜苗,肥亮亮的豬肉,濃香馥郁的永川豆豉,香醇的豆瓣……經過各連的「大廚」們一炒制,變成一鍋鍋令人垂涎的回鍋肉。打牙祭當然不止回鍋肉這麼簡單了,紅燒肉、粉蒸肥腸、涼拌心舌肚、清炖豬蹄……不值哨的單位無論官兵,每人還有二兩江津高粱白酒!更令弟兄們高興的是,舉起筷子開動前,各連文書還發下這次的戰餉無論官兵,每人五塊亮閃閃、沉甸甸的袁大頭!

無論北洋軍還是護**,士兵每月軍餉都要扣除菜金,也就是說每次打牙祭,士兵們吃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錢!因此,打仗的士兵們就眼巴巴地望著這幾塊戰餉了。可獨立支隊的規矩不一樣,戰餉、軍餉準時發放不說,還不扣菜金!

看著桌上的五大盆子葷菜,看著弟兄們吃得滿嘴流油,喝得忘乎所以,毛培良偷偷溜出來,蹲在無人的屋角劃燃火柴點了一根紙煙。青煙繚繞間,昨夜發生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

眼看自己避無可避,自知必死的毛培良閉上雙眼等待刺刀入體的瞬間,卻听「啪啪」兩聲槍響,那個子高大的敵軍一頭栽倒在地。他轉眼一看,是支隊長!支隊長帶著三營四連增援上來了!支隊長指揮部隊把敵軍反擊下去了!支隊長和弟兄們順勢攻佔了碼頭……

貪功心切!不用別人提醒,毛培良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如果,這個錯誤帶來的只是自己的犧牲,那也罷了,可犧牲的卻是17名弟兄,還有五個重傷的弟兄此刻正躺在洋教堂里承受著痛苦!

甩掉還沒抽上幾口的煙卷兒,毛培良大步朝鼎山背後的洋教堂走去,他要在檢討會之前求得弟兄們的諒解,在教堂的那個洋神叫什麼書的來著,噢,在耶穌面前懺悔自己的過錯,求得內心的安寧。

「誰!口令?」哨兵橫槍喝問,對方還沒回答,他就看清來人,收槍招呼︰「是一連長啊。」

毛培良沒有心思多話,低著頭徑直出營,卻被哨兵拉住說︰「一連長,司令部有令,任何人未經批準禁止出營!你,還是去司令部討個出營的口令?」

討口令?我毛某人有這臉嗎?!何況,支隊長他們正在司令部里宴請兩個敵方將軍呢!

毛培良只得回轉,又蹲在屋角掏出煙卷兒點燃,想著自己的心事……

司令部的前廳擺了一張大圓桌,鹵豬頭、醬排骨、紅燒肉……等等菜色都是一盆一盆的隨便擺放著;幾個尚未開封的土陶酒壇子上封著窖泥、扎著紅布;繁復的杯盤碗盞被簡化成一人兩個土陶碗和一雙筷子,透露出軍營里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

石鏗請了江津縣知事龍慕愷和團總謝文政作陪,再加上董鴻銓等幾個團營軍官,堪堪與兩位客人湊成一桌十人,倒也有幾分熱鬧。

作為陪客的龍知事和謝團總當然知道,兩軍交戰之際,雙方官長之間需要一道橋梁才好說話、談事。二人或舉碗邀酒,或大談江津風土人情,街坊趣事,硬是把氣氛調節得相當融洽、親熱。

吳新田待眾人談話告一段落後起身,舉起酒碗高聲大氣地向石鏗說︰「石兄弟,哥哥我在戰場上是你的手下敗將,可謂丟盡了顏面。那幾天吶,我只想著如何報仇雪恨,哪知今天你我二人同坐一桌,稱兄道弟呢?咱不矯情,戰場上輸了,酒桌子上必須討回來!來,咱們大戰三個回合!」

王承斌趕緊招手示意,他的馬弁立即尋來幾個酒碗一字兒排開。他拍開一個酒壇子的封泥,「嘩嘩」地倒酒入碗。

石鏗起身笑道︰「吳將軍說笑了,當日你是手下留情啊,要是你等炮兵趕到,我在朱家岩上就只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了。來,石鏗敬你一碗!」

「不!大戰三個回合!」

「好!」

踫踫碗邊,二人咕嚕咕嚕地連干三碗。

王承斌笑嘻嘻地起身舉碗,董鴻銓趕緊迎上,說︰「北洋第三師乃是赫赫之勁旅,今日能與王將軍同桌乃是董鴻銓的榮幸!」

王承斌可以看不起護**第三支隊的副營長董鴻銓,卻不能也不敢看不起石鏗的副支隊長董鴻銓。實際上在瀘州之戰的初始,他就在董鴻勛的手下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丟了羅漢場。此時,對董鴻勛的敬意和對石鏗的那種復雜感情,令他面對董鴻銓時也分外熱情,忙轉向董鴻銓踫了踫碗邊,兩人相視一笑後仰頭就喝,咕嚕咕嚕也是連干三碗。

「爽快!爽快!」謝團總干巴巴地贊了兩句,龍知事趕緊遞個眼色過去,他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之處此時此地已經無需兩個陪客插科打諢調劑氣氛了!

看著二娃子給自己斟滿一碗酒,石鏗夾了一大塊醬排骨放在吳新田碗里,說︰「光喝酒不吃菜可不行喲,傷胃!光吃菜不喝酒也不行,傷心!」

吳新田一拍大腿笑道︰「哈哈!妙語!對!對!對!」

「可在這種內戰戰場上,石鏗覺得是既傷胃又傷心吶!」一言方出,氣氛頓時冷峻下來,石鏗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所幸戰爭即將結束,我等軍人也可不再同室操戈、兄弟相殘!但願,戰爭結束後的民國能夠革新政治、鞏固國體,摒除南北、體系、黨派之藩籬,凡我中華兒女都可為國家建設出力,凡我中**人都是國防軍的一員,彼此如手足一般親熱、平等。今日讓上天作證,此乃石鏗之心願,絕無虛言!二位將軍,各位弟兄,龍知事、謝團總,來,為了同胞兄弟的友誼,為了中國的未來,干一碗!」

眾人釋然,各懷心思的起身舉碗喝了個干淨。

王承斌放下酒碗,說︰「石老弟,如今袁公已經宣布取消帝制,恢復民國之年號,復任大總統之職,可以說已經讓步了,護**方面卻不依不饒,這戰事恐怕一時之間很難停下來啊!」

「已經紅杏出牆的婦人又要做回……呵呵,不說了,不說了!」石鏗擺擺手,夾起一大塊紅燒肉塞進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

王承斌、吳新田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石鏗的話意很明顯是說袁世凱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嘛!這嘴可夠毒的,比起在戰場的手腕來毫不遜色!可是老頭子已經做了錯事,錯了就錯了唄,盡全力再調兩個師南下,滇黔桂那點子軍隊哪里是中央的對手?!可取消帝制的通電一出,不就是向全國、全世界宣告你做錯了事,理虧了嘛!中國的政治雖然髒污不堪、權術縱橫,可明面上也逃不月兌那一個「理」字!

「蔡總司令和護**方面的態度很明確,袁世凱卸任大總統之職,恢復民國元年的約法,召開國會。這些事情辦到了,中國才有希望,停戰才有可能。」石鏗不管不顧二位北洋將軍的臉色,繼續說道︰「否則,中央憑什麼建立威信,令地方交出事權和軍隊?中央憑什麼得到四萬萬民眾的支持,傾力于建設?中央又憑什麼讓我等軍人相信,未來的中國國防軍將是沒有派系之爭的國家軍隊?中央無恥,又怎麼能強求地方高尚呢?」

王承斌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很想拍案而起,卻又強行按捺下來,裝出笑臉道︰「我等軍人哪有說話的份兒啊?石老弟,理想是理想,現實終歸是現實。這些事等中央政府慢慢來處理,偌大的中國,這些事兒是急不得的!一急就會出亂子!」

石鏗也不想在政治問題與二人起沖突,畢竟雙方的地位都還夠不著那個層次,在此時此地說此等話,無非是表明一個心跡而已,不管王、吳二人信不信,這麼一種態度放出去了,表示出自己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在公來看,護國必須徹底,對仗時不會留手;在私來看,大家都是國人同胞,還可以稱兄道弟!

「王將軍說得是!兄弟我受教了。」石鏗沒有把二人在私底下確定的關系當著吳新田的面表現出來,而是容色淡然地說︰「兩軍休戰之事,兄弟我必當遵守雙邊協議,請二位將軍和曹仲公、張敬公放心,改日兄弟我必備薄禮回訪二公,呵呵……說不一定過幾天,國家內亂平息了,石鏗還要在二公手下討個差使混口飯吃呢!」

對這種玩笑話,眾人都是一陣哄笑了之。

王承斌微笑著掰著手指,一邊數數一邊說︰「吳子玉很留心收集了石老弟的每一戰詳情,如今我也能說個**不離十!第一戰在江左河堤,那時候的石老弟是個不錯的機槍排長;第二戰在半邊山,你一挺機槍和不足十個人就把我們全體將校都給騙了,以至于錯失戰機!此時的你完全能勝任營長乃至團長之職;第三戰在觀音岩,說真的,我在羅漢場還有保存實力之心,因此面對董支隊的進攻並未堅決抵抗,稍作表示後就退兵小市。但是這個觀音岩,乃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敗仗,敗得很慘也很窩囊!戰後每每思之,總想再次提兵找到石兄弟一較高下,可是子玉說,你、我以一營之兵力,絕非石老弟的對手!我也只好作罷。第四戰在石塔山、第五戰在雙河場,這個……芑蓀兄比我清楚多了!那時候,石老弟就算指揮一個旅也是綽綽有余的!」

一只手的五根手指用完,王承斌舉起一根筷子,說︰「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雙河場一戰之後,我就下了決定要讓你挫在我的手上!也是機緣巧合,天道大公啊!小埡口一戰總算扳回了一點點臉面,不過,我要是嚴令抄襲大石包的那個連堵截于你,恐怕……我不是賣人情,而是真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與石兄弟並肩于國戰戰場上殺敵立功、流芳百世!你這種人吶,死在內戰之中太可惜了!」

石鏗默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子暖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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