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公侯 第二卷 江南春 第六十二章 判卷,再出題

作者 ︰ 衣山盡

拿了眾生的詩稿,花推官走進禪堂。

徐增山還在閉目假寐,而歸照磨則討好地侍侯在一邊端茶送水,殷勤得好象是一個僕人。

花推官暗自搖頭︰這個歸大人好歹也是八品官,徐增山雖然學問高來頭大,可不過是徐府的族學先生,犯不著這麼討好,只需不卑不亢即可。文人交往,講究的是舉止端莊從容,怎能如此諂媚。

見花推官捧著一大疊詩稿進屋,歸照磨猛一個激靈,猛沖過來,急問︰「花大人,稿子都收上來了,我兒作得怎麼樣,哪本是他的稿子,快給增山先生看。」

蘇州知府姚善咳嗽一聲,正色道︰「歸大人請自重,此次詩會可是有彩頭的,務必要做到公正公開。你且讓徐先生自己看好了,若一開始就知道每張稿子的作者是誰,徐先生在讀稿的時候,未必不先入為主,或者情面上過不去,這樣對其他士子也不公平。」

花推官連連點頭︰「卻也是。」

「知府大人言之有理。」歸照磨吃姚善這一呵斥,面紅耳赤,神情大為尷尬,忙退到一邊不敢說話,但脖子卻伸得老長,目光落到徐增山臉上。

徐增山卻冷笑一聲︰「情面,我徐增山是個最不講情面的人,我管你是誰,詩文這種東西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來不得半點虛假。」說著話,抬頭撇了歸照磨一眼,讓歸大人心中打了個突。

為了顯示公平,所有士子的詩稿都在背面落名。

不過,歸照磨還是不肯死心,訥訥道︰「增山先生,今日來了這麼多童生,一人一首,就算全是五言,一篇也是二十字。一百人,就是兩三千字,讀起來也須花上不少工夫。何不讓我來替你念。」

「不用,一目十行乃是我等讀書人的基本功,幾千字罷了,片刻就能讀完。」徐增山將手一伸︰「拿來我看。」

他看稿極快,只一眼就將一張詩稿掃完,遇到合意的,就放在案上,不合意得則隨手一拋扔進火爐。

可惜放在案上的稿子卻不多,看了大約五十張稿子,只留了三張,剩下的都被他付之一炬。

火爐中一團接一團火苗騰騰而起,屋中也有股股煙氣氤氳繚繞,嗆得人直想流淚。

徐增山一派狂士派頭,本是一件很無禮的舉動,可知府姚善卻不生氣,反笑吟吟地盯著他看。

在旁邊侍侯著的歸照磨見不斷有稿子被燒成灰燼,而茶幾上只有三張詩稿,也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否就在其中,心中越發緊張起來。顧不得喉嚨里被燻得火辣辣地疼,提起茶壺故意走到徐增山身邊給他續水,目光卻落到詩稿上面。

可惜上面第一張稿子卻不是歸元節的筆跡,下面的稿子究竟是何人所寫,他也沒有透視眼,自然看不到。

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徐增山看稿極快,只一壺茶的功夫就將一百多頁稿子讀完。很可惜,接下來他一張稿子都沒看上眼,全丟進爐中去了。

歸照磨心中更是不安。

屋中的煙氣更濃,終于讓人睜不開眼楮了。

姚知府走到窗前將花窗推開,有清風入室,屋中景物清晰起來,有臘梅花的香氣襲來,讓人心懷大暢。

徐增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好風如醉,要到春天了啊。」

歸照磨忙道︰「徐先生你還是快些看稿吧。」

徐增山心中不快,一翻白眼,冷冷道︰「一百多頁詩稿也就三本堪堪入眼,想不到人文匯萃的江南也凋敝如斯。」

他百無聊賴地拿起三頁詩稿看了看,又將其中兩份丟進火爐,只留了一份,微微點頭︰「也就這份可以一讀。」

歸照磨定楮看去,不是兒子的筆跡又是誰,心髒不爭氣地一通亂跳,只欲歡呼雀躍而起。

徐增山手拿詩稿輕輕念道︰

「日夕北風緊,寒林噤暮鴉。

是誰談佛法,真個墜天花。

呵筆難臨帖,敲床且煮茶。

禪關堪早閉,應少客停車。」

他又念了一遍︰「是誰談佛法,真個墜天花。倒有幾分意思,對仗還算工整,圓熟融通,沒有斧鑿痕跡,作者在詩詞上倒是下了些工夫的。」

姚知府也點了點頭,說了聲不錯。

歸照磨歡喜得幾乎要滴下淚了,沒口問︰「增山先生,這詩是不是能拿第一?」

徐增也不笑,冷冷道︰「也就可以讀讀而已,矮子當中選人才。」

「那就是第一了。」知府連連點頭。

徐增山突然道︰「此詩卻不應景,現在明明是上午,偏偏要寫什麼暮色。還有,寒林、歸鳥等物也破壞此詩的禪意,不算太好。不過,能有這種詩詞功底的人,如今卻不太多。如果我沒猜錯,定是陳艾陳佩萸的手筆。」

姚知府也連連點頭︰「也只有寫出‘珍重暗香休踏破,憑誰醉眼看朦朧’的陳艾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

「哈哈哈哈!」歸照磨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錯了,錯了,增山先生和知府大人都錯了。」

歸照磨放肆的笑聲讓徐增山大為不滿,鼻子里冷哼了一聲。

姚善忙問;「不是陳艾又能是誰?」

歸照磨大概是太興奮了,沒察覺出徐增山的不滿,一把從他手中搶過稿子,將背面的簽字亮出來,大笑;「是我兒子,各位大人,徐先生請看,這是我兒子歸元節作的。」

兒子能夠在這次詩會中拔得頭籌,歸照磨也是樂而忘形,說起話來未免有些不知道收斂,他大叫道︰「知府大人,徐先生,這首詩究竟能不能得第一呀?」

徐增山面上有青氣一閃而過。

他是什麼人物,徐家族學的先生,又是大將軍徐達的幕僚,常年行走到公卿大夫之家,就算是開國勛貴見了他,也要叫一聲增山先生。只不過,徐增山無意仕途,平日為人低調,也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名氣。

據他這幾天同歸照磨的接觸看來,這就是一個小人,徐增山覺得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白費口水。

眼皮一個耷拉,又進入了假寐狀態。

知府姚善也是有些詫異,按說以陳艾以前所顯出的才華來看,不至于會落選啊︰「花大人,陳艾究竟怎麼回事?」

花推官苦笑一聲︰「陳艾交了白卷。」

「什麼?」知府驚訝地叫了起來。

花推官苦笑,「陳艾原話是這麼說的,他說詩詞是小道,還是聖人之言時文八卦才是正途。」

「好個狂妄的小子!」徐增山一身工夫都在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上面,聞言如何不怒。

他睜開眼楮,猛一拍茶幾,震得幾上茶杯光當亂跳︰「此人就算才高八斗,也是個妄徒!」

知府也是嘆氣,不住搖頭︰「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在座諸人都覺得陳艾實在是一個狂悖之人,卻萬萬沒想到,陳艾這不是狂,實際上,他根本就不會作詩。你讓他現場賦詩一首,那不是逼公雞下蛋嗎?

歸照磨見幾人對陳艾不滿,心中更是得意,笑問知府︰「大人,我兒能得第一嗎?若你點頭,我這就叫他進來拜見徐先生。」

姚知府只得點頭,將〈金剛經〉捧起遞給歸照磨︰「此物是你兒子的了。」

歸照磨接過書,卻放在徐增山面前的茶幾上︰「我願代犬子將此書送與增山先生。」

徐增山有些意外︰「你要送這本書給我?」

歸照磨忙道︰「我兒元節一直向往徐先生的學問,想拜在你門下,這本黃山谷的手書權當是他的束修。」

「想讓你兒子進徐家族學?」徐增山臉色冷了下來。

「還請徐先生點頭。」歸照磨不住口起求肯,他心中滴溜溜地打起了小算盤。以自己兒子的才學,將來不說進士,考個舉人,從此走進官場應該沒有問題。只可惜兒子五官長相實在不堪入眼,朝廷選官最重相貌,以元節的模樣,將來只怕前途無亮。可若是攀上了魏國公府這棵大樹,有徐家人提攜,將來的成就只怕比他老子我要大許多。

歸照磨的心思徐增山如何不明白,他冷冷地將〈金剛經〉推出去,淡淡道︰「想進我們徐家的族學,不是不可以,可首先得姓徐。外姓人若要進去,得有老太太點頭,得先討了她的歡心才是。不過,我們府上的老太君可不信佛,也不喜歡名人字畫,你本經書就算送過去,她也會拿來納鞋底。」

徐增山口中的老太太就是大將軍徐達的發妻,也是魏國公府的事實上的主人。

歸大人大為尷尬,還是痴纏不休,弄得徐增山煩不勝煩,偏偏又不好發作。

歸照磨如此不要臉地苦求,連知府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冷哼了一聲︰「歸大人。」

若是往常,徐增山早就拂袖而去。可今天卻不能不給姚知府的面子,無奈之下,只道︰「要想打動老太君的心也不難,老太太最喜歡听曲子,今次差我來蘇州,就是為了替你們蘇州最有名的歌妓蘭姬贖身,請她去我們府上陪老太君說說話,唱唱曲解悶的。要不這樣,就讓蘭姬出來給你們蘇州的童生們唱一首曲子,再讓他們依著這曲做一首詞。若你兒子真拿了第一,我就做主收他進我們徐家族學。」

歸照磨對自己兒子的才華信心十足,忙道︰「但憑增山先生決斷。」重要再勝一場,這個徐增山就沒辦法推月兌了,到時候……呵呵,也是我兒的運氣啊!

說了半天,徐增山冷笑︰「他陳艾不是瞧不起詩詞小道嗎,姚大人,你是父母官,就下個命令,讓他寫。我倒要看看他陳艾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狂妄!」

知府點頭︰「好,我這就讓花推官去傳我的話,就說,陳艾必須下筆,否則這科府試他就別想了。」

徐增山一拍巴掌,從里屋里就走出來一個懷抱琵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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